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偉
“揚州八怪”中,金農年紀最大,板橋名氣最大。金農是悶騷,板橋是明騷。金農一生布衣,而板橋卻是個有故事的人。
在他當年的“工作痕跡”中,我們可以發現很多好玩的地方。
鄭板橋是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這爺仨一個個躺下去,鄭板橋卻一步步爬上來。
只可惜,雖然當了進士,卻不走官運,年過半百,才到山東做了小縣令。鄭板橋一生窮困,他的父親是餓死的,兒子也是餓死的。
即使當了縣令,也還是窮。可在那個時候,當個清官,就這待遇。
鄭板橋是個倔脾氣,孤傲、清高。
在山東范縣和濰縣擔任縣令期間,他做到了嚴以修身、嚴以用權,很受百姓愛戴。然而,61歲時的老鄭為民請賑,得罪了大官,被免職。老百姓懷念他,為他建了生祠。
寫字不能較勁,但做人一定要較點勁,這點勁,就是品位,就是格調。既然選擇了竹子,就得放棄牡丹。現在很多人認為,鄭板橋的字俗,俗就俗在他較勁,隸書不好好寫,楷書不好好寫,搞什么六分半書。亂石鋪街,矯揉造作。說得在理,書法一旦刻意,便落俗套。

所以有人說,趙孟頫最好的字是他不好好寫的字。
我覺得,鄭板橋最好的字,也是他不好好寫的字,就是這些在公堂上,隨手寫下的判詞。
這些內容本是公文,書寫時無意于佳,乃佳。
說到判詞,鄭板橋有很多好玩的段子。最有名的,是他任山東濰縣縣令時,判過的一樁“僧尼私戀案”:一天,鄉紳將一個和尚和一個尼姑抓到縣衙,說他們私通,傷風敗俗。原來二人未出家時是同村人,青梅竹馬私訂終身,但女方父母把女兒許配給鄰村一個老財主做妾。女兒誓死不從,離家奔桃花庵削發為尼,男子也憤而出家。誰知在來年三月三的濰縣風箏會上,這對苦命鴛鴦竟又碰了面,于是趁夜色幽會,不料被人當場抓住。鄭板橋聽后,動了惻隱之心,遂判他們可以還俗結婚,提筆寫下判詞:“一半葫蘆一半瓢,合來一處好成桃。從今入定風歸寂,此后敲門月影遙。鳥性悅時空即色,蓮花落處靜偏嬌。是誰勾卻風流案?記取當堂鄭板橋。”
此事或許未必真的這么傳奇,但通過今天這些判詞看,也絕非無根之水。
從這些流傳下來的判詞里,我們依稀可見當時的民情,有改嫁出糾紛的,有悔婚鬧矛盾的,老百姓的感情生活真是千古不易。而這些家長里短,清官難斷的糾紛,鄭板橋都能一一化解:看內容,足以發笑;看書法,美不勝收。

然而看完笑罷,難免有些心酸,鄭板橋是個有故事的人。
他自己很苦,卻把好玩的故事留在人間。在艱難困苦中保持樂觀主義,這得有多開闊的心胸。
所以鄭板橋給我們的啟示是:練書法如果只是練字,可能終生是個苦主;要想寫出好字,你恐怕還得是個好玩的人。
鄭板橋終因不合時宜,憤而下海。從此清代官場少了位好官,書畫史上卻多了一位難得的怪才。數百年過去了,鄭板橋的為民情懷仍然值得后人學習: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