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雯
林風眠(1900-1991),字鳳鳴,后改風眠,廣東梅縣白宮鎮閣公嶺村人。早年赴法、德留學,他吸收了西方印象主義以后的現代繪畫的營養。回國后,擔任國立藝術學院首任院長,他將所學西方畫術融入中國文化,是“中西融合”這一藝術理想的倡導者、開拓者和最重要的代表人物。
林風眠早期的水墨山水畫多以靈動飄逸見長,而后其格調漸沉靜。
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一直到70年代,林風眠的風景畫大都以光色交輝的燦爛秋景或以回憶西湖為主題的優美抒情為主要特色,即便色調凝重、風格強勁的一路作品,也側重刻畫一種寧靜安詳的意境。
1926年,林風眠從歐洲學成回國不久,在撰寫《中西藝術之前途》時,已清晰指出他的藝術方針 :“其實西方藝術上之所短,正是東方藝術之所長;東方藝術之所短,正是西方藝術之所長。短長相補,世界新藝術之產生”。林風眠也提出“民族文化之發達,一定是以固有文化為基礎,吸收他民族的文化,造成新的時代,如此生生不已的”(1929年《中國繪畫新論》林風眠著)。
林風眠自述道:“我作畫時,只想在紙上畫出自己想畫的東西來。我很少對著自然進行創作……我是憑著收集的材料,憑記憶和技術經驗去作畫的……有許多想不起來的,也許就是無關重要的東西了,我大概就是這樣去概括自然景象的。”
林風眠從上世紀20年代即開始風景畫的創作,其早期作品不多,具有表現主義的特征;40年代開始在真實的風景中尋找素材,進行融會中西畫法的實驗;50年代是其風景畫的成熟期,運用大量色彩,具有鮮明的形式感。
《秋林山水》接近畫家50年代的成熟期風格,此時正是其進行中西畫法探索與調和的重要階段,屬于畫家獨特的、帶有個人體驗和心境的風景。《秋林山水》滿幅構圖,在方正的畫面中,暮色將臨,遠處山峰陰暗,近景樹木茂盛,層林盡染,山石之間,潺潺流水。平靜的畫面,虛實相間,造成深遠的空間感。雖然畫面的色調較為沉重,均以重墨和赭石繪出,但也營造出一些頗具變化的形式,用筆縱橫恣肆,紛披老辣,達到“亂而不亂,不齊而齊”的效果。
這么一個普通的山林小景,在秋意的風情中,濃墨重彩,仿佛無意掠過的一個熱烈濃艷的秋色印象。這種畫法源自于大師對西方現代藝術的借鑒,也來自于傳統的積墨法,滲透了西方藝術的空間構造與畫面張力,亦隱含著中國畫中虛靜簡逸的精神本源。
畫家從油畫著色的技巧中取得靈感,發掘水墨重迭顏色的可能性。輕巧而重迭的色塊,幻化成多層次的樹叢,使風景有更強烈的光影穿透感。這種獨特的風景畫之主觀意識,且大膽使用西方表現主義采用的非寫實的顏色來引發情感,同時引入西方印象派對于光線和色彩折射的觀點來作畫,為大師之首創。
林風眠筆下的風景畫與中國的傳統山水畫迥異,呈現出中西合璧之境。他在藝術形式上吸取了印象主義、野獸派、立體主義等西方現代藝術的方法,將空間設置、光色效應、冷暖對比這些塑造方法引入中國畫,創造出一種“新風景”,在格局與色調上均獨具一格。
從畫作內涵而言,他強調意境深遠,又情思無盡,實際上更為契合中國山水畫的內在精神。此幅《秋林山水》便可體現大師的藝術觀念,方寸之間展現出秋林一隅,楓樹高低不等,楓葉正隨著季節轉換由綠變黃,由黃變紅。層次分明的空間,寧靜致遠的格調,使人如置身于真實山水之中,又有著恰當的距離感,這種奇妙的感受來自于西畫與文人畫相互融合的化學反應。
林風眠的學生吳冠中曾對老師的風景創作提出了他的觀感:“林風眠的畫是抒情詩,運藏著深遠的意境,正因畫中有詩,就不需額外題詩。”
林風眠的風景畫中,以秋景為主題的畫作是其最為成熟,也最富有個人特色的作品。50年代是其風景畫的成熟期,1953年,他赴蘇州天平山游覽,對秋天的楓林、池塘、小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開始創作一種以豐富的色彩和變幻的光線為主導的“新風景”,他將西方水彩畫的空間結構和光色效應與中國山水畫的意境融合起來,創造出一種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的詩化風景,“秋景系列”即屬于這一范疇。“秋景系列”出現于50年代后期,延伸至林風眠的藝術晚期,是其畢生所喜愛的畫題,這一系列是林風眠進行藝術實驗的載體,也是他生命中最燦爛的一段時光的體現。
此幅《秋林山水》代表了林風眠之風景畫的典型風格,厚重的顏料著色,可見大師為了加強景物的質感,同時穩定水墨的流動性質,刻意以重彩著色,采取“墨迭色、色迭墨”的著色技巧,雖重而不滯,形成色層錯綜重迭,水性顏料厚薄相間的風景畫。從中可以看出畫家的實驗軌跡,他舍棄了傳統山水以水墨為主的畫法,而是以色彩為主,制造出熱烈動人的畫面效果,他將西畫中的一些技巧,如逆光、倒影、冷暖對比和空間效應引入畫中,使畫面更具真實感,同時仍然保持了水墨的流動性與通透性,乃為中西畫法的巧妙融合,林風眠所創造出的這種獨特的光色語言來自于自然風光,來自于中西方不同的技法,也來自于他的個人體驗,對于后來的畫家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