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
《普通高中歷史課程標準(2017年版)》指出:“歷史課程要以唯物史觀為指導,要引領學生通過歷史學習,認清歷史發展規律,對歷史與現實有全面、正確的認識,形成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以及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和歷史觀。”這意味著唯物史觀既是學生思維能力的提升利器,又是高中歷史教學的指導思想,更是落實立德樹人的重要載體。
但是在教學實踐中,以上要求卻面臨落實的困境。一方面,部分教師認為唯物史觀應該是教研人員和教材編者的關注對象,與自己并沒有太多的關系,這種陳舊的觀念會導致唯物史觀的效能遭到弱化;另一方面,由于唯物史觀充滿思辨色彩,理論性很強,教師們普遍感覺用其解決實際問題缺乏有效的抓手。基于以上思考,筆者在講授“新文化運動”時,以女性解放為主線,重點闡釋唯物史觀的達成路徑。以下即是本人的教學實踐,敬請方家指正。
一、用“事物的普遍聯系”審視新文化運動的背景
“事物的普遍聯系”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要觀點,是唯物辯證法理論體系的邏輯起點,也是唯物史觀的重要特征。在馬克思和恩格斯(以下簡稱馬恩)看來,“聯系”具有這樣的內涵:“當我們深思熟慮地考察自然界或人類歷史的時候,首先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幅由種種聯系和相互作用無窮無盡地交織起來的畫面,其中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動的和不變的。”[1]將“事物的普遍聯系”運用于新文化運動背景的分析,有助于學生對當時社會環境有更加全面的認識。
材料一:世稱近世歐洲歷史為“解放歷史”,破壞君權,求政治解放也;否認教權,求宗教之解放也;均產說興,求經濟之解放也;女子參政運動,求男權之解放也。
——陳獨秀《敬告青年》,《青年雜志》第1卷第1號
正如“人類歷史的縱向發展與橫向發展之間,存在著密切的不可分割的聯系 ”[2]一樣,新文化運動也是諸多要素縱橫發展的結果。從縱向看,新文化運動是近代思想解放潮流的高峰。19世紀末維新勢力與守舊勢力的論戰是中國近代思想解放潮流的開端,這是資本主義思想和封建主義思想的第一次正面交鋒。20世紀初革命派與保皇派的論戰,進一步宣傳了民主革命思想,推動了革命高潮的到來。就其本質而言,兩次論戰是西方啟蒙思想與中國傳統思想的激烈碰撞,這為新文化運動的爆發奠定了思想基礎。從橫向看,新文化運動離不開當時政治經濟因素的影響。辛亥革命推翻君主專制,有利于民主共和觀念的傳播;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為思想解放創造了物質條件;民族資產階級的壯大,推動了中國知識分子的群體性文化自覺。
值得注意的是,在材料一中,陳獨秀不僅把女性解放看作是反封建的重要內容之一,而且還將其上升到與政治、經濟、宗教解放同等重要的地位,這體現了他對近代中國變化的深刻思考。將這一觀點與所學知識結合,學生就能把女性解放置于縱橫發展的時空變化中進行觀察,從而感受到普遍聯系觀點中偶然性和必然性的統一,進而體會到唯物史觀嚴謹的思維方式。
二、用“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闡釋文學革命的歷史價值
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歷來反對把他們的理論看成僵化的教條。馬恩認為:“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中所說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 ”,[3]任何真理“都不是一堆現成的,一經發現就只要熟讀死記的教條 ”,[4]以上觀點說明馬恩非常強調哲學的現實使命問題。在他們看來只有將一般原理與具體情況結合起來,才能解決新問題。同樣,這些論述在指導歷史教學方面也有重要意義。師生在“研究任何一個社會問題,都必須從發展中考察,把問題提到一定的歷史范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5]
材料二:
鷓鴣天·桂花
(宋)李清照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
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古典詩詞是先人留給我們的精神文化遺產,今人和時人對此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解和態度。學生們大都認為材料二形式優美、語言凝練,準確地傳遞了詩人的內心情感。尤其是詞中“自是花中第一流”,既是李清照對自己才華的肯定和自信樂觀的表現,也表現了她對自由和美好生活的向往,充滿了女性自我意識覺醒的色彩。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胡適認為詩歌的創作,應該“不但打破五言七言的詩體,并且推翻詞調曲譜的種種束縛,不拘格律,不拘平仄,不拘長短 ”。[6]陳獨秀的觀點更加激進,他主張用“寫實文學”取代“古典文學”。在他看來,“改良中國文學當以白話為正宗之說,其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對者有討論之余地;必以吾輩所主張者為絕對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之也。”[7]面對這樣的矛盾情境,學生會如何思考呢?
材料三:今革新政治,勢不得不革新盤踞于運用此政治者精神之文學。使吾人不張目以觀世界社會文學之趨勢,及時代之精神。日夜埋頭故紙堆中……以此而求革新文學,革新政治,是縛手足而敗孟賁也。
——陳獨秀《文學革命論》,《新青年》第2卷第6號
通過對材料三的解讀,學生就會對陳獨秀等人發起的文學革命有歷史的認識。不可否認的是,陳獨秀在對待傳統文化的問題上確有過激和片面之處。但是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只有這么做,思想才能沖破封建羅網,新文化運動方能繼續推進。基于這樣的分析,我們就能對胡、陳等人的主張予以理解和加以肯定了。
三、從“歷史的創造者”解析女子教育的動力之源
唯物史觀不僅是唯物的,而且是辯證的,是唯物辯證的歷史觀。關于歷史創造者的問題,正是唯物辯證的重要內容之一。唯物史觀在肯定人民群眾創造歷史的基礎上,也承認個人對歷史發展的影響作用。新文化運動對女子教育的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這其中“人”的因素是不可忽視的。
材料四:鄧春蘭1919年初考入北京女子高師后,曾給蔡元培寫信,隨后又在報刊發表文章,呼吁大學開女禁。鄧春蘭的呼吁見報后,就讀于北京女子師范學校的王蘭深有同感,便鼓起勇氣去見北京大學教務長陶孟和,請求入北大旁聽。得到校方允許后,王蘭1920年春進入北京大學哲學系一年級旁聽。隨后,鄧春蘭及另外7名女生也獲準入北大旁聽,不久又轉為正式學生。這9位女學生成為中國國立大學第一批女學生。蔡元培的這一大膽行動,既是對婦女解放的有力推動,也在近代教育史上寫下濃重的一筆。
——關威《時代風云與婦女解放——新文化運動時期與幾個女子有關的故事》
從“歷史創造者”的角度理解材料四,形成完整的認識需要經過以下三個步驟。第一,近代女子教育與中國思想解放密不可分。正如馬克思所言“人們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8]鴉片戰爭、戊戌變法和辛亥革命都不同程度地推動了女子教育的進步。新文化運動時期,隨著思想解放的程度加深,女子教育終于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契機;第二,女性積極斗爭是女子教育發展的決定性力量。鄧春蘭和王蘭的訴求和吶喊,集中反映了中國女性的教育呼聲。在這樣的歷史時刻,北大校長蔡元培順應了時代發展的潮流,開啟了中國男女同校接受教育的歷史。第三,女子教育的推行是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的結果。雖然“社會上的人們,由于每個人在社會中所處的經濟、政治地位的不同,生活環境不同,因而有不同的目的和動機,進行著各自不同的活動”,[9]但正是因為廣大婦女和杰出人物的齊心聚力,才使得女子接受教育的機會不斷擴大。受此影響,南京、上海、武漢等地的女子高等專科學校紛紛建立,婦女解放運動也因此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
四、從“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探尋女性解放的路徑選擇
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關系是貫穿馬克思主義歷史觀的主線,在唯物史觀中處于核心地位。“兩者構成社會基本結構要素,從中衍生出社會發展動力系統,它還決定社會發展的趨勢和方向,是唯物史觀的骨架理論。”[10]眾所周知,文學作品是反映時代發展的鏡子,從中我們可以觀察到社會的變遷、環境的影響以及精神的力量等諸多問題。借助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相關理論,我們在剖析文學作品的同時,也可以尋找到中國女性的救贖之路。
材料五:涓生和子君是當時接受了新思想的未婚青年男女,他們的真愛是出自覺醒的個性和對人生權利的追求,有著鮮明的反封建主義。……如果有穩定的經濟收入,涓生和子君還有希望慢慢了解對方以鞏固感情,但是一旦失去生活保障,現實的生存壓力迫近,之前隱藏的個性沖突與矛盾必然會暴露。
——潘萬里,王艷《試分析<傷逝>中的婚戀悲劇——反思“五四”個性解放》
對于涓生和子君的情感經歷,教師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解構。首先,通過文本閱讀,讓學生認識到作為上層建筑的愛情,既需要男女之間的相互愛慕,更離不開穩定的經濟收入,如果連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障,愛情就是海市蜃樓。接著,教師以文學作品中的子君為縮影,對知識女性的生活境遇進行深入分析:一方面她們追求理想化的戀愛自由和個性解放,強烈反對封建家庭的束縛;另一方面她們對啟蒙的真正意蘊與踐行中可能遇到的困境缺乏理性的判斷,當遭遇現實的壁壘就不可避免地走向潰敗。最后,教師要指出女性的解放“僅僅是啟蒙的方式是不夠的,解決起碼的生活問題無論是對覺醒的啟蒙者還是麻木的民眾都是必要的,然而這又是思想啟蒙辦不到的。”[11]于是,這就引出深層次的思考——中國女性解放道路的正確途徑究竟是什么?
材料六:依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就是經濟問題的解決,是根本的解決。經濟問題一旦解決,……女子解放問題、工人解放問題,都可以解決。經濟能力薄弱的人受經濟能力富強的支配,所以欲根本解放,非打破這個階級不可。
——《李大釗文集》
作為偉大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李大釗把唯物史觀視作觀察國家命運的工具。在他看來,中國婦女想要獲得解放,必須摧毀舊的經濟基礎,改變社會性質。婦女解放應該超越自身解放的層次,溶入到無產階級革命的洪流中。此時,教師不妨將近代女性的解放之路與當代學子的成長之路相結合,讓學生感悟到課堂學習不能僅僅聚焦于學業成績的提升,更要追求“每個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12]每個學生都應該把推動整個社會的文明進步作為畢生的價值追求,這樣就契合了馬克思主義倡導的育人目標。
綜上所述,唯物史觀內容豐富,觀點鮮明,從女性解放的視角探尋唯物史觀的內涵價值,僅僅是筆者的實踐嘗試而已。對于廣大教師而言,如何將唯物史觀與課程資源結合,進而促進學生核心素養的達成,實現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仍是需要我們不斷探索的重要課題。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59頁。
[2]徐藍:《關于歷史學科核心素養的幾個問題》,《課程·教材·教法》2017年第10期。
[3][4]《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選讀》,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8、49頁。
[5]丁守和:《從唯物史觀的主要內容談起》,《史學理論研究》1992年第10期。
[6]廖四平:《論胡適的詩論》,《河北學刊》2001年第1期。
[7]任建樹編:《陳獨秀著作選編(第1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538頁。
[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03頁。
[9]劉賢齊:《論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長白學刊》1992年第2期。
[10]袁學武:《關于“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幾個問題及解析》,《教育科學論壇》2016年第10期。
[11]許志英,倪婷婷:《中國現代文學主潮(第1卷)》,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50頁。
[1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6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