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隨著中美貿易摩擦不斷加劇,美國不斷加碼的對華經貿要求已經遠遠偏離所謂的“貿易摩擦”領域。觀察美國與主要國際競爭對手的歷次貿易摩擦及其結局,絕大多數場景的戰略意圖都十分明顯,貿易摩擦只是手段,戰略遏制是其最終目的。為了達到戰略遏制目的,美國有可能視情況采取各種手段,包括比較常見的加征關稅、進出口管制等貿易戰手段,也不排除在貿易戰手段無法達到目的時使用更危險的金融戰手段。要盡可能將中美貿易摩擦控制在“貿易領域”,保持金融領域的積極合作,避免將貿易摩擦擴大至金融領域;立即著眼于長遠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力爭極端情景出現時有較大的回旋余地。
關鍵詞:貿易摩擦金融基礎交易系統跨境支付
作者簡介:黃志凌,中國建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2018年以來,中美貿易摩擦風險驟然上升,引起國際社會廣泛關注。中國官方和民間研究機構也發表了大量分析報告,但多以就貿易論貿易,政策建議也多集中于“怎樣避免貿易戰爭”和“如何打贏貿易戰爭”等方面。然而,隨著中美貿易摩擦不斷加劇,美國不斷加碼的對華經貿要求已經遠遠偏離所謂的“貿易摩擦”領域。觀察美國與主要國際競爭對手的歷次貿易摩擦及其結局,絕大多數場景的戰略意圖都十分明顯,貿易摩擦只是手段,戰略遏制是其最終目的。為了達到戰略遏制目的,美國有可能視情況采取各種手段,包括比較常見的加征關稅、進出口管制等貿易戰手段,也不排除在貿易戰手段無法達到目的時使用更危險的金融戰手段。由于中國在國際商品市場的地位相對有利,單純中美貿易摩擦的結局應該具有一定的確定性,即美國不可能透過貿易制裁手段達到其預期的遏制中國發展的戰略目的。但在金融領域則完全不同,美國的國際金融優勢十分明顯,而中國的國際金融基礎也差距明顯,在現有狀態下發生金融對抗必然出現不對稱性結局。因此,在中短期的策略上要盡可能將中美貿易摩擦控制在“貿易領域”,保持金融領域的積極合作,避免將貿易摩擦擴大至金融領域;同時,立即著眼于長遠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力爭極端情景出現時有較大的回旋余地。
一、美國挑起貿易摩擦背后的戰略意圖十分清晰,
但單純貿易戰不足為懼
筆者從2014年就開始關注中美經濟地位變化,認為中國可能面臨的美國戰略調整及其貿易摩擦的不可避免性,提出要前瞻性地構筑中國經濟的戰略縱深。
黃志凌:《加大經濟戰略縱深研究,增強中國抗沖擊韌性》,《全球化》2015年第8期;黃志凌:《經濟升級的大國思維》,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1~39頁。正如預期,近年來美國對中國的戰略已出現重大調整。例如,2015年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發布《修改美國對華戰略報告》,認為中國已成為美國最主要的戰略對手,對中國應從支持和合作轉為施壓和競爭;2016年7月,蘭德公司發布了《與中國開戰,想不敢想之事》報告;2017年11月,曾任美國白宮首席戰略師的班農離職后在東京發表了針對中國崛起的遏制戰略主題講演;2017年12月,美國總統特朗普發布他的首份《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明確將中國列為美國的“戰略競爭者”和“修正主義國家”。這些變化均反映出美國正在對中國做出重要的戰略調整,而2018年3月以來特朗普主動挑起貿易戰,就是美國戰略調整后的具體表現。因此,針對目前還在曲折變化中的中美貿易摩擦,我們一定要透過事物的表象看到美國對華戰略變化的本質,即便未來中美貿易失衡得到修正,美國的遏制戰略也不會停止,必將以其他方式繼續實施。
雖然按照美方統計,2017年中國對美國商品貿易順差額高達3750億美元,但中美貿易不平衡是結構性的——中國想買的商品,美國以國家安全為由不賣;美國想賣的商品,在中國市場上已經接近飽和;中國出口美國的商品具有一定的成本和功能優勢,對于美國消費者具有很大吸引力,對于美國現有制造商也只是錯位競爭;同時,近年來美國對華的出口增速一直快于其他主要經濟體,在服務貿易上也一直保持順差,那么特朗普為何視而不見仍執意要掀起貿易戰呢?
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由美國政府向國會提交,對國際安全環境、特別是美國面臨的威脅作出判斷,闡述美國政府在內政、外交和防務等方面的總體目標和政策。據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1997年出版的《軍語及相關術語》的界定,“美國國家安全戰略”指的是“為達到鞏固國家安全目標而發展、運用和協調國力的各部分(包括外交、經濟、軍事和信息等)的政策組合”。該戰略報告的法律基礎是美國國會1986年正式通過的《戈德華特—尼科爾斯國防部改組法》,其中第603款明確規定,美國總統應當每年向國會提交一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以闡明美國國家安全戰略。迄今為止,共有6位總統、9屆政府向國會提交了17份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其中包括里根政府的2份(1987年、1988年),老布什政府的3份(1990年、1991年、1993年),克林頓政府的7份(1994年、1995年、1996年、1997年、1998年、1999年、2000年),小布什政府的2份(2002年、2006年)和奧巴馬政府的2份(2010年、2015年),特朗普政府的1份(2017年)。
究其原因,就在于中國經濟實力的快速上升,已經給美國在全球的主導地位形成壓力。1978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總量和人均GDP占美國的比重分別為6.4%和1.5%;到了2007年就已升至24.5%和5.6%。而在過去金融危機的10年間,中國的經濟實力更是實現了“機遇超車”,中國GDP總量和人均GDP占美國的比重分別升至63%和15%。若按照目前中美經濟增速估算,2030年前后中國經濟總量就將超過美國。
除了經濟體量與美國差距不斷縮小之外,中國經濟升級勢頭強勁,一些中國廠商和品牌也都具有了很強的國際競爭力,中國制造業已形成巨大的體系優勢,這個體系不僅能夠兼顧速度、彈性、低成本和創意,而且還能獲得整個國家的原材料工業、能源工業、基礎設施、物流網絡、配套產業、市場體系的強力支持,這都是歐美日韓等制造業強國無法比擬的,而且他們對中國制造業體系的依賴度還在不斷提升。另外,部分企業在科技創新、人工智能等領域取得長足發展,已處于世界前列。中國2017年已取代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專利權申請國,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專利權申請數量年增長13.4%,如果按照此增速,再有幾年時間中國就將超越美國,而美國經濟之所以能夠保持全球競爭力,核心因素就是其技術和創新優勢大幅領先其他國家,所以中國的快速崛起已經對美國長期以來全球主導地位構成了巨大壓力。例如,美國公布的“301調查報告”明確指出,“中國取代全球產業領導者(包括美國公司),以實現全球市場支配地位,已經是中國政府的明確政策目標”。實際上,美國的301調查報告是對中國科技發展、技術引進、產業升級等相關政策全面系統的梳理,是對中國引進和利用高新技術成功案例的總結,表明美國最擔心的并不是貿易逆差,而是中國通過獲取技術、發展基礎工業的自主保障,在全球產業中占據優勢,進而威脅到美國最根本的競爭優勢——技術和知識產權。從美國已經開列的加征關稅清單中,也反映出其不是以貿易赤字為出發點,而是以中國的技術進步和產業發展戰略為出發點,遏制中國的戰略意圖已非常明顯。
簡單回顧歷史,我們不難發現,通過戰略遏制措施來打擊現實挑戰者甚至潛在競爭對手,是美國捍衛其全球主導地位的慣用手段。例如,二戰之后,為了遏制蘇聯,實現稱霸世界的目標,1947年至1949年期間,美國相繼推行了“杜魯門主義”、實施了“馬歇爾計劃”和建立了“北約”,目的就是要對蘇聯實行政治上的孤立打擊、經濟上的封鎖和軍事上的包圍。包括之后的“卡特主義”“里根主義”“星球大戰計劃”等也均是遏制蘇聯戰略的體現,而且美國一旦開始實施針對競爭對手的遏制戰略,就一定是長期的過程。美國遏制蘇聯的戰略持續了45年,直至1991年12月25日蘇聯解體。再例如,美國針對日本經濟的崛起,同樣也通過反復指責日本政府存在匯率低估、貿易補貼和市場保護等,來實施對日本的遏制,直到日本經濟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陷入“長期失落”。對于歐洲,出于擔心歐洲在貿易和貨幣實現一體化后的快速崛起,美國同樣也采取遏制戰略,尤其是本次全球金融危機期間,美國就將本土的次貸危機成功地轉嫁為歐債危機,從而對歐洲經濟形成巨大沖擊。因此,當前貿易摩擦僅僅是美國遏制中國戰略實施的信號,按照之前美國針對蘇聯、日本、歐洲實施的戰略遏制慣例,這一次針對中國的遏制必將是個長期過程,對此我們必須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當然,我們也注意到美國此次對華遏制的戰略目標與過去對俄羅斯的遏制戰略有所不同。美國對華戰略遏制目標并非是要將中國經濟徹底搞崩潰,因為時至今日中美間經濟互補性已經很強,中國商品和中國市場對于美國經濟已經不再是無足輕重。同時,近年來中國的軍事力量雖有所發展,但與美國的差距很大,未來10至20年中國對美國的全球軍事優勢尚不構成直接威脅。而相比之下,俄羅斯對于美國具有直接的軍事威脅能力,也無法透過現有的政治與軍事手段來消除這種威脅,美國唯一的選擇是摧毀俄羅斯經濟,逐漸削弱俄羅斯在軍事上對美國的威脅。因此,美國對于中國的戰略遏制目標,主要是給中國經濟發展制造困難,降低中國經濟增速,拉大(至少能夠保持)中美經濟差距,并將中國壓制在低端制造業領域,遏制中國快速升級的勢頭,從而維護美國在全球產業鏈中的絕對優勢。這也就是我們一直想強調的,本次中美貿易摩擦只是表象,即便是中美之間實現了貿易平衡,只要美國的遏制目標沒有實現,美國就一定不會收手,雖然在與中國談判時會不斷變換花樣,但不會采取當年對待俄羅斯的方法。
我們注意到,雖然美國具有較強的遏制對手的能力,包括其在全球范圍內動用資源的能力,同時擁有最發達的金融市場,美元依然是世界貨幣,美元的霸權地位一時還難以改變,而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尤其是40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已經具有了較強的反遏制能力和實力。只要我們制定正確的應對策略,保持我們既定的戰略定力,加快推進戰略布局,還是有望破解遏制戰略的。中國經濟有很大的戰略縱深。中國作為14億人口大國,本身就擁有巨大的市場需求和潛力,而伴隨人均GDP接近1萬美元大關,中國潛在需求轉為有效需求的能力已大幅提升;同時作為經濟大國,經過幾十年的快速發展和積累,無論是資源和資本實力,還是利用效率方面,中國都具有很強的自我化解能力。目前中國區域發展很不平衡,除了一些核心城市和區域的基礎設施已基本完備之外,其他區域依然存在巨大的基礎設施投資缺口。另外,中國經濟正處于升級上臺階的關鍵階段,相應的技術改造、設備更新等投資需求很大。因此,即便是在極端情況下(外圍經濟封鎖),完全依靠自身內需,加快推進供給側改革,我們也能夠保證至少5%的經濟持續增長。
在全球化的今天,中國已經是全球124個國家的最大貿易伙伴,美國已經很難構筑起“鐵板一塊”的遏制包圍圈。只要我們積極拓展“非美市場”,就可以有效對沖美國遏制戰略的壓力。其中,歐洲是中國最重要的貿易伙伴,中國對歐洲的作用也是美國無法完全替代的,即便美國聯合歐洲主要國家共同遏制中國,但中國與主要歐洲國家之間的實際交往并不會完全隔絕,預計大型企業間的商業模式創新將極大削弱美國的遏制戰略效果。更何況大量歐洲國家對于美國的遏制中國戰略并不認同,無論是出于自身利益還是地緣戰略考慮,都不可能完全被美國牽著鼻子走。亞洲是全球最活躍的市場,對中國的依賴度已經很高,如果把“經營好亞洲市場”的策略走好,就能夠有效緩解中美貿易摩擦對于中國出口市場的壓力;而中東、非洲和拉美與中國經濟具有很強的互補性,同樣能彌補中美貿易摩擦帶來的缺口。
二、充分考慮戰略遏制的極端情景,前瞻性思考不確定性很大的金融戰
大國之間的戰略遏制與反遏制,一般可能出現三種形態:貿易戰爭、金融戰爭和軍事戰爭。作為全球經濟總量前兩位的經濟大國,同時又都是有核國家,加之近年來中國在軍隊改革、裝備現代化以及技術儲備等方面取得了重大進步,具備了一定的抗衡美國軍事冒險的能力。目前看美國對華軍事遏制還只是在戰略層面,中美直接發生軍事戰爭的概率較低。雖然美國針對中國發動貿易戰的概率仍在上升,相應地也會對中國經濟造成一定負面影響,但由于中國內需市場巨大,經濟自我修復能力較強,因而貿易戰只會降低中國增速,但不太可能導致中國經濟陷入衰退。相對而言,或者與貿易戰相比,金融戰的危害性更大,更容易演變為災難性危機,最終導致經濟倒退。金融戰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破壞性強、隱蔽性強、專業性強、傳染性強等特點,對經濟的致命傷害往往是在很短時間內完成的,而危機后經濟的恢復通常又是長期的。從以往美國遏制競爭對手的實踐來看,美國通常會挑起經濟層面沖突,通過金融戰最終制造金融危機,來實現貿易戰無法達到的效果。
貿易戰與金融戰的最大不同之處還在于:對于貿易戰雙方而言,你少買或不買我的,我可以賣給別人;若你搞貿易封鎖,徹底不賣給我,雖然我的經濟受到沖擊,但如果你找不到下家,你的經濟也必將受到同樣沖擊。總之,貿易戰的結果是“兩敗俱傷”。但金融戰則不同,只要能夠讓對手倒下,我就是勝利者;如果針對競爭對手實施金融封鎖,我的損失充其量只是市場機會和部分利息,而對手方則會被憋死。
因此,相比軍事戰爭和貿易戰爭而言,我們需要格外警惕金融戰。美國應該估計到與中國開打“貿易戰”不會從根本上達到戰略遏制的預期目標。因為中國經濟體量和市場規模巨大,經濟韌性很強,遠遠超越美國過去所有對手。貿易戰對中國經濟雖有短期沖擊,但經過1~2年的市場自發調整,就可以逐漸恢復過來。因此,我們不能排除美國在貿易戰無效的情況下啟動金融戰的可能性,對于這種極端情況的發生一定要有前瞻性認識和充分思想準備,警惕貿易戰演變為金融戰決非“杞人憂天”。
還需要格外強調的是,金融戰最終轉為金融危機,除了外因誘發之外,內因才是根本。當前我國金融領域的風險隱患不少,潛在被攻擊的薄弱環節也不少,而且這些內因在短期內還很難消除。因此,我們必須在政策上積極作為,阻斷外因誘發內因的各種渠道和機制。中央提出三年打好三大攻堅戰,尤其是將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擺在首要位置,是具有前瞻性的戰略舉措。近兩年來,監管機構組合出拳,各類風險尤其是系統性金融風險的防范化解取得顯著成效,但市場欺詐與失信、房地產價格泡沫、地方政府潛在債務等風險隱患仍存,必須堅定強化監管的決心,把握化解節奏,做好充分預案。從已發生的一些金融亂象和局部金融風險事件來看,當前金融市場風險呈現出隱蔽性、交叉性、傳染性、突發性等特點,金融監管的難度越來越大。因此,更應當繼續以提升金融監管能力為抓手,以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為底線,用完善的金融監管系統來抵御外部可能發起的金融戰爭。
商業銀行尤其是國有大型商業銀行是中國金融市場的基礎,是國家信用體系的基石。銀行穩則金融穩,金融穩則經濟穩。必須充分認識大型銀行在金融和經濟發展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繼續深化金融改革,尤其是銀行業改革,優化機制和流程等,引入先進技術手段,繼續提升銀行的風險經營能力。尤其需要強調的是,近年來中國銀行業的國際化布局快速推進,但我們的國際合規意識不強,或多或少地將國內慣性思維帶到海外業務拓展中,不符合國際監管規則和當地法律法規,給所在國監管處罰留下口實。而每當監管處罰發生,都會在金融市場引起相應震蕩,一旦處理不當有可能引發局部金融風險甚至危機。因此,一定要強化銀行業的合規意識,準確理解并嚴格遵守國際規則,加強行為約束,摒棄國內思維,降低合規風險(零容忍),不給他國監管機構可乘之機。
有人認為,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已經在全球金融生態圈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中國若出現金融大動蕩必將引發全球性金融危機,而一旦出現此類危機,其危害程度一定要遠遠超過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屆時美國很難獨善其身。這種“魚死網破”的局面也不符合美國遏制中國戰略的初衷,所以美國不會貿然發動針對中國的金融戰。這種基于理性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非理性的不確定性風險始終是存在的,對于中國來說,前瞻性金融警戒是必要的。
為此,必須積極做好金融戰爆發的防御預案。如果我們改善了經濟和金融體系的薄弱環節,美國將較難找到金融戰的切入點。但是,金融戰的隱蔽性和專業性不可忽略。一旦美國在中國的經濟和金融體系找到了我們尚未發現的嚴重漏洞,用來發起對中國的金融攻擊,我們必須對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提前做好準備。
我們可以參考美國金融戰爭演習的形式,組織一次金融戰爭演習,做好應對金融戰爭的預案。
美國國防部于2009年發起了全球首次金融戰爭演習,將演練人員分為六組,除去裁判組以外,剩下五組分別代表美國、中國、俄羅斯、環太平洋其他國家或地區、歐洲。各組模仿所代表經濟體的決策特點,根據模擬的全球性政治、經濟和金融事件,采取經濟和金融手段,維護各方利益。通過演習,美國發現自身缺乏應對某些極端情況的預案,也推演出一些更為有效的政策方針。
鄭剛:《金融攻擊:一種全新的隱型戰爭方式》,《競爭情報》2013秋季刊。
為了洞察我國經濟和金融體系中潛在的風險,我們可以借鑒國際經驗,召集經濟、金融領域的專家學者和企業界高層管理人員進行各種專題性金融戰爭演習。通過模擬金融戰可能受到的各種攻擊,進一步彌補已存在的漏洞,布局具有前瞻性的金融安全戰略,提升極端情況出現時的應對速度。
最后,還要分析目前市場上流行的幾種政策建議。一是中國是否需要沽空持有的美國國債,給美國以所謂的“核打擊”呢?坦率說這是“餿主意”,也不排除持此建議的機構藏有“借機獲利”的私心。目前美國國債依然是全球較為安全和流動性極高的金融資產,也是被廣泛接受的儲備資產。中國沽空美債對于美國金融市場很難造成“核打擊”效應,反倒是給我們自己的國際儲備增加難題,是典型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下策。二是中國是否通過匯率貶值來化解貿易戰帶來的不利影響?筆者認為該策略亦是不可取的,因為中國作為經濟大國,人民幣國際化是一個戰略選擇,而穩定的匯率對于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是至關重要的;同時,一個穩定的人民幣匯率更有利于加強外部對中國經濟的信心,而“信心比黃金都重要”。2018年3月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新任主任庫德洛就旗幟鮮明地支持穩定和強勢的美元。他表示:“一個偉大的國家需要強勁的貨幣。我沒有理由相信特朗普總統不贊成穩定而堅挺的美元。我并不是說美元必須上漲30%,而只是說讓全球其他國家和地區知道我們將保持美元這一國際儲備貨幣的穩定,這會在國內樹立信心。”三是中國是否考慮減少美國服務貿易來反制美國呢?法律、會計、評估、咨詢等現代服務不僅是美國的壟斷優勢,也被國際金融市場所廣泛接受,而中國本土這方面的現代服務能力有限,尚未被國際市場認可。如果中國將減少美國現代服務需求作為應對美國貿易摩擦的手段,其結果比“飲鴆止渴”還可怕。
因此,我們在中短期的策略上要盡可能將中美貿易摩擦控制在“貿易領域”,保持中美金融領域的積極合作,避免將貿易摩擦擴大至金融領域;同時,立即著眼于長遠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力爭極端情景出現時有較大的回旋余地。
三、必須從戰略上重視人民幣國際化,穩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有助于加強中國國際金融安全的價值基礎
美國有能力發動金融戰,是基于“美元霸權”,中國在金融戰中處于弱勢地位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人民幣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國際貨幣。不難判斷,美元霸權地位是美國發動并贏得金融戰勝利的基礎。我們在短期內無法改變這種事實,必須從戰略上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才能從根本上打造中國金融安全基礎。因此,人民幣國際化不僅具有金融發展深遠意義,更具有中國金融安全的國家戰略意義。
黃志凌:《經濟升級的大國思維》,人民出版社2016年9月第1版,第120~127頁。2009年,我國在上海、深圳地區試點人民幣貿易結算項下的自由兌換,中國的人民幣國際化正式啟動以來,取得了很大的進展。但我們應清醒的認識到,人民幣國際化只是剛剛起步,不僅與美元相比差距巨大,就是與歐元和日元相比也存在很大距離。我們必須圍繞人民幣國際化打造中國金融安全基礎。
(一)深刻理解人民幣國際化的根本目的與客觀條件
只要存在國際市場并且自己無論如何也離不開國際經濟活動,誰都夢想使自己發行的貨幣成為真正的國際貨幣,中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所謂國際化貨幣,主要是指一國或一個經濟體發行的貨幣在境外作為計價單位、交易媒介和價值貯存并得到廣泛使用。具體的貨幣功能包括:標價貨幣、計價貨幣、結算貨幣、載體貨幣、替代貨幣、投資貨幣、錨定貨幣、干預貨幣和儲備貨幣等等。
各種媒體間流傳著多種關于人民幣國際化主要目的的說法。一種觀點是人民幣國際化能夠加強中國央行貨幣政策獨立性,不再受美國等主要經濟體貨幣政策的影響;另有一種說法是人民幣國際化能夠增強中國金融機構的競爭力和話語權,降低中國企業交易成本;還有一種說法是既可以通過人民幣國際化獲得鑄幣稅效應,也可以加速在中國的一些重要城市形成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國際金融中心等等。但筆者認為人民幣國際化的核心目的是減少外匯儲備壓力、降低中國在經濟發展進程中承擔的匯率風險,更重要的是透過人民幣國際化建設打造金融安全的基礎。這是根本所在,不能舍本逐末。一種貨幣被公認為完全意義上的國際貨幣,必須同時具備國際結算貨幣、國際計價貨幣和國際儲備貨幣三大功能,而這三大功能的實現對于該國或經濟體的國際競爭力和國際經濟安全是至關重要的。
一種貨幣能否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國際化,需要具備一系列客觀條件:一是發行國或發行體政治穩定且在國際上的影響強大;二是發行國或發行體具有雄厚的經濟實力,經濟開放程度高且對外貿易額巨大;三是發行國或發行體擁有發達的金融體系和完善健全的金融市場;四是政府支持本國貨幣國際化,并推行有利于本國貨幣國際化的政策;五是發行國貨幣幣值穩定,具有較好的信譽。應該說,人民幣已經具備了這些客觀條件,但在實踐中還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是境外投資者持有人民幣的動機問題。一般來說,境外投資者持有人民幣的動機有三個,即購買中國產品和服務、對中國進行直接投資以及購買以人民幣標價的金融資產。其中,中國現行的政策環境雖然能完全滿足第一和第二個動機的實現,但激勵的力度明顯不足;而滿足第三個動機所需的條件則較為復雜。如果持幣者選擇在中國境內購買人民幣標價的金融產品,則中國需向境外投資者開放金融市場,即放開資本項目管制;如果持幣者選擇在境外購買人民幣標價的金融產品,則需培育離岸人民幣金融市場,為持幣者提供充足的人民幣金融工具。目前中國資本項目開放程度較低,離岸人民幣市場發展深度不足,成為制約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因素。從實際情況來看,目前境外投資者持有人民幣的主要動機集中在套利方面,這是人民幣國際化健康發展所面臨的突出問題。
二是人民幣可自由兌換問題。人民幣自由兌換包括三個層面:其一,境外市場與境內市場之間的人民幣自由兌換;其二,境外市場的人民幣自由兌換;其三,境內市場的人民幣自由兌換。目前的現狀是,在不涉及人民幣回流的情況下,境外人民幣完全自由,境外市場人民幣可自由兌換。但由于人民幣最終的購買權和收益權對應的是境內市場,如果切斷了境內外市場間的自由兌換通道,境外市場的人民幣也失去了真正自由的含義。這也是為什么2009年和2010年香港人民幣同業拆借利率超低,人民銀行為進一步培育離岸人民幣市場,設立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RQFII),允許境外三類機構參與境內銀行間債券市場的原因。因此,如何實現境內市場與境外市場之間的自由兌換,已經成為提升人民幣國際化的關鍵。
三是提升對外輸出人民幣的能力。金本位制崩潰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黃金產量增長幅度遠低于商品生產與交易增長幅度,黃金作為國際貨幣不能滿足全球范圍內媒介商品交易的需求。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后,美元作為國際貨幣的地位穩固,與美國常年“雙逆差”向全球輸送美元的局面有一定關系。
1971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之后,除少數年份之外,美國基本處于“雙逆差”的狀態。日本過去幾十年一直都在持續推進所謂的日元國際化,但成效不顯著,在目前全球儲備貨幣中占比非常低,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日本是貿易順差國,無法通過貿易赤字的形式對外輸出貨幣,而只能通過金融資本渠道進行貨幣輸出。
為促進日元的輸出,日本建立了海外協力基金(OECF)和輸出入銀行(JEXIM),并在20世紀80年代開展“黑字環流”計劃,向外輸出日元。
人民幣要想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國際貨幣,不僅要解決境外持有動機、消除持有障礙,還必須提升對外輸出供應能力。
(二)歷史的發展也證明,成功實現貨幣國際化需要具備多方條件,人民幣國際化不可能一蹴而就
英鎊國際化經歷了50多年的發展。1816年英國通過了《金本位制度法案》,承認黃金作為貨幣的本位。1821年,英國正式啟用金本位制,英鎊成為英國的標準貨幣單位。19世紀70年代,英鎊成為世界貨幣。英鎊走向全球化,不僅基于世界對英國經濟實力的信任,更有賴于英國完善的金融制度和法制化的金融監管。英格蘭銀行對于信用體系的建設和完善成為英鎊不斷發展壯大的基礎,而1720年爆發的南海公司股票事件更是迫使英國用了100年的時間來不斷完善貨幣發行、監管制度。
美元國際化進程也經歷了50多年的時間。1894年美國的GDP就已經躍居世界第一位,到1913年美國的工業產值已經相當于英國、法國和德國三個國家工業產值之和。在國際貿易領域,美國也得到了迅速發展。1790—1868年,美國進出口貿易處于逆差狀態,此后美國進入貿易順差時期,1900—1913年年均商品貿易順差已經達到5.702億美元。第一次世界大戰幫助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債權國。到1929年美國在世界貿易中的占比達到14.2%,第一次超越英國。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美國工業產值占世界工業產值超過了50%,進出口貿易占世界貿易總額的1/3,黃金儲備占西方國家黃金儲備的59%。因此,在1944年建立以美元為核心的國際貨幣體系才成為一個必然的結果,經過《布雷頓森林協定》的簽署,美國才確立了美元的國際核心貨幣地位。
歐元經過30多年醞釀和準備,于1999年正式啟動,并于2002年開始流通。流通后的10年間,歐元成就斐然。歐元走出了類似M型的走勢,反映出歐元從區域貨幣到國際主導貨幣的成長歷程。歐元區國家GDP占全球GDP超過15%,在全球外匯儲備中,歐元所占比重也從1999年誕生時的18%,上升到2009年的27%;而同期美元所占比重,則從71%下降到64%。但由于歐元設計上的“先天不足”,以及相關財政、經濟一體化進程滯后,歐元作為超主權的區域貨幣,只有統一的中央銀行提供貨幣發行、貨幣政策和金融調控,缺乏完善的區域內財政政策調控和監管。在國際金融風暴沖擊下,上述問題惡化為歐債危機,而歐債危機又反過來加劇了歐元危機。
再看日元國際化的進程,在資本項目迅速開放的過程中,日本國內的金融改革非常滯后。20世紀70年代后,日本經濟異軍突起,成為當時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在1998年的東亞金融危機之前,日元國際化的進程加速,為日元在國際市場上的自由流動創造了有利的條件。但是,隨著歐元的興起、日本經濟的急速滑坡,日元國際化的進程在進入2000年后不斷倒退。日元的國際化進程直接導致了兩個空心化——企業資金流出、居民投資國際化。這兩個空心化影響了本地市場經濟的發展和日本經濟實力,進而重新對日元的國際地位產生了影響,并成為日本經濟“失落的二十年”的一大推手。日本過去30多年一直持續進行的日元國際化之所以成效不顯著,在目前全球儲備貨幣中占比非常低,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日本是貿易順差國,無法通過貿易赤字的形式對外輸出貨幣,而只能通過金融資本渠道進行貨幣輸出。另外一個原因,是日本本地金融市場并未得到發展。在資本項目迅速開放的過程中,日本國內的金融改革滯后,如日本對債券市場的管制直到1995年前后才放松,這使得以銀行為主導的金融體系沒有改變,從而未能給國際化的貨幣提供一個價值儲藏的渠道。
人民幣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無法成為主要國際儲備貨幣。一方面,目前中國的綜合經濟實力尚不足以支持重要經濟體選擇人民幣作為國際儲備貨幣;另一方面,中國的金融市場還不夠健全,容量與深度也還不夠。這兩個方面或許能解釋為什么各國中央銀行不得不大量持有美元資產的原因。
人民幣國際計價貨幣功能是人民幣國際化最短的短板。人民幣的國際計價功能是指人民幣在國際范圍內的私人用途和官方用途中,承擔價值衡量和記賬工具職能。相對于人民幣的國際結算職能,目前人民幣的國際計價職能嚴重滯后。例如,雖然我國已逐漸成為大宗商品消費大國、貿易大國,多個品種進口數量高居全球榜首,但全球大宗商品的定價權仍主要集中在歐美發達經濟體手中,形成了以CBOT(芝加哥期貨交易所)農產品、NYMEX(紐交所)能源和LME(倫敦金屬交易所)有色金屬為主的幾大商品定價中心。這些定價中心基于歷史慣性、交易雙方接受程度、套期保值途徑和容量、理論模型和硬件輔助系統的完備程度等因素,推出了以美元為主的大宗商品定價機制和價格。
通常而言,某一貨幣是否能作為國際計價貨幣主要與如下因素相關:一是通貨膨脹,通脹率低、幣值穩定的貨幣更有可能被選作貿易計價貨幣;二是匯率變動,進出口雙方選擇計價貨幣時會更多地傾向于選擇具有穩定貨幣政策和匯率政策國家的貨幣;三是金融市場發展程度,進出口雙方更愿意選擇兌換成本最低且能被其他國家貿易商普遍接受的貨幣,這就要求該貨幣的發行國必須有發達的貨幣市場、資本市場和外匯市場以及完善的貨幣市場工具;四是貨幣的可兌換程度,如果一種貨幣還沒有成為可自由兌換的貨幣,那么境外持幣的風險與成本就比較高,這種貨幣在與其他可自由兌換的貨幣的計價競爭當中,就會處于劣勢地位。從這些方面來看,人民幣充當國際計價貨幣的路途還十分漫長。
最后,我們必須認識到,人民幣國際化的一個重要前提是匯率穩定,這是國際市場愿意使用結算和持有人民幣作為儲備的前提之一。有人認為只要是特朗普反對的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他擔心人民幣貶值,我們就讓人民幣貶值,讓他的貿易戰目標不得逞。這樣做的結果是短期對沖了貿易戰壓力,但遠期增大金融戰的風險。而金融戰是比貿易戰破壞力更大的國家之間經濟對抗。有人疑問,你說穩定人民幣匯率很重要,為什么特朗普也反對人民幣貶值?其實,特朗普的所有決定都是為了美國的國家利益最大化,只不過是現在和將來不同時間而已。打貿易戰時他不希望你的貨幣貶值,但到打金融戰時就不一樣了,那時就會以摧毀你的貨幣為目標。所以,我們現在就必須做好準備。
四、加強金融交易系統建設是一項十分迫切的任務,事關中國國際金融安全的技術基礎
基于美國已有金融制裁案例,對比中國金融體系現實,我們在金融交易的基礎設施方面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短板:一方面,某些金融產品的交易只能使用美國的交易系統完成交易,比如中國的外幣債券交易只能通過美國彭博公司的POMS系統完成。另一方面,某些金融產品由于價格、交易活躍度等原因需要使用國外的交易系統,比如中國的外匯即期和遠期交易(除人民幣兌外幣)大多是在FXall和EBS系統上完成的。雖然FXall是湯森路透(非美國)的產品,但開發EBS系統的NEX集團已被芝加哥商品交易所集團(CME)收購。而中國外匯交易中心開發的CFETS FX2017系統由于外匯報價和流動性劣勢,在外幣兌外幣的外匯交易中使用較少(僅有人民幣兌外幣交易必須通過CFETS FX2017完成)。
從技術的角度分析,我們的跨境支付系統還存在以下潛在風險:一是部分關鍵領域缺乏備份機制。大額資金的跨境支付清算中,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FT)居于絕對壟斷地位。SWIFT網絡通過系統工具、報文標準等手段,將不同國家的銀行聯系在一起,絕大多數的跨境貨幣轉移均通過SWIFT網絡發起指令、開展跟蹤。一旦SWIFT網絡因種種原因無法使用,將導致一國或多國跨境經濟金融活動的整體癱瘓。小額支付領域的服務主體主要是銀行卡組織、第三方支付公司等,參與主體較多、冗余程度較高。經多年發展,目前銀聯已覆蓋170個國家,但較維薩(VISA)、萬事達(MasterCard)等覆蓋200個以上國家的覆蓋程度仍有差距。二是金融安全存在政治干預風險。美元是跨境支付清算的主要貨幣,導致在美國長臂管轄規則下,各類主要的支付清算主體頻繁受到美國的強力政治干預,特別是SWIFT系統影響力大、殺傷力強,已成為國際自由經濟金融活動的隱患。譬如,大額支付領域:如2012年將伊朗排除出SWIFT網絡,直接導致伊朗石油出口下降60%,被廣泛認為是2015年伊核協議簽署的主要推力。美國、歐盟還曾多次威脅將俄羅斯排除在SWIFT系統之外。再譬如,小額支付方面:VISA、MasterCard等卡組織也必須服從美國制裁,如在烏克蘭危機之中,VISA、MasterCard就根據美國要求,停止了對俄羅斯的支付清算服務,導致一些俄羅斯客戶轉而使用中國銀聯服務。三是部分跨境數據易被他國掌握。美國進一步擴大了SWIFT數據信息的應用范圍,不再局限于反恐,而將其與美元清算數據打通,用于制裁、反洗錢、金融情報等領域。如據媒體報道,美國通過SWIFT數據,全面掌握了澳門匯業銀行通過80個賬戶處理2500萬美元的涉及朝鮮資金,認定匯業銀行涉及洗錢,對其進行了制裁。
為此,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必須盡快完善跨境支付清算系統。隨著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二期的投產運行,中國的人民幣跨境支付一定程度上脫離了SWIFT的掌控,中國可以通過CIPS直接完成人民幣跨境支付和結算。截至2018年12月,CIPS共有31家直接參與者和818家間接參與者,其中亞洲626家(含境內349家)、歐洲102家、北美洲25家、大洋洲17家、南美洲17家、非洲31家。
數據來源:CIPS官網。但需要注意的是,只有這31家直接參與者可以直接使用CIPS系統辦理業務,其他818家間接參與者需通過直接參與者來使用CIPS系統。然而除非間接參與者選擇用專線向直接參與者傳遞信息,直接參與者與間接參與者之間報文的傳遞需要通過SWIFT來完成。而絕大多數間接參與者并沒有接入專線。因此,這部分人民幣跨境支付信息仍將被SWIFT記錄。如果中美發生金融戰,美國有可能假借反恐等名義使用SWIFT數據庫,利用SWIFT分析中國的國際布局。出現極端情況時,美國甚至有可能限制中國金融機構使用SWIFT,從而限制中國人民幣跨境支付。因此,必須盡快完善人民幣跨境支付清算系統。
第二,推動阻止未經授權的數據開放。跨境支付涉及對外政治、經貿往來,數據高度敏感,歐洲各國已多次呼吁停止與美國的SWIFT的數據共享。2013年10月,歐盟議會通過一項停止決議,但為“非強制性”。在通用數據保護(GDPR)條例背景下,預計數據共享的反對聲音還會加強。建議我國積極加入:明確授權共享規則,清晰劃分貨幣發行國、金融機構所在國、業務所在國等主體間的職責、權限,未經各相關方允許,不得單方面提供;規范數據共享流程和標準,明確數據提供的信息字段、隱私保護、商業秘密保護等規則,限制政治用途;建立數據提供的授權、告知、終止等流程,接受多方監督;明確數據主權,SWIFT、VISA等系統上的數據應由交易方所有,由交易方全權控制,SWIFT、VISA等國際組織只有管理權、保存權,并無所有權。
第三,完善對跨境支付體系的主動監管。建議按照國際監管標準,積極主動參與對跨境支付清算主體的監管。首先,獲得監管權限,推動SWIFT組織進一步開放監管權限,推動人民銀行成為SWIFT監督組織(Oversight Group)成員,力爭加入監督執行工作組。其次,完善國內立法,明確人民銀行作為對人民幣跨境業務的監管權力,包括對跨境支付清算機構的現場檢查、資料調閱、應急處理等內容。最后,加強跨境監管協調,積極參與國際監管規則制定,建立與美國、歐盟、日本等主要國際貨幣發行體的監管合作機制,共同維護跨境支付結算體系安全。
第四,積極參與或對接國際上正在建立的SWIFT的替代系統。伴隨著對美國干預的反抗,歐盟、俄羅斯等經濟體已開始研究打造SWIFT的替代系統。如歐盟計劃以特殊目的實體(SPV)方式復制SWIFT功能,方便歐洲公司依據歐盟法律與伊朗展開合法的金融結算交易,并表示將對全球其他伙伴開放。俄羅斯已打造了金融信息傳遞系統SPFS,正在積極引入參與主體,目前已有500余家各類組織和機構加入。從頭打造大額跨境支付信息交換體系面臨長期考驗,但作為國際沖突中必要的備份機制,建議積極參與或主動對接。
責任編輯:沈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