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前社會中存在把“三從”抽象化理解為“無條件服從”的情況,筆者結合“三從”觀念的源流,指出中國古人在倫理關系中的提出的德行規(guī)定都是雙向的規(guī)定,“女德”并不是僅僅對女性道德進行規(guī)定。倫理關系中雙向的道德規(guī)定在更高的“道”、“義”的層面完成統(tǒng)一。
【關鍵詞】:女德 三從 倫理
2019年4月1日,《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印發(fā)<禁止妨礙義務教育實施的若干規(guī)定>的通知》中指出,近年來,一些社會培訓機構以“……‘女德’教育等名義……替代義務教育學校教育”,雖然《通知》和《規(guī)定》是針對妨礙義務教育的辦學形式,但是其中以舉例方式提到的以“女德”教育的“名實”問題的確需要辨析、討論,涉及到的一個核心觀念就是“三從”。據多家媒體報道,有很多“女德”班教導女性在處理夫婦關系時,謹守“三從”之“從夫”,對丈夫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逆來順受”……在此我們發(fā)現(xiàn),由于對中國古代的“三從”觀念望文生義、解讀成“無條件的服從”,才出現(xiàn)了現(xiàn)實中“三從”規(guī)定的名實分離現(xiàn)象。
筆者試析:
“三從”的出處是《儀禮·喪服》:“傳曰:為父何以期也?婦人不貳斬也。婦人不貳斬者何也?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故父者,子之天也;夫者,妻之天也。婦人不貳斬者,猶曰不貳天也,婦人不能貳尊也。”說明的是女性在喪禮中具體的禮制要從屬于男性,“父子(女)、夫妻、君臣這三種關系雖然分屬不同范疇,但都以其共有的價值統(tǒng)一于斬衰服這個支配性象征符號中,這個共有的價值就是子女從屬于父親、妻子從屬于丈夫、臣從屬于君的社會秩序,從屬的主題貫穿于這些多樣的所指中,其象征意義在喪服制的整個象征系統(tǒng)中具有高度的持續(xù)性和一致性。這種從屬性即是后來“三綱”思想的由來。”[ 王小健:《服制與禮俗——周代婦女“三從”的禮儀符號及制度展現(xiàn)》,《婦女研究論叢》,2015年9月,第66頁。]“三從”觀念經過演化而在漢代演變成在宗法制條件下為了維護宗族、家庭和社會穩(wěn)定的人為的策略性安排,“在家從父母,既嫁從夫,夫歿從子也。《傳》曰:婦人有三從之義也。”(《白虎通義·嫁娶篇》)“三從”是個具體觀念,它是中國古代在具體的社會歷史條件中提出的具體規(guī)定,事實上,對于任何具體觀念的抽象理解都會造成文化異化。
一、中國古人對倫理關系的具體規(guī)定中都是雙向的規(guī)定,“女德”也不是僅僅單獨對女性道德進行規(guī)定,因為倫理關系中的具體道德規(guī)定都是“相濟”的兩種德行。
例如:君仁臣忠、父(母)慈子孝、夫義婦聽、兄友弟恭,都是對應性的雙向規(guī)定,不會只對其中的一方提出規(guī)定而不要求另外一方,“子孝”一定對應著“母慈”,而且“父(母)慈”是子孝的前提;“婦聽”一定對應著“夫義”,不會只規(guī)定妻子要無條件服從丈夫,而且丈夫要“敬妻”,“昔三代明主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與?”(《禮記》)
二、在君臣、父(母)子、夫婦的倫理關系中,前者居于主導地位,對前者的遵從,其實質是對倫理關系中道義責任的共同遵從,且前者需承擔更大的倫理責任。
關于夫婦倫理,漢代班昭在《女誡》中指出“夫不賢,則無以御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夫不御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方斯二事,其用一也”。我們看到“婦賢”是以“夫賢”為前提。
三、在中國古代的倫理規(guī)定中,倫理關系中的任何一方都有“諫言”的責任與義務。《孝經》云:“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諍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諍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諍友,則身不離于令名;父有諍子,則身不陷于不義。”
關于夫婦倫理中的“諫言”,歷史上著名的妻子有長孫皇后、樂羊子妻……妻子對丈夫的“諫言”意義在于“夫有諍妻,則不入于非道……故夫非道則諫之,從夫之令又焉得為賢乎”(《女孝經》)。
君臣關系中臣對君所遵循的原則是“從道不從君”(《荀子·大略》),歷史上著名的諫臣有魏征、史魚等。
面對具體的情景,不管是妻子還是大臣都要有自己獨立的價值判斷、并且根據道義原則進行“諫言”,這才是對家、國負責任,對對方負責任。
在母子關系中,更不會母親一味地“從子”,面對已經成年的子女,有很多優(yōu)秀的母親依然是遵從“道義”進行教導:“子發(fā)為將,自奉厚而卸下薄,母拒戶而責其無恩。王孫從君,主失亡而已獨歸,母倚閭而言其不義。”(《女范捷錄》)
所以,“從”不是服從具體的對象,而是服從道德義務、是對家“和”的價值取向的尊崇。
四、倫理關系的雙向的道德規(guī)定會在更高的“道”、“義”的層面完成了統(tǒng)一。
何謂更高層面的統(tǒng)一?
比如關于人與人之間的守“信”,《史記·蘇秦列傳》中有個經典案例:“信如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柱而死”,尾生因“守信”而喪生,這種不結合具體條件而對觀念抽象執(zhí)行所帶來的后果只會讓人們痛心。孔子認為對于非“義”之盟、在被脅迫狀態(tài)下簽訂的盟約可以不守(見《孔子家語·困誓》),《孟子》中有言:“夫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具體而言,對“守信”的德行規(guī)定,“道”、“義”是更高的價值原則,所以任何道德規(guī)定必須在價值原則統(tǒng)攝下才能完成更高層面的統(tǒng)一,而這時的道德實踐才是真實的德行。
所以對于“觀念”的把握,一旦脫離具體條件對觀念進行抽象的理解,就會出現(xiàn)“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的文化異化,對于女德教育中的“三從”觀念我們同樣要結合具體的歷史條件性去理解,當現(xiàn)實中不具備實踐某種理念的條件而僵化地執(zhí)行,勢必造成文化誤解,這也是本文辨析“三從”義理的意義所在。
作者簡介:
1、孫罕膺(1972——),女,黑龍江省綏化市委黨校哲學教研室,副教授,吉林大學哲學碩士。
2、孫天藝(1994——),女,東北師范大學政法學院,行政管理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