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解釋與近代中英“協定關稅”的背后

孫群山

“歷史解釋”是近幾年國家教育部提出的歷史學科五大核心素養之一。所謂歷史解釋，“是指以史料為依據，對歷史事物進行理性分析和客觀評判的態度、能力與方法。”“通過對歷史的解釋，不斷接近歷史真實。”[1]

“協定關稅”是1842年清政府與英國簽訂的《南京條約》的主要內容之一。《南京條約》（又稱《江寧條約》）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中國的門戶被打開，開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南京條約》主要有十三條內容，其中第十條規定：“俾英國……應納進口、出口貨稅、餉費，均宜秉公議定則例……以便英商按例繳納。”[2]這就是現行高中歷史教材（筆者注：教材是指根據國家課程標準編寫的必修和選修教材）所說的“協定關稅”。關稅自主是一個國家主權獨立的重要標志之一。中英協定關稅對中國危害很大：政治上標志著中國關稅自主權的喪失，經濟上為列強在經濟上侵略中國提供有利條件，使中國被卷入資本主義世界市場，國際上使中國國際地位下降。1858年英法美三國與清政府簽訂《通商章程善后條約》，規定外國進出口貨物都按“值百抽五”繳稅，中國成為當時世界上關稅稅率較低的國家之一。

一、問題的緣起——一段話引起的思考

徐中約，美籍華人，研究中國近代史的權威學者，著有《中國近代史》一書。筆者曾有幸拜讀過，其中關于近代中英貿易有這樣一段描述：“（鴉片戰爭后）中國人爽快地接受了英國人提出的值百抽五的核定關稅，最簡單的原因是，這個稅率比現在的帝國稅率還高，現在關稅平均只有值百抽二到值百抽四。”[3]這與我們的正常認知產生了矛盾：“協定關稅”怎么反而降低稅率呢？英國為什么要與清政府“協定關稅”？鑒于此，筆者嘗試著通過查閱資料，淺析近代中英協定關稅的背后的原因。

二、鴉片戰爭前清政府的海關稅收

清初實行海禁政策，直到康熙二十三年，即公元1684年，康熙帝在收復臺灣后，為鞏固東南海防，發展經濟，增加財政收入，下令開放海禁政策。“分別在廣東、福建、浙江和江南四省設立海關……專門管理四個港口的海洋貿易和征收關稅的事務，”[4]即粵、閩、浙、江四大海關。其中粵海關由于其所處的地理位置，受到清政府的重視。本文以粵海關為例，作初步探討。

清政府的海關稅分為正稅和雜稅，正稅包括船稅和貨稅，是政府文書有明確規定的;雜稅即附加稅，大多是不在冊登記的，所以徐中約所說的“關稅平均只有值百抽二到值百抽四”應是正稅部分。粵海關的海關稅收和其他三處海關一樣，存在著諸多問題：

1.正稅征收標準不統一

以正稅中的船稅為例，船稅是根據船的大小為標準進行收稅。據《粵海關志》記載，當時的粵海關對東洋和西洋商船有不同的征收標準。如表一和表二所示：

由上可以看出，清政府在對待東西洋商船稅征收上標準不一，一是西洋沒有四等船，三等以下的小船均屬于三等船;二是西洋船稅明顯高于東洋。直到“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規定西洋一等、二等、三等夾板船，均照東洋船例征收。”[5]

2.雜稅種類繁多

雜稅又叫附加稅，“包括規禮、分頭、擔頭、繳送、火耗、平余、行用等，條目繁多，數額甚至浮于正稅。”[6]一份清朝乾隆年間關于粵海關雜稅的“清單”可以佐證之。

雜稅繁瑣，名目眾多，使外國商船苦不堪言。鴉片戰爭時期的英國公使璞鼎查曾在一份照會中指出：“以粵海關與隨帶之衙役，左右勒索，額外苛求，以致正餉加倍三四。系英人不服，致啟釁之大端。”璞鼎查的言論其本質是掩蓋英國發動鴉片戰爭的本質意圖，夸大粵海關稅收對中英關系的影響;同時也反映英國對對中國海關繁雜的附加稅的強烈不滿。

3.粵海關人事上的官僚主義

四大海關對于清政府來說并不是與外界溝通、互通有無的窗口，更像是“以榨取商業利潤為主要目的的封建關卡。”[7]康熙開禁后，世人大都看到海關的豐厚利潤，包括皇帝。從康熙開始，“視粵海關為私產，”[8]擔任粵海關監督的多為皇帝的親信，任人唯親，他們利用權勢，肆意敲詐勒索，中飽私囊。同時海關監督還會任用自己的家人、親信，甚至是家仆，從事海關稅收的具體事務，他們“有勢可恃而肆行無忌”， [9]巧立名目，征收附加稅，謀取暴利，甚至欺上瞞下，“欺匿分肥，勒令通事出銀購買（朝廷派發的物品）。”[10] 這種海關用人上的弊端，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中外之間的貿易往來。

通過以上剝絲抽繭式的分析，可以看出1842年中英“協定關稅”本質上反映兩國在外交理念上的差異：清政府缺乏近代外交理念，單方面地看到數據的變化，沒意識到喪失改變外交關稅權的嚴重危害性。英國利用其政治、經濟和軍事上的優勢，在外交上獲得與清政府協定關稅的權力，為其逐步擴大在中國的市場和獲取更多利益，提供有利的條件。

歷史是過去的人和事，但歷史可以“活”過來。教師通過提供史料，“使已經逝去了的歷史重現出有血有肉，有聲有色的原狀，使學生感受到歷史的真實”，[11]進而使學生能夠“辯證、客觀地理解歷史事物……揭示其表象背后的深層因果關系 ”， [12]使歷史解釋這一學科核心素養落地生化。

三、對歷史解釋的認識

《普通高中歷史課程標準（2017年版）》規定：“能夠認識歷史解釋的重要性，學會從歷史表象中發現問題，對歷史事物之間的因果關系作出解釋。” 預達成此目標，教師在教學實踐中，首先要關注國家課程標準，深入細致地了解五大學科核心素養的內涵、關系和課程目標等。課程標準是歷史課堂教學的靈魂，是指揮棒。其次要給學生提供真實、完整、多樣的史料，“真實”最好是一手資料，如文物、遺跡、歷史文獻等;“完整”是指不可斷章取義，有明確的史料來源;“多樣”是指史料的形式，可以是實物史料、文字史料、影像資料、民間傳說等。史料是歷史解釋的依托和基礎，“凡離開史料進行歷史解釋就是耍流氓。”[13]最后要培養學生的能力，包括閱讀能力、分析和理解能力、質疑能力、思辨能力等，畢竟學生是學習的主體，教師只是起引領者的作用。

梁啟超說：“知學習之價值，在善疑，在求真，在創獲。”歷史學習和教學更亦如此。

【注釋】

[1][12]教育部：《普通高中歷史課程標準（2017年版）》，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年，第5、6頁。

[2]王鐵崖：《中外舊約章匯編》（第1冊），北京：三聯書店，1957年，第31頁。

[3]（美）徐中約：《中國近代史》（上冊），北京：世界圖文出版社北京出版公司，2008年，第198頁。

[4]彭澤益：《清初四榷關地點和貿易量的考察》， 《社會科學戰線》1984年第3期。

[5]王靜芳：《淺析康熙朝中期的馳禁政策》，《濰坊學院學報》2010年第5期。

[6]王巨新：《清前期粵海關稅則考》， 《歷史教學》2010年第10期。

[7] [8]戴和：《試論清前期粵海關征稅用人的弊端》， 《廣州研究》1985年第1期。

[9] [10]湯象龍：《十八世紀中葉粵海關的腐敗——乾隆二十四年法國商人要求改善通商關系的意見書》， 《人文科學學報（第一卷）》1942年第1期。

[11]葉小兵：《細節的重要》， 《歷史教學》2015年第9期。

[13]戴加平：《跟著葛兆光學習“歷史解釋”——兼論“歷史解釋”不可或缺的三要素》， 《歷史教學》2018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