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校園警察

羅贊

2018年，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里，美國各地發生了多起校園槍擊案。2月14日，佛羅里達州一所高中發生槍擊案，造成了17人死亡、15人受傷的嚴重后果，成為佛羅里達州歷史上最嚴重的校園槍擊案；5月18日，得克薩斯州一所高中的槍擊事件造成十人死亡、十人受傷；同一天，佐治亞州一所高中也發生槍擊事件，導致至少一人死亡、兩人受傷……截至5月份，2018年美國死于校園槍擊案的學生比在役的美國軍隊傷亡人數還多，也就是說，去學校上學比服兵役還危險！這激起了民眾的強烈不安和憤怒，多地發起了控槍游行，美國總統特朗普趕緊發表聲明承諾要采取措施加強學校的安全防護。

美國校園安全一直是政府比較頭疼的問題。由于槍支泛濫、毒品泛濫以及其他一些社會治安問題，波及了本該是一片平安樂土的校園。美國政府也一直比較重視校園的安全問題。從上世紀中期開始，中小學校園就出現了駐校警察（或校園警察，簡稱校警）。對于駐校警察，美國司法部定義其為“負責學校安全和犯罪預防的宣誓過的執法官員”，是由當地警察局負責招錄的在職警察，與學校的管理人員協同工作，營造安全的校園環境。由此可以看出，美國的校警屬于正規的警察，這與我國的學校保安性質是不同的。駐校警察的職責與地方警察類似，有權力實施逮捕行為，對教師及學生的求助進行支援，記錄案件等。最早的駐校警察1953年出現在密歇根州的弗林特，直到1968年，這一做法才被公眾廣泛關注。當時的加利福尼亞警察局認為這是一個“重塑警察形象”的良好契機，因此，最早的駐校警察著便衣，在中小學校與學生建立良好的關系。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校園警察的作用從導師轉變為犯罪預防和執法人員。在20世紀80～90年代，校園警察機構開展了一系列犯罪預防項目，如“抵制毒品教育”“抵御幫派的侵害訓練”等，從20世紀70年代中期至2008年間，引入駐校警察的學校數量不斷增加，從早期的1%上升為40%，其中以公立學校居多。為了提升駐校警察的職業素質及職業道德，美國于1996年成立了全國駐校警察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chool Resource Officer），各州都有協會分支機構，以便為駐校警察提供更好的服務及培訓。

可以說，美國的駐校警察肯定是一名職業警察，而一名職業警察則不一定是一名校警。要想成為校警，首先要有三年的街頭執勤經歷，并且愿意與青少年建立積極良好的日常關系，在他們的工作記錄中不能有涉及青少年的紀律處分或投訴。其次要經過相關的培訓。駐校警察培訓包括基礎培訓、高級培訓和其他一些專項培訓。基礎培訓是為期五天、共計40個小時的課程，學習者會獲知有關駐校警察的基本概念及如何與學校建立長期的合作關系，諸如校園執法的有關基本知識，駐校警官的職業道德、工作職責，如何與媒體打交道，學習青少年心理，犯罪預防及危險應對等；高級培訓是24小時的課程，是駐校警官知識技能的進一步提升；專項培訓是12個小時的課程，是對駐校警官某些專項能力的提升，諸如青少年心理健康方面，要能夠識別心理異常的學生行為及采取恰當的應對措施。因此，駐校警察除了要具備職業警察的基本業務素質外，還需要掌握與教育學、心理學有關的基本知識以及具備良好的人際溝通能力。跟青少年打交道不僅需要策略，還需要耐心和愛心，因此，為了保證駐校警察的工作效果，駐校警察都是個人申請自愿擔任的，不能強行指派。駐校警察接受所在學校的管理和當地警局的領導，是教育機構與警局合作的具體體現，一般而言，警察派駐的學校與當地警局都會簽署諒解備忘錄。

由于工作場地的特殊性及工作對象的特殊性，校警不同于常規警察：其工作職責不僅僅是執法及犯罪預防，還承擔教育及提供咨詢的職責，即“三重角色”。駐校警察除了具備職業警察所具有的專業能力外，還接受過在教育環境執法的專門培訓，這使他們了解校園環境的特殊性、學生的需求和特點，以及校園的教育和看護作用。由于其專業性，他們還在學校有關校園安全規劃、設施管理、政策制定及應急預案的制定方面發揮重要的作用。駐校警察有以下三重角色。

1.執法者。如果在校園環境里或周邊發生了違法犯罪案件，校警就要行使警察的職責權限，對違法行為加以制止，包括警告、逮捕等。作為專業的執法人員，校警可以對校園里的犯罪行為進行有效、高效的調查，并尋求恰當的解決方案。例如，聽到有傳言說有學生把槍帶進了學校，校警就會利用他的專業技能，調查識別學生的可疑行為，與可能知情的學生和員工溝通并查看學生的檔案記錄。除了執法活動，校警還要開展與保護校園安全相關的一些外圍工作，例如：每天早上把從學生家長、周圍社區居民和媒體上獲知的有關校園安全的信息與所在學校校長溝通；與學校或社區的社工會面，了解分析為什么家庭問題會誘發學生在校的違法違紀行為，并與校方合作；傾聽遭遇霸凌學生的問題，并與校方管理人員共同解決問題；協調警力資源，對所在學校舉辦的大型活動如運動會、各種比賽等提供安全保障等。

2.教育者。為學生講解某些知識、舉辦各類講座，可以是有關憲法和法律、司法體制的結構和運作過程；也可以是有關毒品的危害、家庭暴力和預防性侵等。例如：在生物課上講解一些與犯罪現場調查相關的知識；舉行反槍支、反暴力講座，提高學生反家暴、反霸凌意識；開展實施“做正確的事情”項目等。

3.兼職的咨詢者或導師。幫助學生開展研究項目和就業咨詢，為對執法領域有關課題感興趣的學生提供專業的咨詢；校園警察是學校師生員工解決復雜問題的又一途徑。他們雖然不是職業的咨詢人員，但是事實上，他們經常與處于危險危機中的各色人等打交道，具有豐富的處置危機的經驗，因此可以為駐校社工或咨詢師提供幫助，或直接幫助學生解決問題。例如，為遭受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及其同學開展干預項目，以治療其心理創傷。

總之，美國的駐校警察既要負責校園師生的安全，又要對學生進行相關的教育和引導。

美國全國及各州、縣青少年犯罪及校園犯罪統計的有關數據表明，駐校警察制度可以大大降低校園犯罪頻率。在駐校警察項目全面展開的本世紀初期，青少年犯罪數量下降了17%，暴力犯罪指數下降了13%，財產犯罪指數下降了19%，其他的人身攻擊、故意破壞公共財物及槍支毒品犯罪、違反宵禁、尋釁滋事等行為數量都有所下降。田納西大學的馬修 ·T·薩瑞特教授也開展了一項調查，把美國東南部地區設置駐校警察的13所中學與15所沒有設置駐校警察的學校進行了為期三年的對比研究。事實證明，派駐警察的學校人身侵犯犯罪行為減少了52.7%，在校園攜帶槍支的行為下降了72.9%。薩瑞特認為，人身侵害和槍支犯罪率的下降或許可以歸功于駐校警察的威懾作用。由于校警使得學生有安全感，從而大大降低了攜帶槍支自我保護的需要。薩瑞特認為：“這種安全感的提升有助于營造良好的學校氛圍，加強學生與學校的聯系紐帶，這有助于降低學生間發生各種侵犯和斗毆行為。”在北卡羅來納州，2007年起駐校警察數量上升4.42%，同時，校園侵害事件自2007以來每年都在下降。在肯塔基州，研究人員訪問了128位校長，他們都認為駐校警察降低了學生違紀違法行為的數量，校警對于保持校園安全寧靜的學習環境起到了重要作用。

駐校警察對于學校的安全管理無疑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一是從心理上，無論師生還是家長都會因為有駐校警察而感到校園更安全。校警每天在校園里巡邏，讓人感覺警察就在身邊，一旦有什么麻煩可以及時尋求幫助，同時對可能出現的犯罪分子也是一種震懾。二是一旦出現危險狀況，校警也能快速作出反應。在危險發生的緊要關頭，校警的設置顯示出了巨大的時間優勢。2018年5月16日，美國伊利諾伊州迪克森市的一所中學，上午8時，該校師生正在準備畢業典禮彩排時，一名男子持槍闖入校園，恰巧被該校的校警馬克·達拉斯巡邏時發現，對該名槍手進行抓捕，最后擊中該男子并將其逮捕。學校師生無一人受傷。當地警察局長史蒂文·豪威爾及伊利諾伊州州長布魯斯·羅納分別對該名警察提出贊揚，稱贊其“英勇無畏的行為挽救了無數生命”“快速的反應立刻化解了危機”。三是由于其具備豐富的專業技能及實戰經驗，校警能更好地在學生中間開展一些安全教育及自我防衛項目，為學生提供更加專業的指導。

但校園安全并不是有了駐校警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并且有些駐校警察履行職責的方式及力度也存在一定的問題，引發很大的爭議。本文開頭提到的佛羅里達州校園槍擊案中，一位名叫斯科特·彼得森的警官被認為沒有及時沖進去保護學生反而躲在外面的水泥墻后面，因此遭到了民眾及當局的一致譴責。案發時他全副武裝，并隨身攜帶有槍支。當地警方稱其為“懦夫”，該警官被停職并接受調查，但他自己辯稱當時因為不確定槍聲位置，所以沒有及時采取行動。但公眾一致認為，如果該名校警能及時沖到案發地點，應該是可以減少學生的傷亡的。

如何確保校警切實有效地履行維護校園安全的職責，是實施校園警察制度的一大難題。另外，近些年來有關校警對學生行為不當的新聞也屢見報端。例如，2015年10月，在南卡羅萊納州的一所高中，一位校警被拍攝到把一名16歲的女孩掀翻在地；同一時間，得克薩斯州一所高中的兩名校警在制止學生斗毆時，被拍到一名警官卡住一名14歲學生的脖子；2017年5月，達拉斯獨立學區的一名校警用手銬銬起了一名七歲殘障學生；同一時間，同一地區，另一名校警被報道稱毆打并用辣椒水噴一名12歲的女生。類似的報道還有很多，這引起了公眾的擔心和不安，公眾質疑當校警和其他警察介入在校學生沖突時，學校是否對其執法活動及過程有較好的控制力，以免出現行為失范、損害學生利益的事情。還有就是很多駐校警察的教育及提供咨詢方面的工作力度仍然有待加強。根據2017年的一項調查報告，大約70%的駐校警察主要是從事執法工作，只有不到一半的駐校警察承擔了對學生的教育、指導職責。

之所以會出現以上問題，有些是因為駐校警察的個人素質問題，但也有些是制度原因。例如，學生在學校及課堂上的不端行為，是不是校警都要干預呢？哪些屬于一般的違反校紀的行為，哪些屬于違法行為，在這些不端行為達到何種程度時駐校警察可以介入等，并沒有相關的法律細則對這個問題加以詳細說明，警察在執法過程中如何把握好這個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還有一點就是，畢竟學生不同于成人，在執法方式及手段方面不能參照警察在社會上的執法規范，何時可以使用警用器械，什么情況下才能進行人身控制等，也沒有明確規定，如果處理不好很容易激發民眾抗議。目前來看，美國并沒有統一的專門針對校園警察執法行為的規范要求。只有八個州有法律條款涉及了駐校警察或校園執法行為，但也只是對駐校警察的定義和有關學校與警局合作的諒解備忘錄之類。因此，需要政府出臺在校園環境下執法的具體行為規范作為駐校警察的執法依據。

在佛羅里達州校園槍擊案發生后不久，美國總統特朗普會見幸存者代表和遇害學生家長時稱，學校老師如果配槍，就可以快速制止悲劇。此言一出，更引發了大量的民眾批評。批評者認為，通過配備武器來保護學生并不是老師的職責所在。畢竟，給老師配備槍支的做法太匪夷所思，還不如好好完善一下現有駐校警察制度，規范校警在校園的執法行為及提升他們的職業素養。

（責任編輯：馮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