葉子君
不久前,我陪同單位一名副職領導去省里一個縣,調研評估某項重點工作。
縣里對口陪同的馬科長是個新面孔,剛從鄉鎮提拔上來。我們在縣里待了3天,其間又去了幾個鄉鎮,他都全程陪同。
這個馬科長年約45歲,非常健談。從頭到尾的陪同中,他對基層頗為熟悉,介紹了很多情況,但對于一些想了解的“內部情報”,他表現出很深的執念,想盡辦法從我嘴里套話,讓我承受了很大壓力。
涉及領導的微妙話題,謹慎答
第一天傍晚乘高鐵抵達時,天已經全黑。馬科長在高鐵站門口接我們,出站后剛一碰頭,完全稱不上熟悉,他就熱情地一把搶過我的行李箱,還不顧反對,尊稱我為“葉科長”。
我們領導在一旁打電話,他連忙把我拉到一邊,神秘兮兮地問我:“葉科長,以前不都是你們A領導負責這事嗎?怎么這次來了B領導?什么情況?”
我一聽,立馬在心里拉響防空警報。這次來調研涉及對該縣某項重點工作的考核,而A領導因為年齡偏大,前陣子單位開了黨組會,正式研究后換由年富力強的B領導來分管了。
我猜想,馬科長想通過這一問題,來試探領導之間的地位和權力轉變,但我并未獲授權告知其分管領導變化原因。于是,我只好這么回答他:“B領導是年后才開始接手的,換分管領導的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沒套出關鍵情報,馬科長只好暫時閉了嘴。
待遇差距,請立刻轉移話題!
安頓好行李后,馬科長領我們到酒店旁一家小餐館,吃了頓簡單的工作餐。席間,他向我們大倒苦水:“我們這縣啊,財政收入壓力大,公務員工資好多年沒漲了,生活困難呀。你們是省里下來的,幫我們呼吁好不好?”
“你看,我都20多年工齡的副科級干部了,現在全年到手的也就幾萬塊。葉同志,你比我小10多歲,你的收入恐怕比我多一倍還不止吧?”
最后這個“吧”字,音調明顯上揚,語氣上還拖拽兩秒,然后雙眼一直盯著我。意圖很明顯:這是一個疑問句,需要你來回答,不可以逃避。
事實上,我知道他們待遇確實不算高,可是在這樣的場合,要我怎么接話?是附和他,順便炫個富,還是跟他比拼著喊窮?都不合適。
我端起杯子佯裝喝水,終于想好了對策:既然不好回答,我轉移話題還不行嗎?
我笑著回答他:“馬科長啊,你得這么來算:你們這里青山綠水生態好,房價又便宜,縣城中心地段就3000塊錢一平,只有省城的三分之一不到,家家戶戶都住大房子。你們呼吸著上好的空氣,享受著極低的房價,沒有堵車更沒有污染,幸福感比我們高了太多太多,不能用錢來衡量的!”
坐在我對面的領導心領神會,幫我把話題帶遠:“對了,我聽說你們縣里去年還因為空氣質量好,成了什么網紅旅游目的地。你知道全國多少住在霧霾里的人羨慕你們嗎?”
見話題已經扯遠了,馬科長只得干笑著附和我們領導:“對對,我們空氣確實好。”
涉密工作動態,打死不能說!
第二天,我們到了鄉鎮某處調研。天正下著雨,田坎邊的小路年久失修,泥濘不堪。我穿著高跟皮靴子,艱難地跟在領導后面蹣跚前進。
馬科長則故意放慢腳步,等我走上前來時,湊過來問我:“葉科長,跟你打聽個事啊。”經過前幾次打交道,我已經對他有警惕。果然,他這次問:“據你所知,省里明年要建的××基地,有可能設在咱們縣嗎?我聽說你們廳里面已經開了好幾次黨組會討論此事,定了沒?”
坦白說,作為廳里的工作人員,這事我還真知道些情況。但正式文件還沒出,一切都只停留在研究階段,這個節骨眼上,我必須嚴守紀律,一個字都不能亂接,連個人猜想也不能說。如果我敷衍他說“有希望”,一傳開就可能成了“省里來的葉同志已經肯定了,就落戶我們縣”,那我豈不犯下大錯?
我沒有太多思考時間,只好選擇最笨最穩妥的回應方式,停下腳步問他:“××基地?這是個什么項目?”
他難以置信:“你不是在辦公室嗎?怎么可能不知道××基地?”
我只好繼續自黑:“這么大個單位,我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這下,馬科長算是徹底放棄我了。他自顧自地大步朝前走去追我們領導,留下我獨自在泥坑里一腳深一腳淺地前進。
到基層調研,如果碰上這類愛套話的“人精”,應對的辦法也很簡單:入鄉隨俗,脫下不接地氣的皮鞋和高跟鞋,穿上更實用的膠鞋,慢慢走,小步走,安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