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 劉映曼









內容提要:基于2012~2017年制造業上市公司的年報數據,依照中介效應模型檢驗程序,運用逐步回歸方法,研究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從總效應來看,政府補貼抑制了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但是政府補貼也通過激勵企業創新進而對企業發展質量產生了正向影響,企業創新發揮的正向間接效應弱化了政府補貼直接效應的負向影響,具體表現為遮掩效應。企業生命周期的分樣本研究表明,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效果以及對企業創新的遮掩效應存在顯著差異。促進制造業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在于提高企業創新積極性,因此政府應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持和制度保障,并堅持以市場機制為基礎、以企業為主體的創新驅動發展新路徑。
關鍵詞:政府補貼效應;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企業創新
中圖分類號:F812.4?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7543(2019)08-0140-12
由內生經濟增長理論的基本觀點可知,技術進步(生產率提升)是優化資源配置和實現經濟增長的關鍵。在實現經濟發展和生產率提升的過程中,技術創新是制造業企業提質升級和實現高質量發展的主要途徑之一。政府補貼是影響企業研發投資行為和企業創新積極性的重要因素,為鼓勵企業自主創新、推動行業升級以及實現特定產業政策,我國近年來不斷加大對企業的補貼力度。根據WIND數據庫的統計,2012~2017年,在2312家制造業上市公司中,獲得政府補貼的企業比重由2012年的73.95%上升至2017年的98.83%,且大部分企業獲得的補貼金額逐年攀升。可見,當前我國政府對制造業的補貼覆蓋范圍大、補貼力度也較大。考察政府補貼對制造業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對探索創新驅動發展新路徑具有重要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
一、相關文獻綜述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始終把科技創新擺在優先發展的戰略地位和核心位置,創新驅動發展成為全社會的廣泛共識和共同行動。制造業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效果已引起學者們的廣泛關注,相關的研究主題包括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因素、提升效應的測度以及實現高質量發展的路徑選擇等。合理測度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效應以及選擇最佳發展質量提升路徑固然重要,但是在此之前必須深入分析除創新外還有哪些因素影響以及如何影響企業的發展質量。在創新驅動企業發展的影響因素研究方面,不同企業規模對企業的創新質量有異質性作用,即對企業的創新驅動發展效應產生了異質性影響[1]。企業年齡也會對創新投資和企業發展之間的關系產生影響,年輕企業可能面臨著更高的研發投資風險和更不對稱的回報,而成熟企業的創新質量提升效果則更穩健[2]。營運資本投資的調整成本較低且變現能力較強,可以通過創新波動平滑機制有效增強提升效應的可持續性。企業的創新升級效應受其獲利能力高低的影響,即整體收益報酬率高的企業更傾向于選擇較大規模的創新投資,同時創新活動所帶來的升級效應亦更顯著。企業所有權性質在影響企業行為和升級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國有企業在獲取政策信息、政府支持和有利資源上具有更廣泛的途徑,這也可能使得國有企業在創新活動上有更大的升級優勢[3]。
政府補貼在彌補市場失靈和支持特定產業發展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具有影響企業創新和發展質量的可能性。就政府支持對企業升級影響的研究上,前人的一些研究肯定了政府支持的積極作用。政府補貼可以有效緩解企業的流動性約束,還能增強外界對企業能力的穩健性評價,為私人部門傳遞一種可靠的投資信號[4]。政府補貼亦豐富了企業的融資途徑,其正向激勵作用總體上完全抵消了融資約束對生產率的負向影響[5]。但是,也有學者認為,政府補貼對制造業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推動作用有限。Marino et al. 認為,政府補貼對企業的研發投資存在“擠出”效應,并沒有對企業生產率產生預期的激勵作用[6]。王昀和孫曉華則肯定了政府補貼對企業研發行為的正向影響,但同時也指出在工業行業整體創新投入水平較低的形勢下,政府補貼尚未能達到推動企業轉型升級的預期效果[7]。
在現代化工業進程中,政府補貼作為政府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主要財政手段之一,對制造業企業的研發活動和創新發展具有深遠的影響。政府補貼可顯著降低企業的投資成本和風險,縮小企業研發活動外部性所導致的私人收益和社會收益間的差距,充分發揮研發活動的正外部性效應[8]。但是,在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方面,也有學者指出,政府對企業的補貼未能產生預期的積極作用。面對較高的政府補貼,企業更傾向于非生產性投資而非利用補貼進行創新升級活動,并且政府和企業間的信息不對稱容易導致企業申請補助前的逆向選擇和事后的道德風險等問題,上述現象均可能削弱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的激勵作用。王宇、劉志彪指出,政府以產品補貼途徑對新興產業的扶持,實際上是通過對生產部門的補貼來推動產能擴張,長期來看并不利于企業創新[9]。
對我國政府補貼作用于制造業企業創新和企業發展的影響的研究成果頗豐,但結論不盡一致。這是因為一些文獻僅停留在研究政府補貼作用于企業創新或者政府補貼作用于企業發展的影響上,并沒有深入到政府補貼影響制造業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創新驅動機制的考察與分析上來。本文在梳理以往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基于2012~2017年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微觀面板數據,運用逐步回歸法,實證分析政府補貼對制造業企業發展質量影響的創新驅動效果。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政府補貼在影響制造業企業創新的同時,也在深刻影響企業的發展質量。一般而言,企業需要在創新活動中投入高額的研發資金,用于科研設備的購進和高技術研發人員的引進。此外,企業創新過程還具有持續時間長、周期不規律和預期回報不確定等特點。因此,規模較小的企業在有限的財力和風險承擔能力下,只能減少創新投資。考慮到高額的前期研發費用與回報的不確定性,規模較大的企業也會更謹慎地決定是否開展創新活動。企業的流動性約束和研發支出之間存在顯著負相關關系,但是當企業流動性約束得到緩解時,企業開展創新活動的動機則有可能被激發。政府補貼可以有效緩解企業的流動性約束,對制造業企業開展創新活動產生較正面的影響。第一,政府補貼可以直接緩解企業的內源性財務約束。政府補貼計入企業的營業外收入,作為企業利潤的一部分,直接降低了企業創新活動中前期研發資金的投入壓力。持續性的政府補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為企業分擔創新活動所帶來的投資風險,增強企業參與創新投資的信心。第二,政府補貼可以間接緩解企業的外部融資壓力。由于創新活動所需的投資額巨大,除了內部資金的緊約束外,企業創新還面臨著尋求外部融資的難題。政府向企業無償發放資金補助,是基于事前技術評估和過程行為監管雙重擔保的,這也間接降低了私人投資部門的評估成本,提升了私人投資部門對企業的信任程度和投資信心,企業亦因此更易于獲得多元的外部融資。因此,政府補貼可以通過緩解企業流動性約束來有效促進企業研發強度的提升。企業研發投入是創新活動順利進行的保障,研發強度的提升可以加速企業提質升級。創新活動有利于提升企業的技術水平和產品質量,并通過由此產生的擴散效應和外溢效應來促進企業生產率的提高。Ping & Shan利用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微觀數據研究發現,增加創新投入有利于提高企業生產率,而生產率高的企業亦會更積極地進行創新投資,在控制企業自選擇效應后,研發投入對生產率的凈產出影響依然是正向的[10]。上述分析的內在關聯在于,政府向企業發放補貼可以緩解企業的內源性財務約束和外部融資壓力,一定程度上促使企業增加創新研發強度,并由此提高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進而實現企業的高質量發展。據此,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1:政府補貼能夠激勵企業創新。
假說2:創新有利于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
在創新驅動路徑中,政府補貼對制造業企業提升發展質量產生的影響是多種因素作用的結果。當補貼資金被受助企業高效利用時,政府補貼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所產生的直接影響也可能是正面的。一方面,對于尚未開展創新活動的中小型企業,政府補貼可以激發企業的創新動機,影響其投資決策,增強這類企業通過創新實現升級的信心;對于已經開展創新活動的企業,適當的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流程的優化和創新成果的加速轉化會有顯著的推動作用。另一方面,政府補貼還可以通過促進企業產品數量的增多、質量的優化以及勞務水平的提升,來加速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3a: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產生了正向的提升作用,且提升作用因企業研發強度的增強而得到強化。
但是,也有觀點認為,政府補貼未必能有效促進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第一,信息不對稱使得政府在選取目標補貼企業過程中的評估成本增加,甚至有可能導致部分企業通過釋放虛假信息而達到逆向選擇的效果,從而削弱政府補貼的激勵作用。第二,企業在獲得政府補貼后,其流動性約束會得到較大程度的緩解,即使企業的創新動力被激發,企業也有可能忽略原有的盈利動機而影響其業務運營效率,導致企業行為被扭曲。當然,在獲取高額的政府補貼后,企業獲得了較大的流動性自由,也有可能會出現過度投資和產能過剩等問題。第三,企業獲得補貼有可能是政府官員和企業家之間尋租活動的結果,此時,企業提高生產效率的動機就會被抑制,不利于企業創新活動的可持續開展。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3b: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產生了負向的抑制作用,但抑制作用因企業研發強度的增強而被弱化。
在上述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說的基礎上,本文的變量間關系預測如圖1(下頁)所示。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為檢驗政府補貼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綜合影響,本文設定如(1)式所示的基準回歸模型:
式(1)中,y代表衡量企業發展質量的指標;subsidy表示政府補貼強度;size和labor分別表示企業規模和勞動力規模,代表影響企業發展質量的基礎條件;age和SOE分別表示企業年齡和企業所有權性質,代表影響企業發展質量的特征指標;ROA和liquidity分別表示總資產報酬率和流動比率,代表影響企業發展質量的收益能力和資本流動率。β代表回歸系數,π和分別表示個體和時間效應,ε是隨機誤差項。
為進一步考察政府補貼是否會通過影響企業創新對企業的發展質量產生間接影響,本文采用Baron & Kenny等學者推薦的中介效應檢驗程序,運用因果逐步回歸方法對相關關系進行研究[11]。具體程序為:第一步,以企業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比重作為被解釋變量,以政府補貼強度為解釋變量,考察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第二步,以企業發展質量指標作為被解釋變量,以政府補貼為解釋變量,考察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第三步,在上述兩步的檢驗結果顯著的前提下,進一步控制企業創新的間接效應,考察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是否依然顯著。根據上述研究思路,本文設定式(2)~(4)的中介效應檢驗模型如下:
上述公式中,R&D代表企業創新,用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的比重來衡量。參考溫忠麟和葉寶娟的中介效應檢驗和分析程序[12],提出本文的分析流程(見圖2,下頁)。當政府補貼通過影響企業創新對企業發展質量產生影響時,系數γ1和α2均應當是顯著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系數乘積γ1α2的符號和系數β1的符號是一致的,則企業創新這一中介變量強化了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程度,回歸分析中呈現中介效應γ1α2占總效應β1的比重;如果系數乘積γ1α2的符號和系數β1的符號是相反的,則企業創新這一中介變量弱化了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程度,回歸分析中呈現遮掩效應γ1α2與直接效應α1比例的絕對值,也就是說,企業創新所起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政府補貼作用于企業發展質量的直接影響效果。
(二)企業發展質量指標的測算
關于如何刻畫制造業的發展質量,已有文獻主要通過多指標綜合評價法或是基于中間變量的單指標法來開展相關研究,但是學術界目前尚未達成共識。多指標法考慮了可能影響制造業發展的各方面因素,并對相關指標進行綜合分析和計算,從而獲得相應的評價指標。例如,唐紅祥等測度了制造業的發展質量指數和國際競爭力發展指標,進一步利用耦合模型探討了兩類指標間的互動關系,并由此評價和量化了制造業發展質量的綜合發展水平[13]。但是,也有學者指出,多指標法評估體系的構建更多是基于評估者的主觀分析,不同評估者所測算的結果可能存在較大差異,難以得到客觀、統一的評估指數。相較于多指標法,基于中間變量的單指標評價方法具有操作性強、客觀等特點,且被廣泛應用于評價制造業的升級和發展。但是,上述中間變量替代法的評價也存在局限性,因為一些指標如創新投入、進口中間產品質量、出口產品質量、企業管理質量等指標僅反映了企業為提升發展質量所作的努力,并不能據此證明企業可以實現持續的高質量發展。近年來,全要素生產率成為評價發展質量最流行的指標,因具備包含的信息豐富和綜合性強等優點而被廣泛應用,如產業質量、企業經濟發展質量和企業技術進步等。這是由于,企業的產品、技術或是在產業價值鏈上所處的位置的變化,都會在企業生產率的變化中體現出來。基于此,本文選取全要素生產率作為從整體上衡量我國制造業企業發展質量的指標。
目前,全要素生產率的估計方法主要參照Levinsohn & Petrin的研究(簡稱LP法)[14]或者是Olley & Pakes所使用的測算方法(簡稱OP法)[15],但是OP法在數據缺失較多的情況下得到的結果是有偏差的,而LP法則更好地克服了普通最小二乘法估計索羅余值中所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因而通過LP法測算得到的全要素生產率是更有效的。首先設定如下企業生產函數:
其中,VA代表企業實際增加值,L、M和K分別代表企業的就業規模、實際中間投入和實際資本。企業就業規模以當年的員工數量表示,實際中間投入以公司年報中購入商品、接受勞務支付的現金根據投資平減指數進行平減得到,實際資本則以年報中固定資產凈額根據投資平減指數進行平減獲得。但是,由于上市公司年報中不披露企業的增加值,因而借鑒任曙明和孫飛的增加值計算方法,測算樣本企業歷年的增加值[16]。采用如下收入法對企業增加值進行計算:
企業增加值=固定資產折舊+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營業盈余
上式中,固定資產折舊直接從上市公司年報中獲得,勞動者報酬以年報中應付工資表示,生產稅凈額用主營業務稅金及附加與本年應交增值稅之和來衡量,企業的營業利潤代表營業盈余。此外,對所測得的企業增加值利用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進行平減,獲得企業的實際增加值。將企業實際增加值的測算結果代入企業生產函數中,利用LP半參數估計方法,可獲得樣本企業歷年的對數生產率tfpit。
(三)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的設定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是政府補貼,為了消除樣本企業間所獲得政府補貼的規模差異,這里將政府補貼強度即公司年報中政府補助與營業收入的比重作為代理變量。
通過文獻研讀,我們發現政府對企業發放補助可以對企業的投資行為產生影響,進而影響企業的發展質量。在創新驅動路徑上,政府補貼對企業研發投資的影響程度主要由所發放的補貼的強度來決定,也就是說,政府補貼強度可以通過引導企業開展或者擴大創新活動,并由此達到一定的產品或技術升級效果,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產生正面作用。因此,我們在研究中設定了企業創新這一中介變量,用企業研發費用與營業收入的比重來衡量。
本文所選取的控制變量主要考慮了企業的基礎條件、原始特性以及財務狀況三大方面。其中,基礎條件指標包括企業規模(size)和勞動力規模(labor),分別以企業總資產的自然對數和員工數量的自然對數表示;企業的原始特性指標包括企業年齡(age)和企業所有權性質(SOE),分別以樣本年份與企業成立年份的差值以及最終控制人性質是否為國有的虛擬變量(“是”取1,“否”則為0)表示;企業的財務狀況包括盈利能力和資本流動率,分別以總資產報酬率(ROA)和流動比率(liquidity)表示。本文所有研究數據均來自WIND數據庫2012年證監會行業分類中制造業上市公司年報,樣本年份跨度為2012~2017年,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四、回歸結果與分析
(一)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影響的總效應
本文首先考察了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綜合影響效果。為了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同時運用了隨機效應模型(模型1)、固定效應模型(模型2)和混合回歸模型(模型3)對公式(1)進行回歸。企業年齡age與年份趨勢共線且SOE是不隨時間改變的變量,為避免共線性產生的問題,在固定效應模型回歸中不納入這兩個變量,回歸結果如表2(下頁)所示。在模型1~3中,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影響的總效應系數為-0.0734,且在1%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說明政府補貼作用與制造業企業發展質量的直接影響是負向的。究其原因,一方面,政府向企業發放補助時面臨著信息不對稱,在受助對象的選擇和補貼規模的決定上可能出現失誤,導致評估不當,且容易受虛假信息的蒙蔽而遭受逆向選擇,這些均可能降低補助資金的利用效率。另一方面,受助企業在獲得政府補貼后,未能有效地將資金動力轉化為升級動力,甚至在較高的補貼水平下安于現狀、不事生產,導致了較高的事后道德風險。此外,隨著政府補貼規模和覆蓋范圍的不斷擴大,官員腐敗和企業尋租等問題不斷突出,政府補貼在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方面的積極影響作用仍受限制。
(二)企業創新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效應
如前所述,我們預測了政府補貼可能會通過影響企業創新進而對企業發展質量產生影響,為了檢驗這一作用是否存在以及間接效應的方向與大小,有必要考察企業創新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為此,我們同樣運用隨機效應模型(模型4)、固定效應模型(模型5)和混合回歸模型(模型6)對公式(3)進行回歸,結果如表3(下頁)所示。由模型4~6中企業創新的回歸系數可知,企業創新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是正向的,且在較高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創新有利于促進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假說2得證。這一結果與我們的預期相符,具體而言,在較高創新積極性的驅動下,企業會在科研方面投入更大比重的投資資金,積極開展創新活動,開拓創新業務,同時會協調企業各項日常生產來進一步提升創新活動的質量,實現產品或技術升級,并最終實現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
(三)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效應
在確定企業創新對企業發展質量的正向影響后,我們進一步檢驗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運用隨機效應模型(模型7)、固定效應模型(模型8)和混合回歸模型(模型9)對公式(2)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下頁)所示。由表4可知,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作用系數為0.951,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一結果同樣與假說1相符。同時,政府選取目標企業作為受補貼對象的行為,無形中為目標企業貼上了“值得投資”的特征標簽,提升了外界對該企業的評價和信心,增加了受補貼企業吸收外部投資資金的可能性,也就是說政府補貼還間接緩解了企業的外部融資壓力。在流動性約束得到有效緩解的情況下,企業會更傾向于增加創新強度,以期獲得更高的收益率。政府在向企業發放補貼后會采取相應的監管措施,并對企業的后續表現作出評估以決定是否持續發放補貼,這也會對受助企業施加一定的壓力,促使受助企業將補貼資金用于技術研發和提升產品質量等行為上。
(四)政府補貼作用于企業發展質量的直接效應、間接效應
按照逐步檢驗方法的程序設定,接下來進一步對公式(4)進行回歸,以檢驗系數α1的方向和顯著性。同樣地,我們運用隨機效應模型(模型10)、固定效應模型(模型11)和混合回歸模型(模型12)對樣本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下頁)所示。由表5可知,在控制企業創新這一中介變量后,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影響的間接效應為0.0434(γ1α2),而間接效應(γ1α2)的方向與總效應(β1)的作用方向相反,說明企業創新在中介模型中的具體表現為遮掩效應,假說3b得證。此時,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直接效應系數為-0.117,且在1%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其系數絕對值比模型3中的系數絕對值更大,進一步說明了企業創新在中間發揮了顯著的遮掩效應。
綜合上述分析,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影響的總效應為-0.0734(β1)、直接效應為-0.117(α1)、間接效應為0.0434(γ1α2),且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即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是負向的,而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以及企業創新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都是正向的,說明企業創新在政府補貼和企業發展質量之間產生了一定的遮掩效應。因此,在本研究中,直接效應系數顯著說明企業創新屬于部分中介變量,同時在結論中應報告遮掩效應的效應量為間接效應與直接效應比例的絕對值,即|γ1α2/α1|=0.371。也就是說,政府補貼雖然顯著抑制了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但是同時也會對企業創新產生顯著的正向作用,并由此對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產生一定的促進作用,進而弱化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直接抑制作用。
(五)穩健性檢驗
根據溫忠麟和葉寶娟的分析,由于本文的各項檢驗結果均顯著,因而逐步檢驗方法結果是強于Sobel法和Bootstrap法的檢驗結果的,即本文的分析結論是更可靠的[12]。此外,通過基于三階段的最小二乘方法,本文還對前文的回歸結果進行了進一步穩健性檢驗。如前文中提到,由于自選擇效應的存在,發展質量高的企業更傾向于創新投資,而創新活動的開展又有利于提升企業的發展質量。可見,企業創新對企業發展質量具有一定程度的內生依賴性。為了進一步探究二者之間的逆向因果關系,本文建立聯立方程組,探討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以及企業創造所發揮的間接作用。本文把企業創新和企業發展質量視為內生變量,同時為了識別結構方程,對結構參數施加排斥約束,即令公式(6)中企業的規模變量僅包含size而不包含labor,令公式(7)中的企業財務指標僅包含ROA而不包含liquidity,并構造如下聯立方程組:
在公式(6)中,我們把企業創新視作受企業發展質量和政府補貼等變量影響的內生變量,公式(7)則把企業發展質量視作內生變量。考慮到方程組中包含內生解釋變量,為了保證估計結果是一致且有效的,采用三階段最小二乘方法對聯立方程組進行估計,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由表6可知,企業發展質量會對企業創新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這與前文的理論分析一致。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依然顯著為負,對企業創新的影響顯著為正,這與前文保持一致,說明本文的回歸結果是穩健可靠的。
五、分樣本的進一步研究
為了考察政府補貼作用于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效果是否存在異質性表現,本文從企業所處的生命周期出發,探討政府補貼對不同類型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并在后續內容中以混合回歸模型的結果進行數據分析。
處于不同生命周期的企業在發展質量提升能力方面存在顯著差異,對政府補貼沖擊作用所作出的反應程度也不一樣。這是由于,一方面,成熟企業在長期的資金積累過程中,具有較大的現金流來支持企業從事創新活動,并且長時間的市場分析能力也使得這類企業對創新投資具備更強的識別能力,可降低企業創新的成本和風險,對企業發展質量產生更顯著的邊際提升作用,但出于穩定考慮,成熟企業對待創新也更為謹慎。另一方面,相較于成熟企業,成長期的企業具有更強烈的創新意愿,企業創新對政府補貼的敏感程度更強烈,但成長期企業對創新活動的風險承擔能力更弱,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效果仍需進一步論證。本文根據經營、投資、籌資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組合將樣本企業劃分為成長期、成熟期和衰退期三類,具體劃分依據如表7(下頁)所示。
基于生命周期的異質性分析的回歸結果如表8(下頁)所示。從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總效應來看,政府補貼對成長期和成熟期企業的發展質量均有顯著負向影響,但是對成長期企業造成的沖擊比對成熟期企業大,而政府補貼對衰退期企業的發展質量并沒有顯著的影響。從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來看,增加成長期和成熟期政府補貼的強度均有利于促進企業創新,但是成熟期企業的創新彈性系數更大,說明政府補貼對于激勵成熟期企業開展創新活動的效果更顯著。無論是處于成長期還是成熟期,擴大企業創新的規模均有利于提升企業的發展質量,企業創新在政府補貼和企業發展質量關系中發揮的間接效應都是顯著為正的,且從遮掩效應的強弱來看,成熟期企業(0.0515)大于成長期企業(0.0353)。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通過分析政府補貼、企業創新和企業發展質量三者間的關系,本文構建了中介效應分析模型,并運用因果逐步回歸分析方法對政府補貼作用于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以及企業創新的間接作用進行了檢驗,得到如下結論:
第一,從總效應來看,提高政府補貼的強度不利于制造業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一方面,政府在選取補助對象時,由于信息不齊全或虛假信號的存在,容易產生評估不當,導致政府補貼實際上并未發放給合適的企業,從而降低了補貼資金的利用效率。另一方面,政府補貼作為企業營業利潤的一部分,在緩解企業流動性約束的同時也提高了事后的道德風險,接受補貼的企業在面臨較高額度補貼時,可能會因壓力減緩而降低生產或投資積極性,從而導致企業發展質量下降。還有一種原因就是,由于較高額度的政府補貼對企業產生了較大吸引力以及官員也肩負著扶持企業發展的責任,尋租和腐敗的可能性被大大提高,企業和官員行為的扭曲也使得政府補貼未能發揮應有的積極作用。
第二,政府補貼通過激勵企業創新而對企業發展質量產生了正向的間接效應,企業創新所發揮的遮掩效應弱化了政府補貼負向的直接效應。企業創新強度的加大有利于其發展質量的提升,技術進步來源于創新,企業的技術進步可以引導產品質量的優化、生產流程的簡化以及生產效率的提高,這也是全面提升企業發展質量的關鍵路徑。然而,在我國,企業創新所面臨的最大難題之一就是財務約束,這也是許多中小企業對創新望而止步的重要原因。政府補貼在企業開展創新活動上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不僅直接緩解了企業的內部財務壓力,而且間接地為企業實現外源融資提供了便利,激勵企業更多地進行創新投資。因此,政府補貼盡管對企業的發展質量產生了負向的直接影響,但也是激勵企業創新的重要財政手段,對企業發展質量實現持續性提升具有深遠意義。
第三,從企業所處的生命周期出發,政府補貼對企業發展質量的影響以及企業創新的間接效應存在顯著差異。具體而言,成長期企業所面臨的政府補貼的負向沖擊比成熟期企業更大,而成熟期企業政府補貼的創新激勵彈性大于成長期企業。從總效應來看,政府補貼并不會對衰退期企業的發展質量或企業創新產生實質性的顯著影響。
目前,我國正處于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關鍵階段,不斷激勵企業創新,對于實現我國企業高質量發展、產業的轉型升級以及經濟持續穩定發展都有著重要的意義。為此,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充分發揮政府激勵政策的導向作用,激發企業創新的內生動力。一方面,政府應積極推出更多支持政策,擴大創新補貼的覆蓋規模,以推動特定企業發展和實現產業升級。另一方面,政府應充分發揮資源整合優勢,引導社會資金的流入和聚集,保障政府補貼的可持續性,為激勵企業創新提供更多元的資金來源。此外,適當調整企業獲取政府補貼的申請門檻,避免形成系統風險,從長遠來講有利于提高產業整體創新效率。
第二,制訂科學的考核遴選辦法,保障補貼資金發放的可持續性。政府補貼的發放是為了引導企業提升產品質量和技術水平,但要發揮政府補貼的積極作用,需要政府和企業的共同努力。在政府補貼發放前,政府應按照一定的政策標準遴選受助企業,更多地考慮企業的綜合能力、創新能力、抗壓能力和升級潛力,并嚴格根據企業上交的項目開發文件質量、創新研發背景以及資本積累等有效信息來決定是否發放補貼以及所發放補貼的規模。在政府補貼發放后,相關部門應出臺監管機制,對于虛報項目騙取政府補貼、濫用政府補貼以及有尋租行為的企業,應當予以懲罰;對于已獲得政府補貼的企業,要不定期對其補貼資金的使用進行核查和效果評估,不斷調整補貼資金的發放,促使受助企業將補貼資金的正當使用落到實處。
第三,推進政府補貼資金的精準扶持,促使企業通過降本增效提升企業發展質量。政府在向企業發放補貼時應進一步注重考察企業的發展前景和企業創新成果轉化能力,把企業已有的創新能力作為輔助的參考指標。一是不能盲目地向相關產業的企業發放補貼資金,必須從企業的實際情況出發,保證補貼資金對企業創新的推動作用,為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提供源動力。二是政府應積極制定合理的差異化政策,對處于同行業的不同企業,應充分考慮企業的發展狀況,按需求發放適度的補貼資金。
第四,營造健康、有序的市場環境,為企業高質量發展提供公平、高效的競爭平臺。一方面,政府應充分利用“有形的手”促進市場機制的高質量運行,促進微觀企業整體運營效率的提高,進一步將制造業發展從依靠國家政策向依靠市場轉變。另一方面,政府應加大反腐倡廉的治理力度,減少官員貪腐、企業尋租等行為,保障補貼資金落到實處,加速創新成果的轉化與商業化,提高制造業的國際創新競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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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Based on the annual report data of listed companies in 2012-2017, through the mediation effect model, the paper uses the stepwise regression method to study the impact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on the development quality of enterpris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government subsidies inhibit the improvement of enterprise development quality, but government subsidies also have a positive impact on the quality of enterprise development by stimulating enterprise innovation. The enterprise innovation has suppression effect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subsidies and firm development.Also, we find that the effect of government subsidies on the quality of enterprise development and the suppression effects of corporate innovation are significantly different between firms in different period. The key to promoting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manufacturing enterprises is to enhance the enthusiasm and input level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Therefore, the government should provide necessary policy support and institutional guarantee, and adhere to the new path of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based on market mechanism and enterprise-based.
Key words: government subsidy effect;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manufacturing; enterprise innov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