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了門框的牌子，怎么治

馮彬 舒勤

“早 就該整治了！”在眉山市彭山區鳳鳴街道黨政辦門口，主任張杭看著門框周圍一條條隱約可見的黑線說道。這里最多掛過8塊牌子，來自不同的部門。今年6月，彭山區委集中整治“一門多牌”等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問題，區級部門、鄉鎮（街道）、村（社區）大門和辦公室門前，終于不再色彩繽紛。

一間辦公室，兩塊相同字樣的牌子

曾有當地居民到鳳鳴街道黨政辦蓋章，可就是找不到門，黨政辦的門牌被淹沒在了一大堆更顯眼的牌子中。關工委、人才辦……各種牌子占據了門框周圍的半壁江山，橫的、豎的、方的，顏色至少有三種。

有的牌子需要自行到廣告公司制作，大部分是部門直接發下來的，PVC和泡沫材質的造價要五六十元，亞克力的則要一百多元。

鳳鳴街道紅星社區主任宋永華拿出手機，給記者看了一張幾天前拍攝的照片，一間辦公室的門框上半部分，掛著6塊牌子，其中兩塊都有“紅星社區綜治中心”字樣，一塊是大尺寸藍底白字，另一塊是比手掌大一點的白底黑字。

去年上半年，有人帶著牌子上樓，在辦公室門前敲上釘子、掛上牌子，拍個照就走。這些人是誰，為什么要掛牌子，需要開展哪些工作，宋永華問了，但對方沒說。“他們也只是完成任務吧”，宋永華猜想。

倒是有個掛牌部門提供過培訓，宋永華接到通知，需要一定的人數參加，卻沒說需要哪些人。

至于為什么會有相同字樣不同尺寸的牌子，記者詢問相關部門，對方回答，“不了解，反正已經整改了。”

整改過后，這間辦公室門前保留了“電子閱覽室”和“廣播室”，同時還有一塊“關愛未成年人”的花紋底色牌子仍掛在墻上，宋永華告訴記者，這塊是上級發的，不能摘。

紅星社區樓下，一條有關掃黑除惡的宣傳橫幅從很遠就能看到，相隔不足2米的LED屏幕上，滾動顯示著相似的內容。橫幅要在顯眼的位置掛一年，而其下方的墻壁上，就掛著社區居委會和支部委員會的牌子，大家總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好怪在哪里。

困擾基層的，除了辦公室門前的牌子，還有黨委政府樓下的展板。有干部告訴記者，部分涉及黨建、城建、產業發展等信息確實有必要公開，這是一些群眾了解信息的重要渠道。但讓他們想不通的是，有的領導小組公示板也擺在這。

“做一個要花三四百元，其實換個領導小組名稱，成員都差不多。”有干部說，一些工作需要定崗定責定人，這樣也能體現重視，但具體工作干得怎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事實上，除了“一門多牌”、公開欄和展板過多，彭山區委此次的整治內容還包括宣傳標語散濫、微信公眾號過多過濫、意見箱流于形式以及繁文縟節等方面內容，力度也是前所未有。

惹不起，也躲不起

通知下發的前幾天，依然有牌子發到了觀音鎮果園村，有關部門要求，掛好以后拍個照片回復。

果園村兩委門前，掛著10塊近2.5米高的牌子，大部分和葡萄產業有關。村支書李永偉對此并無不滿，掛牌單位為村里的產業發展做了不少事情，比如提供技術指導。現在，村民的人均年收入達到2.6萬元。

2年多前，李永偉也為掛牌煩惱，當村里的葡萄產業發展越來越好，來掛牌子的單位也越來越多，“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個村實力的體現，有了點位，相關單位就能申請經費”。

采訪中，不少村社的干部都表示，有的牌子掛了卻并不清楚需要做哪些工作，甚至有掛牌單位內部工作人員也想不通，為什么到處掛牌子。

下派鳳鳴街道黨工委副書記溫選鵬告訴記者，一塊牌子不只是幾個字那么簡單，有的單位為了表示對上級某項工作的重視，上級領導來檢查時也更有面子，它象征著一個部門的工作陣地。但牌子多了，誰也不敢擅自取下來，因為“惹不起”，哪條線都影響著全區的工作。

彭山區委常委、區紀委書記、監委主任李勇剛此前在調研中發現，亂掛牌現象有兩種原因。一種是貼標簽、造盆景，一些村社工作越出色，招來的“示范點”“基地”等牌子就越多，甚至存在亂簽責任書現象。

“每條線都強調自己的重要性，要把工作推進落實到神經末梢，但這并不代表協助了基層工作就要掛牌。”李勇剛說。

還有一種動因是推責任，本該上級部門完成的工作，基層最多是協助，卻通過掛牌把責任也全部推給基層，“牌子越掛越多的根本原因還是政績觀出現了問題”。

采訪當天，正趕上果園村摘牌。整治通知指出，區級部門只掛機構編制部門核定的機構名稱牌子，鄉鎮（街道）辦公樓只允許掛黨委、人大主席團、政府、紀委和人武部牌子，村（社區）只允許掛黨支部委員會、村（居）民委員會和村（居）務監督委員會牌子。之前凌亂的墻面，頓時利落不少。

而記者在其它地方采訪時發現，不少基層單位都在辦公室門前掛上了可換牌的裝置。“需要哪個就插哪個，不需要就拿掉”，當地干部解釋。

哪個層面來解決

采訪前一天下午，張杭所在的辦公樓有水龍頭漏水，需要她聯系處理。此外，黨政辦里的5個人日常要處理機關材料、辦會、接待和后勤等一系列工作，同時對接十幾個部門，做好上下級溝通聯系。

“我們人還算多，有的鄉鎮黨政辦只有兩三個人。”張杭說，掛牌很簡單，難的是有限的人員面對相應的考核，“干工作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要留證據”。

在幾個鄉鎮便民中心，不少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為群眾辦事的同時，還需要相關的記錄、照片、工作筆記等，后者的工作量往往比前者還大不少。

今年上半年，光是報送農民工統計數據，溫選鵬就簽了至少10次字，每次都是來自不同部門的要求。有時候報送材料，上級非常著急，一些情況統計明明需要下村收集，上午來電話，下午3點就要。

“這不是逼著人作假嗎？”溫選鵬無奈說道，取了牌子，“配套”也得跟上，調研不能只看資料，有時候實地走訪才能真正了解情況。

果園村也曾無奈，產業做大了，掛牌就多了，各種檢查、參觀、考核、驗收也跟著水漲船高，各類展板加起來20多個擺滿了院子，農業、產業協會、專業合作社……平均下來一個部門單位就3個，而且大小、高矮不一，顏色不同。一開始來了車隊，還會引起村民的圍觀，后來大家都不看了。去年，市級以上部門單位就來到果園村135次左右。

事實上，果園村也在區級有關部門的支持下，清理過一次掛牌，自那以后但凡有部門單位來掛牌，李永偉說話都更有底氣了，“要區委同意才行”。而在離區委、區政府最近的彭溪街道蔡山社區，掛牌的規范程度也優于其他村（社區）。

最近幾年，有一些熟人給宋永華打電話，問能不能掛個牌子，因為單位要考核。整治通知下發后，也有兩個單位部門打來電話，提出“先把我們的牌子拿掉吧”。

“此前的整治也有效果，但要治本，就得改變各自為政的考核方式，需要區級層面的積極統籌，否則一查就整改，過后又會反彈。”李勇剛表示，此次專項整治，也包括了督查檢查考核專項清理，堅決撤銷形式主義、勞民傷財、虛頭巴腦的督查檢查考核事項，名目繁多、頻率過高、多頭重復、重留痕輕實績的督查檢查考核事項化繁從簡。

就該問題，也有其它地方的干部表示，有些事情，不是靠某一個層面就能解決的。而紅星社區拆下來的牌子，并沒有銷毀，宋永華和大家商量著，萬一以后還要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