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平姣
【摘要】杜甫的《閣夜》沉郁頓挫、憂國憂民,是他詩歌風格全方位的展現。本文通過《閣夜》的詩歌分析進行教學探究,探析詩歌意象以及詩人的情懷。
【關鍵詞】套板反應;互補相對;詩歌意象
又一次講到《中國古代詩歌散文欣賞》杜甫《閣夜》,杜甫詩歌的沉郁頓挫、憂國憂民,《閣夜》一詩也是他詩歌風格全方位的展現,“歲暮陰陽催短影,天涯霜雪霽寒宵”杜甫晚年思歸而不得,寓居夔州西閣,在感嘆歲暮陰陽催促中流露出人在暮年,歲月無多的悲涼,而從“景”解釋為“日光”“日”這個意象在古詩文中常用來暗指君主、朝廷,和生命,例如,在杜甫的《漢江》的頸聯“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疏”,如此來看,除了人生暮年的悲涼之外這句也暗含了大唐在安史之亂之后江河日下的憂慮,開篇第一句就凝結了杜甫詩歌中一以貫之的憂國憂民之情,不禁讓人感嘆老杜詩歌之功力。下句“天涯”兩字流露出了暮年之時仍漂泊天涯的苦楚和無奈,而“霜雪霽寒霄”寫的則是寓居西閣冬日的天氣狀況,俗語有云:“下雪不冷,化雪冷。”而詩句中正是寫了霜雪初霽的寒入骨髓的夜晚之景,如果只是肌膚觸感的寒冷倒也不足為懼,但詩中的凄冷更是詩人當時的處境投射在內心的情感的外顯。
頷聯“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則借“悲壯”直接點明了時代之悲、國事之憂,星落江上隨江水而動搖不息,一種個人的漂泊和國家的動蕩不安再次借景物表現出來。尾聯“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音書漫寂寥”借臥龍諸葛亮和躍馬稱帝的公孫述最終都化為一抔黃土來安慰生命無所成就的自己,現實之中的失意、懷才不遇的苦楚是那樣的難以釋懷,只能借古人來安慰同時也是因為現實之中的朋友李白、岑參等一個個離他而去,沒有了朋友之間音書的安慰。最后是讓人難解的頸聯“野哭千家聞戰伐,夷歌數處起漁樵”,這聯詩句在感情基調上似乎也應該和那三聯相符,人教版語文選修《中國古代詩歌散文欣賞》第三單元自主賞析《閣夜》課后“探究·討論”中有如此的描述“第三聯寫野哭、夷歌之凄慘,誦讀時亦應轉為悲抑”,教參上也有“當戰爭的消息傳來,他曾經在夜晚聽到過很多地方傳來漁人、樵夫的歌聲。百姓的哭聲和漁樵的歌聲都是亂世的音響”這樣的描述,難道漁樵唱起的夷歌真的是亂世凄慘的歌唱嗎?我們對詩歌的解讀是否犯了一個先入為主的套版反應式理解模式,以貫穿杜甫詩歌的主要情感——憂國憂民去套他的每一首詩、甚至每一句詩?這樣的詩歌解讀不僅把詩歌讀死了,而且面對學生我們也難自圓其說,還是回歸詩歌解讀的正確軌道——從對句、意象去解讀,借相似情景下其他詩歌的啟示把握詩人豐富的情感和立體的形象。
一、對句的互補相對
“野哭千家聞戰伐,夷歌數處起漁樵”此聯詩歌兩種方式兼用,“夷”點名地域,“戰伐”點出背景,這兩處是補充式的解讀。而“千家”和“數處”則明顯是多少的對比,可以用相對式的方法來理解,戰伐消息傳來,面對戰亂,哭聲“多”是再自然不過的了,那么與之相對而言數量較少的夷歌就定然不是亂世悲鳴。
“野哭”和“夷歌”也是兩種聲音的對比,哭聲自然是悲痛的了,而歌聲尤其是漁夫樵夫的歌聲傳遞出的情感又是什么呢?我們可以借助詩歌意象這把鑰匙去回答。
二、詩歌意象
詩歌意象的運用能讓詩歌這種“文藝欣賞里的閃電戰”產生豐富的內涵和悠遠的意味,那么漁樵的歌聲相對于哭聲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聲音呢?答案就在“漁樵”的意象之上。漁父的形象最早出現在《楚辭·漁父》中,那個“圣人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的漁父是一位高蹈遁世的隱者形象,而后世中以漁父為藝術“原型”觸發情思的詩作很多,如從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江雪》),如韓愈的“藻滿盤無處奠,空聞漁父叩舷歌”(《湘中》)以至于張志和的《漁父》詞“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雖手法不同,情趣各異,卻都是從楚辭“原型”的深根上勃發出來的。更值得一提,一代大文豪蘇軾貶謫黃州期間,與客夜飲歸途,乘醉吟出“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臨江仙》)的詞句,來表達對漁父那般自由隱逸生活的神往。而歷史上最有名的“漁”的代表則是漢光武帝劉秀的同學嚴子陵,劉秀當了皇帝多次請他做官都被他拒絕而一生不仕,隱居桐廬,垂釣終老。而樵夫和漁父更多情況下是如影隨形、形影不離,如蘇軾《赤壁賦》中“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杜甫《村夜》中“胡羯何多難,漁樵寄此生”,楊慎《臨江仙》“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春風秋月,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因此,在中國古代詩文中漁樵成了一種俗塵凡事的羈絆,閑云野鶴般飄逸瀟灑,悠然自得,在青山綠水間自得其樂的隱士形象。
三、此情可待成追憶
回憶杜甫的逃難西南,初到成都時所作《為農》“錦里煙塵外,江村八九家。圓荷浮小葉,細麥落輕花。卜宅從茲老,為農去國賒。遠慚句漏令,不得問丹砂。”在遍地干戈,煙塵四起的時代背景下,成都尚無戰事,作者身之所在是江邊的一個小村落,眼前的圓荷小葉和那輕落的麥花讓杜甫長途的奔波之后有了棲息于此、終老于此的想法,渴望著能像葛洪那樣遠離世事、煉丹求仙,但一個“賒”、一個“慚”卻清楚地表明作者是無法忘情于他的“國”、他的“民”。沉重的壓力之下正常之人內心深處都會產生一種對生命無法承受之重的擺脫感,杜甫也不例外,他心心念念的國家“國破山河在”,他難以放下的百姓在安史之亂中生靈涂炭,流離失所,而他自己也到處奔波逃難,在層層悲苦的壓抑下老杜思想上有逃離現實的苦楚也再正常不過,然而老杜的這個想法只是轉瞬即逝的一個閃念,馬上就想到如此這般就“去國賒”,始終無法忘情于他的國和民。這種情感的迂回曲折的表達方式和《閣夜》中的“夷歌數處起漁樵”有異曲同工之妙,在生命無多,暮年漂泊,知交零落,孤寂凄涼的處境之下,心中無比驕傲的大唐帝國日漸衰頹,兵戈四起,煙塵不斷,山河動蕩,哭聲遍野。處境之悲、時代之痛陣陣襲來,于是借漁樵的歌聲傳達出詩人內心排解愁苦的一句戲謔之語,類似于現實生活中面對讓父母抓狂的孩子,父母有時會來一句“不管他了,我樂得逍遙”,其實他的內心是樂不起來的。我們的杜老也是如此,一句自我安慰式的漁樵之后又回到了孤寂凄苦的現實中來了。兩首詩歌一前一后,前呼后應,杜甫的心跡可見一斑,我們也由此走進詩圣盈富的內心世界。
這種片刻的逃離之感、擺脫之情絲毫不有損于他詩圣的稱號,反而讓詩圣的形象更真實、更立體,因為老杜也是一個人,其次,想擺脫說明其承受之重,而最后的無法忘懷又襯托出其情懷之“圣”,更增加了讀者的高山仰止之效。
在質疑中求解,在釋疑中走進藕花深處,卻發現詩歌的風景這邊獨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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