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如何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

韓旭東 王若男 鄭風田

內容提要：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在促進農業生產經營創新與農業產業化發展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對三個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案例剖析表明，“能人”能夠以出眾的經營能力形成示范帶動效應，以突出的企業家才能和雄厚的資本實力主導合作社發展。合作社作為農戶聯結主體通過提供社會化服務推動農戶生產經營創新、農產品提質增效以及產業區域性集聚，作為經營主體通過產業融合發展延伸農業產業鏈，從而在產業規?；洜I與三產融合方面有效推動了農業產業化發展。政府為合作社發展提供了必要支持，政策環境則為合作社發展提供了便利。應進一步推動合作社發展壯大，強化其社會化服務供給，并以高質量農產品生產為契機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同時也要警惕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可能對小農戶的利益侵害。

關鍵詞：能人帶動型合作社;農業產業化發展;社會化服務;生產經營創新

中圖分類號：F325.12?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7543（2019）10-0098-10

合作社作為縱向協作和垂直一體化型產業經營組織，由于發起人身份不同，形成了不同的合作經營模式。一些合作社發起人具有豐富的經濟資源、人力資源、社會資源，企業家才能突出，是合作社最主要出資者，掌握合作社主要發展控制權，這里將這些由能人發起并主導發展的合作社稱為“能人帶動型合作社”。這里的“能人”，可以是具有突出才能的自然人，也可以是一個組織、機構的負責人或代理人，如家庭農場主、販銷大戶、企業主、村干部等?！澳苋藥印睆娬{能人所起的突出作用，合作社的發展在相當程度上依靠能人自身或自有經濟組織的帶動。

農業產業化發展是指以市場為導向，在龍頭企業、合作社等經營主體帶動下，不同主體通過產業分工協作建立農業產業鏈，實現要素優化配置、生產效率提升及農業產業升級的生產經營方式[1]。能人帶動型合作社以經濟利益為導向，具有突出的市場能力，能夠基于自身優勢，推進農業規?；⒓s化、專業化、產業化發展，甚至能夠引領農戶參與國內外市場競爭[2]。在其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過程中，一方面通過社會化服務克服家庭經營的制度缺陷，推動農戶農業生產經營方式變革，促進產業區域性集聚，實現農業提質增效;另一方面基于能人突出的企業家才能，促進產業融合，通過延伸產業鏈深化農業發展，獲得更大的經濟利益[3]。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通過三個能人帶動型合作社案例，從理論和實證層面分析其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的機理及作用機制，以期為我國農業現代化發展提供可行路徑，同時為新時代合作社發展提供思路借鑒。

一、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成員構成與功能實現

能人的不可或缺與突出作用是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建立、發展的關鍵。由于發起人和社員地位不對等，引發了合作社可能損害農戶利益的擔憂。盡管如此，仍有相當多的研究指出，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存在與發展有其合理性與必然性，例如，崔寶玉等指出能人帶動型合作社體現了能人內在資本擴張和利潤要求的現實沖動，凸顯了市場的迫切需求，能人帶動也避免了合作社“空殼”[4]。張曉山認為，能人帶動在合作組織發展初級階段有一定的必然性，是能人搶占政策制高點、充分利用政策優惠的結果[5]。而且，合作社資本控制不必然導致合作社合作功能弱化[6]及剩余控制權的異化[7]，核心成員在帶動合作社發展的基礎上，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普通成員的利益訴求，合作社經濟功能的實現進一步增強了其實現社會功能的能力。

（一）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成員構成

由于成員資源稟賦和利益訴求不同，合作社出現了成員分層。能人是合作社的發起者與決策者，是合作社組建的邏輯起點，具有資本家和企業家雙重角色[5]。農戶參與則確保了合作社形式的完整性與合法性。農戶加入合作社主要出于風險規避和經濟利益改善的目的，通過解決農產品市場進入和價格提升追求帕累托改進，他們對合作社實際控制權并無需求。而且，農戶在經營規模、人力資本及經濟實力等方面存在明顯異質性，農民合作意識、合作文化的缺乏，“低合作收益和高合作成本”以及“搭便車”等問題，增加了農戶自發聯合的難度。

在農業產業化發展過程中，合作社能人控制和股權集中有助于提升合作社經營效率和市場競爭力、保證合作社穩定運行、克服集體行動困境。當然，能人控制并不意味著能人對合作社的絕對領導，普通社員“用行動投票”（決定農產品是否賣給合作社）和“用腳投票”（決定是否退社）對合作社有較強約束[7]。盡管社員不掌握合作社經營決策權，但能人與社員通過相關約定，相互之間處于利益均衡狀態[8]，這種均衡保障了農戶入社收益，也促進了合作社治理機制優化。契約聯結、要素聯結及利益實現對這種均衡起到了穩定作用，也提升了合作社內在凝聚力，確保了持續發展。

（二）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功能實現

合作社作為成員共建共有共享的社會經濟組織，對外參與市場競爭，對內追求普惠[9]，具有經濟性和互助性雙重特征，兼具企業部門和社會部門雙重功能。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經濟性體現為以經濟利益最大化為發展導向，能人依靠豐富的市場經驗和企業家才能，準確識別市場商機與發展機遇，推動生產經營創新。合作社通過引進先進生產經營理念，提升農產品規模化、標準化、品牌化程度，實現農產品提質增效與產業集聚;合作社還憑借資本優勢對農產品進行加工包裝，延長產業鏈，推動農業產業融合發展，實現更大經濟價值[10]。合作社的社會功能主要通過社會化服務和利潤返還實現。合作社通過農資統購和農產品統銷保證社員以不高于市場價的價格獲得生產資料，以不低于市場價的價格銷售農產品，社員還能獲得合作社技能培訓與二次返利等服務實現福利增加。另外，合作社還通過自身發展帶動村莊發展，促進整體福利增加。

合作社經濟功能與社會功能相互增益，也相互制約。經濟功能的強化是其發揮社會功能的基礎，社會功能的發揮促進了經濟功能的實現。即合作社整體發展、利益實現是其提供社會化服務及盈余返還的保證，農戶生產經營狀況改善是合作社整體進步的基礎。由此可見，合作社經濟功能與社會功能同步實現保證了其發展的穩定和持續。另外，相較一般性合作社，能人帶動型合作社負責人市場能力突出，更可能帶領合作社在短期內取得成績，政府對這類合作社也更為重視，政策支持具有偏向性，這些都能夠促進合作社經濟功能與社會功能的實現。

二、合作社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的機理分析

農業具有弱質性特征，利潤空間有限，要進一步促進農民增收、農業變強、農村發展，就需要創新生產經營方式，并延伸產業鏈，通過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提升農產品價值與市場競爭力。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在追求自身利益的過程中能夠促進農戶種養殖規模擴張和產業深化，并逐步實現產業升級、融合，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見表1）。

一產是農業的最基本形態，是農民的生活基礎和社會保障依靠。在年輕人進城、農民老齡化程度加深情況下，農戶自發的經營創新較難，以一般種養殖為主，保持傳統特征，只能滿足基本生活需求或者略有盈余。

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具有獲取更高經濟利益的動力與實力，能夠通過農業生產提質增效和產業鏈延伸提升農業價值，帶動農戶增收與村莊經濟發展。合作社依托一產發展二產，延長產業鏈，推動農戶產業結構調整，從種植一般性糧食作物向種植經濟作物轉變。這是因為一般性糧食作物經濟效益太低，合作社只有將經營糧食作物轉向經營經濟作物，才有可能產生可觀的經濟效益，通過對以外銷為主的經濟作物進行加工包裝、縮短流通環節就能夠產生利益留成。如何引導農戶實現種植結構變革是合作社實現一產與二產融合發展的關鍵，決定著合作社經營能否持久。具體機理為：能人先根據市場行情和當地實際情況選擇合適的作物自己試種經營，如果能產生穩定效益，自然會有農戶跟隨模仿。合作社適時在產前種植、產中管理與產后銷售等方面提供社會化服務以吸引更多農戶作出改變，從而實現產業規?；洜I與區域性集聚。合作社可通過農資統購、產品加工、產品統銷等方式實現產業鏈延伸，獲得更大經濟利益。那么，什么樣的人具有能人特質且能夠發揮帶動作用呢？從現實出發，中堅農民、新型農民和經濟能人能夠起到帶動作用。賀雪峰指出，中堅農民是農村相當重要的經營群體，他們通過流轉土地形成規模經營優勢，積極參與村莊各種社會事務，且還通過種植經濟作物、發展其他副業獲得不低于在外務工的收入[11]。新型農民是我國農業政策、重點扶持的對象，他們具有突出的農業經營能力、有想法、有農業創新的干勁。經濟能人本身經營能力強，思維活躍，具有豐富的市場經驗。這些村莊能人在自己經營之外，都有能力也有動力通過延伸產業鏈獲得更大利潤。

更進一步，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能夠更好地發揮農業的多功能性，實現農業全產業鏈增值，將有力促進資源、要素、技術、市場需求等在農村的整合，形成新的農村產業空間布局。當然，三產融合對農業發展提出了要求，農業本身的經濟價值需要放大，其他方面的價值需要充分挖掘。因此，三產融合發展的過程就是發掘農業自身價值的過程，需要突出特色。這個過程必然以整體統籌推進為基礎，通過發展規劃強調發展的整體性，發展范圍從村莊向區域拓展。合作社將主要發揮聯合農戶、服務整體的作用。三產融合發展不僅需要帶頭能人有市場眼光以及統籌能力和突出的企業家才能，而且需要他們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和豐富的社會資源為發展提供保障，他們既是合作社帶頭人，又是區域發展帶頭人。當前，符合這些特征的有經濟能人、返鄉創業人口及外來資本家。在一些發達地區，一些經濟能人成長為村莊負責人，即“能人治村”。一些進城務工人員通過打拼，積累了財富和社會資本，可以利用其資源回鄉發展，政府政策也鼓勵在外務工人員返鄉創業。如果當地缺乏這類帶頭人，外來資本通過下鄉也可以發揮作用，當然，這可能面臨一定的風險和不確定性，需要政府的引導與規范。

三、案例選擇與介紹

（一）案例選擇

為就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如何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進行理論分析與實證研究，本文從兩期“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指數調查”[12]中選取合作社調研對象，首先選取了黑龍江、山東、江蘇、湖北、安徽、河南六省作為調研省份，主要是考慮到這六個省是農業大省，合作社有更大成長空間，農業社會化服務也可能更發達;其次，從每個省合作社分布較多的區域選擇1～2個作為主要調研區域;最后對選定調研區域的合作社樣本進行分析，根據經營狀況和社會化服務情況按照發展從好到壞逐次聯系并確定調研對象。調研活動于2018年11月展開，筆者參與了山東省安丘市和黑龍江五常市兩地的調研，安丘市是“中國姜蒜之鄉”，主要種植生姜、大蔥、蒜等經濟作物，生姜銷售量占到全國的23%，年加工出口1.5億公斤①。五常市以大米出名，五常大米雖屬于糧食作物，但具有地域性強、經濟價值高、技術要求高、商品率高等明顯的經濟作物特征，當地農戶種的水稻主要用于銷售，自己很少食用。

本文從山東5個調研對象中選取2個，從黑龍江3個調研對象中選取1個案例作為研究對象，這3個案例都符合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特征，負責人依靠自身優勢主導合作社發展，合作社通過開展多種社會化服務對農戶提供有效幫扶，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這些案例能在一定程度上就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如何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提供例證。另外，這些合作社也是當前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常見形式，反映了我國合作社的基本形態。案例1中合作社負責人自辦家庭農場，農場與合作社協同發展。案例2中合作社負責人為村莊經濟能人，后擔任村支書，在政府支持下創辦合作社。案例3中負責人劉某返鄉創辦合作社，逐步發展壯大，合作社表現出明顯的公司化特征。對合作社能人具體情況介紹如下：

案例1：濰坊市九龍山有機專業合作社理事長齊某2004年卸任村支書后，承包了村里的山頭。2007年帶頭成立合作社，之后政策允許合作社辦家庭農場，遂利用自家流轉土地成立了家庭農場。農場經營方式多樣，有桃樹6公頃、圈養豬200頭、放牧豬100頭、土雞1000只、生態餐廳（2016年關閉）、有機蔬菜3.3公頃，每年毛收入60萬元左右。

案例2：潤盛果蔬專業合作社負責人王某2016年擔任村支書之前經營一家養豬場，養了五六百頭豬。現由于村務繁忙，規模減到二三百頭。同時從2014年10月開始經營2個大棚蔬菜，占地0.13公頃，主要種蕓豆和西紅柿，從2017年底換種獼猴桃。王某曾出資6000元帶著村民去外地（壽光、昌邑等地）考察種植項目，自己養豬場豬糞發酵后免費送給農戶種菜。

案例3：五常市晶鑫合作社理事長劉某早年在城市務工，干過多種職業。2011年返鄉成立合作社，合作社成員最初以血緣關系為主，當前社員主要是普通農戶。合作社以公司化形式經營，集科研、培育、種植、加工、銷售于一體。

（二）合作社案例介紹

九龍山有機專業合作社以桃為主營產品。產前階段，合作社統一購買肥料、農藥，按種植面積分配給桃農，并規定施肥時間和施肥量;產中階段，合作社請技術團隊指導農戶噴灑農藥、管理桃林，提供防蟲設備;產后階段，合作社對桃進行藥殘檢測，合格的開具產地證明、統一銷售。另外，合作社養了800頭豬，發展“豬糞—沼氣—肥料”循環農業。合作社與齊某自己的家庭農場在經營業務方面具有互補作用，合作社通過發展社員種桃形成一定規模，農資統購、產品統銷更有優勢，家庭農場通過在桃林養土雞、放牧豬，種植有機蔬菜，開展采摘業務，經營生態餐廳延長了農業產業鏈，豐富了桃林的經濟效益。在政府大力支持下，合作社2016年被評為國家級示范社。

潤盛果蔬專業合作社類似于經銷商角色，在政府扶持下，村莊能人王某出資建立廠房、冷藏庫，成立以蔬菜加工、銷售為主營業務的合作社，合作社主要把附近農戶產品收上來，經過簡單加工包裝后裝車銷售，加工程序主要有：對姜進行清洗（總共三次，先洗污泥，再用氣槍噴，最后用清水沖）、晾干、包裝;對蔥去皮、切段、擦干、包裝;將蒜剝皮制成蒜米。也涉及其他作物，如芋頭、白蘿卜、雜糧等，但量不多。合作社同樣在產前、產中、產后階段向農戶提供社會化服務。合作社負責人王某兼具經濟能人和政治能人雙重身份，先行試種大棚，農戶跟隨種植，還出資帶領村民外出學習種植經驗，每次開會都向農戶強調不要過度施肥。合作社由于開展了加工業務，對周邊農戶形成用工需求，農戶再也不愁農產品銷路，即使以市場價銷售，利潤也不會下降。

晶鑫合作社實際按照公司化經營，與農戶間形成“公司+基地”模式。合作社根據市場需求和發展戰略種植高價值水稻，并建立定制模式;通過自辦加工廠，按照“以產定銷”原則對水稻進行加工;通過創建“秋水長天”品牌，產品主要銷往經濟發達地區，且有出口。水稻生產環節還通過控制投入和技術指導嚴格控制質量。另通過委托專家代培種子、與中糧集團合作保證了產品的特色與經營的穩定。

由表2（下頁）可看出，三家合作社所經營產品以市場化為導向，對產品質量極為重視，合作社社會化服務一方面對農戶進行了社會帶動，另一方面也保證了合作社產品品質。合作社參與使產品市場范圍大大拓展，通過建立產品加工基地，實現產業融合發展，延長了農業產業鏈，提高了整體收益。尤其是晶鑫合作社，通過創建品牌，水稻價值得以提升，合作社從中獲得了更高收益。

四、能人帶動型合作社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的機制分析

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對農業產業化發展具有極大促進作用，其作用機制可圍繞能人和合作社這兩個主體展開分析。能人一方面依靠突出經營能力成長為其他農戶效仿的榜樣，另一方面依托企業家才能和豐富的社會資源主導合作社發展。合作社一方面作為農戶聯結組織通過提供社會化服務促進農業經營創新、產業集聚與農產品提質增效;另一方面作為經營主體通過延伸產業鏈促進農業產業深化發展。同時，政府為合作社發展提供了必要支持，政府政策營造的宏觀環境為合作社發展提供了便利。

（一）能人帶動合作社發展

1.能人示范作用帶動農戶生產經營創新

農戶具有規避風險、追求生活穩定的偏好。在生產經營創新過程中，農戶需要現實的榜樣和可借鑒的經驗。相比苦口婆心的勸導，實際的示范作用更為直接和有效。能人是生產經營創新的先行者，依靠自身突出經營能力選擇市場價值更高的作物，其更強的風險偏好有助于生產經營創新和規模擴張。在利益刺激下，周邊農戶邊看邊學、邊學邊干，能人示范作用無形中促進了農戶生產經營方式變革，熟人社會特征和知識溢出加速了創新過程，能夠在較短時間內形成一定規模，從而促進產業區域性集聚。2014年王某開始種大棚蔬菜，取得了較好的經濟效益。之后本村農戶模仿種植，現已發展到156個大棚，經營面積達20公頃，純收益45萬～60萬元/公頃。2017年底，因為連種3年蔬菜后土質變壞需要換茬，王某開始換種獼猴桃。在上級政府支持下，王某擔任了村支書，建立了潤盛果蔬合作社。除了利用每次開會時向大家傳授大棚種植要點外，王某還出資帶領大家外出考察學習先進經驗。而且，王某養豬場產的豬糞發酵后送給農戶種菜，這些都強化了農戶對王某的認同與對合作社的支持。

能人的突出經營能力還體現為發揮自身優勢，充分利用合作社資源，將能人個體經營與合作社整體經營進行互補，促進產業橫向擴張。九龍山合作社社員在齊某帶動下種桃形成了規模優勢，但單一作物經濟效益有限，且不利于資源綜合利用。齊某依托農場和合作社發展觀光采摘業務，同時養了放牧豬、圈養豬、土雞、鵝，種植有機蔬菜與其他水果，開辦生態餐廳。多樣化經營不僅豐富了合作社產品，而且實現了生態循環與整體性發展，取得了較好的經濟效益。當前，生態產品有70%賣給上門的市民，放牧豬肉價格72元/公斤，土雞毛重價格40元/公斤，土雞蛋1.2元/個，價格遠高于一般性同類農產品市場價格。不同產業融合發展，使資源利用價值得以顯著提升。

2.能人企業家才能和社會資源主導合作社發展

能人利用其突出的企業家才能以開闊的視野和敏銳的市場洞察力識別創業機會，通過生產經營創新與幫扶帶動形成產業區域性集聚。依靠其社會網絡優勢幫助合作社與外部市場對接，打通了內外部系統能量交換渠道[13]，實現了低價格引進合作社發展所需資源，高價格輸出農產品，提升了合作社福利水平。上述三家合作社中，主要是能人負責農資統購與農產品統銷。

能人主導合作社發展實現了利益與風險的統一，在面臨風險或經營失利時，能人的企業家才能體現為能夠在收益不確定、農戶不愿出資的情況下堅持投資，以較強的風險承受實力化解風險保證合作社發展延續。潤盛果蔬合作社廠房建設主要依靠王某自己投資（自己投資200萬元，以個人名義貸款100多萬元），擔任村支書后村務繁忙，自有養豬場規模也減少了一半。合作社剛開始運營時不賺錢，賠了幾十萬元，6～7月蔥腐爛比例較大（40%），即使農產品運到銷售地，顧客坐地降價的事情也時有發生，正是由王某個人一力承擔了這些成本與損失，才使得合作社整體運行和社員福利得以保持穩定。

（二）合作社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

1.合作社通過社會化服務進一步促進生產經營創新、產業集聚與農產品提質增效

農戶效仿能人改變經營結構過程中產生的服務需求為合作社發展壯大提供了契機，合作社提供的社會化服務進一步促進了生產經營創新與農產品提質增效。具體作用機制為：產前階段，農資統購和按需分配規定了農戶施肥、噴藥的選擇及用量，源頭上杜絕了化肥農藥亂施濫用;產中階段，通過技術指導、規范施藥行為、現場監管等幫助農戶實現規范化、標準化生產，保證了產品品質;產后階段，通過質量檢測、產地認證、品牌建設、產品統銷實現了產品優質優價。合作社參照的質檢標準為政府規定標準，按照合作社指導規范生產的產品一般都能通過檢測。合格產品有合作社開具的產地證明，能夠形成地域性品牌，市場認可將反向促進合作社發展。如果農戶生產不規范，違規施肥噴藥，在農殘檢測時就可能不合格，不合格產品只能降級銷售或拒收，甚至面臨退社風險，這些打擊對農戶而言是沉重的，尤其是拒收后，農戶獨自面對市場的風險和成本非常大，由此遭致的懲罰可能意味著一年努力的白費。因此，產品優質優價產生的利益級差能夠對農戶生產行為產生實際上的約束與規范。

綜上，合作社所提供的社會化服務節約了成本、提高了收益，促進了生產經營創新與產品提質增效。通過對社員和非社員提供差別化的服務能夠激勵越來越多的農戶加入合作社，經營創新帶來的收入增加也會激勵社員擴大規模經營，加速產業集聚。社員發展是合作社發展的基礎，規?；洜I穩定了合作社原材料來源，為發展加工業提供了支撐。

2.合作社通過延伸產業鏈推動農業產業深化發展

農業低效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小農戶難以與大市場有效對接，市場信息不對稱產生的“檸檬市場”造成了資源低效配置。而能人帶動型合作社作為一個獨立的經營主體，能夠通過與農戶分工協作，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從而提升農業效益。首先，合作社通過社會化服務與社員聯結的緊密關系保證了其能夠相當便利地收購農產品。社員與合作社之間幾乎不存在信息不對稱，這就大大降低了交易成本。其次，合作社對農產品進行加工延伸了產業鏈，獲得了價值增值收益，即使簡單的去泥、切段、包裝等粗加工，也能將之前屬于中間商的利益留在合作社。如果對產品進行深加工，制成半成品或成品，則能獲得更多的利益留成。最后，合作社直接與市場、消費者對接再次縮短了產品流通環節。通過建設冷庫，延長了產品儲藏期限，農產品市場范圍和銷售時間都得以擴大，市場話語權得到加強，合作社實現了農產品優質優價，甚至好的產品可以做到自主定價。

另外，農產品本身蘊含豐富的價值，其內涵和外延具有無限放大的可能，合作社在塑造和擴大產品品牌影響力的過程中，能夠充分挖掘產品價值，品牌也能向產品生產經營過程逆向“賦能”，進一步促進產業橫向擴張和縱向深化，使其朝著產業化、規?；⑵放苹?、集約化、特色化方向發展。晶鑫合作社水稻種植以需定產（根據市場需求量決定生產量），并根據客戶需求對水稻做不同加工，產品主要發往對高質量農產品需求較大的江浙滬京等地，綠色水稻裸米批發價10.4元/公斤，有機水稻13.6元/公斤，富硒水稻16元/公斤。另創建“秋水長天”品牌，對產品精心包裝，形成了從有機稻米到高檔禮品系列產品，進一步提升了產品價值。反過來，合作社對農產品質量的追求會通過社會化服務對農戶生產行為予以規范，高價收購的激勵作用促使農戶與合作社之間建立了穩定的契約關系。為保證產品品質，晶鑫合作社水稻全部人工收割、自然晾曬，并委托第三方平臺進行質量檢測。

（三）政府支持合作社發展

1.政府為合作社發展提供了必要支持

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產生和發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政府推動，因為這類合作社最有可能在短期內取得效益，能夠以典型案例實現政府目標，所以政府會給予大力支持。案例中，王某建立廠房過程中政府投入100萬元折成集體股份，而且廠房所在地為原村小學，一些已廢棄的校舍也直接撥給合作社使用，節約了廠房建造成本。2015年五常市政府為鼓勵合作社多項目發展，向晶鑫合作社頒發了公司營業執照，這樣合作社就可以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方便了產品銷售。政府對九龍山合作社的支持比較多樣，在創建國家級示范社過程中，2015和2017年分別免費發放了一盞防蟲燈。2016年補貼了一臺價值4萬元的農產品質量檢測設備。合作社當前建有4個沼氣池，每個建造成本1.2萬元，農業局能源辦補貼6000元/個，2016年能源辦還配置了一輛25馬力的拖拉機用于拉沼液，2018年政府承諾給予20萬元專項資金用于合作社水利建設。

2.政策環境優化為合作社業務深化提供了便利

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升，消費者對農產品質量越來越重視，政府采取了諸多措施來加快推進高質量農產品發展。比如，自2016年起，安丘市通過農產品產地準出管理，以“安丘模式”保障農產品質量安全。2016年五常市政府引入“大米防偽碼”，并著手創建國家食品安全示范城市。2019年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地方黨政領導干部食品安全責任制規定》，政府對食品質量安全的高度重視和市場需求激勵將進一步深化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合作社作為地方政府提升農產品質量管理的有力抓手，政策所營造的宏觀環境為合作社生產高質量農產品提供了有利條件。合作社通過提供社會化服務促進了產品質量升級，使農產品從追求數量轉向追求質量，從以量取勝轉向以質取勝。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在能人帶動型合作社中，處于核心的少數能人掌握合作社發展決策權，處于邊緣的多數農戶仍主要負責自家經營活動。盡管成員之間具有明顯的分層，但這并不妨礙這類合作社經濟功能與社會功能的發揮，能人與社員相互合作實現了帕累托改進。由于能人突出的企業家才能與相對豐富的社會資源，其在帶動合作社實現經濟利益方面更具優勢，這也能更好地促進了合作社社會功能的發揮。對三家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案例剖析發現，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在追求經濟利益的過程中，通過向農戶提供技術指導、農資統購、產品統銷等社會化服務促進了農戶生產經營創新與產業集聚。而且，合作社所提供的服務能夠規范農戶生產行為，提升標準化程度，保證農產品質量。另外，合作社作為經營主體，在政府支持與幫助下，通過延長產業鏈實現利益留成與價值增值，能夠更好地促進其社會功能的發揮，并由此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

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在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帶動農戶增產增收方面具有突出優勢，其發展具有合理性與必要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中國特色農民專業合作社的未來發展方向。但不可否認的是，能人帶動型合作社也存在諸多問題及潛在風險。例如，在能人帶動型合作社中，能人與社員之間的關系類似于“公司+農戶”的關系，普通農戶在利益分配方面缺少話語權，這與現行合作社制度的本質安排并不一致。而且，在少數能人掌握合作社發展決策權的情況下，幾乎所有的經營風險由能人承擔，合作社并不是“共擔風險、共享收益”的利益共同體，這對能人與社員分別意味著高風險高收益與低風險低收益。潤盛果蔬合作社目前暫無利潤返還，晶鑫合作社將利潤的10%返還農戶，大部分收益歸屬于以現金出資的理事會、監事會成員，普通農戶加入合作社后盡管獲得了穩定收益，但其收益增幅有限。又如，政府對能人帶動型合作社的扶持方式也存在潛在風險，潤盛果蔬合作社廠房建設于原村小學操場，地方政府將已廢棄校舍直接撥給合作社做辦公場所，該過程中土地使用的合法性面臨質疑。合作社帶動農戶參與產業化經營是我國農業產業化發展的第一步，如何更好地促進農業產業化發展、建立合理的幫扶帶動模式與利益聯結機制以及建立規范有序的政府扶持方式，仍需深入探索。

基于上述分析，就能人帶動型合作社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著力推動合作社發展壯大，強化其帶動能力。合作社在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中具有極為重要的作用，因此，可在清理整治“空殼”、虛假合作社的同時集中資源支持具有突出帶動能力的合作社發展壯大。一是完善合作社規章制度推動合作社規范化發展;二是加強合作社與龍頭企業等主體的聯結，通過構建新型農業經營體系促進農業產業化發展;三是深化合作社業務，通過業務培訓等增強其經營能力，同時，支持合作社積極拓展業務，通過資金、技術等強化合作社對農戶的帶動能力;四是引導經濟能人、新型農民等主體參與合作社建設。

第二，強化合作社對農戶的社會化服務支持。一方面，通過政策支持增強合作社社會化服務供給能力，比如，通過農機具購置補貼、對合作社培訓等鼓勵合作社拓展與深化社會化服務項目，一些政府社會化服務也可以由合作社承接，如技術指導等，從而強化合作社與農戶間的聯結;另一方面，彌補合作社社會化服務供給的不足，政府需在基礎設施建設、市場建設等方面有所作為，服務于農業社會化服務市場建設。

第三，以高質量農產品生產為契機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合作社是實施質量興農戰略的重要抓手。農戶在高質量農產品生產與銷售中面臨諸多困難，合作社能夠借此通過社會化服務推動區域性高質量農產品生產，同時促進產業集聚。一是鼓勵合作社通過社會化服務引導和支持農戶生產經營創新，提升產品標準化、規范化程度;二是支持合作社通過產品加工包裝、品牌建設等延長產業鏈，提升農產品價值。

第四，警惕能人帶動型合作社可能對小農戶的利益侵害。在加強對能人帶動型合作社扶持的同時，還應加強對合作社股權結構、組織結構、收入和盈余分配機制等內容的監管，通過政府干預增強邊緣農戶的話語權，多途徑切實保障小農戶的利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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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重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