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根
一
由M·奈特·沙馬蘭編劇、導演的電影《探訪驚魂》于2014年開拍,上映于2015年。該片制作預算約為500萬美元,全球總票房約為9800萬美元,可謂延續了自《女巫布萊爾》以來偽紀錄片小成本大收益的票房奇跡。
影片作為一部較為另類的偽紀錄片,大量采用手持攝影拍攝,向觀眾呈現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女孩中學時與其英文代課老師戀愛,父母當時對這樁婚姻極力反對,她不惜與父母斷絕往來,并在婚后生下女兒貝卡和兒子泰勒。然而,幾年后丈夫移情別戀,她不得不以單親母親的身份擔起撫養兩個孩子長大的重任。貝卡、泰勒的外祖父母非常想念從未見面的兩個外孫,母親便安排貝卡和泰勒結伴乘車前去進行為期一周的探訪。等到了外祖父母家,姐弟倆還未從親屬重逢的喜悅中回過勁來,祖父母的一系列反常舉動,引發了他們的警覺與驚懼:外祖母在夜半三更嘔吐不止、俯身爬行、裸身撓墻;外祖父患有嚴重的被害妄想,對素不相識的路人大打出手、無故穿上西服準備前往并不存在的盛裝派對、將獵槍的槍口伸到了自己的嘴里……數日內發生的一系列詭異現象,令姐弟倆心中的疑惑與恐懼越來越深。他們最終決定聯系母親,請母親盡快將他們接回去。然而視頻聊天接通后,母親卻說出一個令他們毛骨悚然的真相:這兩位老人并不是他們的外祖父母。原來,真正的外祖父母早已被他們照料的一對精神病人殺害,與泰勒與貝卡相處多日的“外祖父母”正是殺人兇手。當晚,兇手狂性大發,欲將姐弟二人殺害滅口。經過一番驚險的搏斗與脫逃,泰勒、貝卡最終轉危為安,與母親團聚。
M·奈特·沙馬蘭早年曾以心理驚悚片《第六感》一作成名,一舉步入好萊塢一線名導的行列中,以其奇思妙想的劇情構思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轉折橋段設計而為人稱道。然而,近幾年沙馬蘭的電影作品均表現平平,直到2017年出品犯罪驚悚片《分裂》,才令沙馬蘭的口碑有所回暖。電影《探訪驚魂》誕生的時間點位于《重返地球》與《分裂》之間。雖然《探訪驚魂》在當時獲得了可觀的票房收益,但豆瓣網及IMDb電影網對它的評價卻不高。截至目前本片在豆瓣網受到超過7200名用戶的評價,綜合評分為6.4,在IMDb電影網受到超過95000名用戶的評價,綜合評分為6.2。而沙馬蘭的成名作《第六感》卻在豆瓣網和IMDb電影網享有高達8.8和8.1的高分,更是入駐豆瓣電影前250名的行列。兩部電影均為沙馬蘭擔任編劇、導演,且均為懸疑驚悚題材電影,二者評分差距之大令人咋舌。
盡管《探訪驚魂》口碑平平,我依然認為它是一部構思精巧且不容忽視的偽紀錄片佳作。影片無論獨運匠心的情節構思、令觀眾膽戰心驚的橋段設計,還是日常故事外表下蘊含的深刻思想主題,都值得我們去作細致的研究與分析。
二
偽紀錄片(fake documentary),顧名思義,是一種帶有明顯的紀實性、甚至能夠以假亂真的新興類型片。“麥克布萊德(Jim McBride)于1967年制作了黑白片《大衛·霍茲曼的日記》(David Holzman's Diary),一般認為因為這部影片,才使得‘偽紀錄片’自1960年代起成為一種獨特的形式。”[1]這種影片拍攝形式盡管以手持和定點拍攝為主,視聽語言組織形式較為單一,卻能以較強的真實性和強烈的代入感見長,令觀眾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觀影效果,因而常常應用于驚悚、恐怖片中。
然而,這種類型的電影在豆瓣網、IMDb電影網的評價大多數趨于平庸。類似的懸疑驚悚題材電影《巢穴》的評分為6.6,即便在當年取得票房奇跡,引起偽紀錄片話題熱潮的恐怖片《女巫布萊爾》在豆瓣網的評分也不過6.4分。據我所知,諸多偽紀錄片中,像西班牙恐怖片《死亡錄像》(7.5分)、美國科幻災難片《科洛弗檔案》(7.3分),以及聚焦美國高中學生派對活動的《X計劃》(7.0分)那樣獲得超過7分的偽紀錄片可謂屈指可數。即便如此,近年來,偽紀錄片并未因人們的輕視而銷聲匿跡,《網絡謎蹤》(2018,美國/俄羅斯)、《昆池巖》(2018,韓國)等影片的相繼面世,仍然能在影迷圈中掀起話題熱潮,足見這一類型片的特殊魅力。《探訪驚魂》上映后,與國內觀眾的冷淡反映不同的是,該片在Youtube視頻網上,該片的片段甚至獲得了高達110萬的點擊量,足見《探訪驚魂》在上映期間已經成為了廣受關注的熱門電影,且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對這部電影的觀摩、研討活動至今為止仍有不可小視的熱度。
讓我們再將目光放到豆瓣網的用戶對于本片的評價上吧。滿分5星,截止到2018年8月,在7200余條評價中,其中3星所占評分比例最高(48.4%),其次為4星(27.7%)。值得一提的是,給出1星的用戶在所有用戶中所占比例最小(3.4%)。其中網友“雄一樣霸天下”在給出3星的評價后,評論道:“真的,這是喜劇”,疑似批評影片恐怖氛圍營造的失敗。《探訪驚魂》悲喜混雜的影片基調設計,我在后文會對其加以分析。與之相對應的是對影片的贊美之聲,網友“室內滂沱”給出了5星的滿分評價,并評論道:“沙馬蘭巔峰期里對恐怖情節不溫不火的默默展示又回來了,這次還融入了新派恐怖片的各類技巧,表演和人物塑造也超過所有主觀視角恐怖片。”體現其對于影片藝術表達、人物設置等方面的認可。
其實,對于一部電影優劣的評價大都具有相對性。賈磊磊在《中國電影審美價值標準終極命題的美學分析》中指出:“對一部影片,假如說自己不喜歡,這是人之常情,各人有各人的欣賞習慣、各人有各人的審美情趣,這是無須爭辯的選擇自由。”[2]每個人由于自身價值觀、審美趣味等不同,同樣的一部電影,迎合了大多數觀眾的欣賞趣味便會收獲較高的綜合評價,故而影評網給出的分數較高。反之,導演若是在影片的創作過程中堅持“背對觀眾”的創作原則,不愿為票房刻意討好觀眾的話,觀眾不買帳,便可能會給出主觀性較強的差評。“但你不能因為你個人不喜歡就說它不好,因為這就等于把個人的趣味判斷凌駕于藝術的批評準則之上——最起碼是用個人的趣味標準取代了藝術的批評標準。”[3]即使是這樣,一部電影的公眾評價,顯然并不意味著其代表絕對統一的認同,其實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現象往往并不罕見。
沈義貞在《論影視作品影響力評價體系的構建》一文中著重指出:“判斷一部作品是否優秀,主要從主題、人物、藝術傳達等方面展開分析,影視作品雖然有別于一般的文藝作品,但其評價體系中的評價指數,其實也主要由這三個方面展開。”[4]筆者認為,對于一部影片的評價不妨基于這樣的思考。
三
《探訪驚魂》是否應該在各大影評網上獲得更高的評價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在我看來,這是一部集恐怖與喜劇于一身,娛樂觀賞效果與影片思想內涵二者兼顧的佳作。讓我們不妨從主題思想、人物形象、藝術傳達等方面對這部電影加以較為細致的評析。
在影片的思想主題方面,《探訪驚魂》與沙馬蘭的其他作品有著很多相同之處,可謂形散而神聚。沙馬蘭在接受Mtime時光網的專訪時曾言:“恐怖只是外衣。故事是誰,角色是什么,這就是電影。回歸家庭就是我的電影。這是關于一個女兒想要和家庭和解的故事。”[5]《探訪驚魂》在主題方面側重于對親情的呼喚以及對親人之間理解、關愛的認可,影片厚重的主題披著懸疑驚悚片的外皮,這兩點與同為驚悚片的《第六感》可謂異曲同工。
在海瑟·紐根對沙馬蘭的訪談中,沙馬蘭曾言:“害怕變老——這絕對就是這部電影要表達的。害怕死亡是我們人類的本能。這部電影在任何國家放映都沒問題,他們會有共鳴,因為孩子去看外祖父母是很普通的事情,而且基本上每個人都害怕變老,可能我們自己不肯承認這個事實。”[6]現如今,大多數影視工作者都以年輕人為主流觀影對象,創作亦主要圍繞他們的生活展開,已經很少有電影將視線聚焦到老年人的生活上。從這一點來看,《探訪驚魂》的主題就相當富有創新性。影片的發展段落,曾多次描繪外祖母及外祖父的種種異于常人的舉動,一方面是為了增強影片的懸疑性與驚悚感,另一方面也引發了觀眾心底的某種共鳴——對衰老所帶來的生理、心理問題的恐懼。
如果主題止步至此,那么《探訪驚魂》便顯得太過平庸且缺乏深度了,沙馬蘭的高明之處便在于,泰勒與貝卡前去探望外祖父母,源于他們因母親多年前的離家出走而與外祖父母從未謀面。這一前事件的設置,一方面為姐弟在外祖父母家目睹諸多怪象,卻不對外祖父母的身份產生質疑創造了充分的合理性,同時又為影片關鍵的轉折作了微妙的鋪墊。在影片的結尾,泰勒、貝卡的母親在追憶已故的父母時曾言“只要我想要寬恕,他們隨時會給”。這句臺詞在渲染情緒的同時,直接點出了外祖父母對女兒的思念,以及他們對親情的渴望。
此外,本片的主題還別出心裁地引入了對青少年成長過程中諸多問題的關注,并將這一主題與影片劇情有機地結合了起來。與豆瓣網評分為8.8分的《第六感》相同的是,《探訪驚魂》在對主角的人物設置方面都將角色放在了離異家庭的背景之下,且花費了不少的筆墨來體現父母離異對于孩子造成的種種負面影響。《第六感》中的男孩柯爾,因父母離異而性格變得乖張孤僻、缺乏安全感,而《探訪驚魂》中的姐弟倆,姐姐貝卡缺乏自信不敢照鏡子,弟弟泰勒則患有較為嚴重的潔癖。他們最終又在自身的努力及外界的影響下逐步克服了心理問題。這兩部電影的主題選取較為獨特,都立足于對年輕一代成長過程的關注,體現了導演沙馬蘭深厚的人文關懷。
《探訪驚魂》中的主人公形象是可以體現主題思想的。青少年姐弟形象在諸多影視作品中可謂屢見不鮮,而本片人物塑造的成功之處便在于,其一方面成功地契合了現實生活中青少年的普遍愛好,比如攝影、說唱等,并為其賦予諸多鮮活的細節;另一方面又為他們設置了各自內心的煩惱,比如自卑、潔癖等,從而令角色的形象十分豐滿、立體。同時,姐弟二人的性格又有著鮮明的對比性,一動一靜,角色形象可謂鮮活十足且饒有趣味。這兩個角色又有著各自的轉變,人物弧光塑造得較為飽滿。姐姐貝卡起初不敢正視鏡中的自己,在影片高潮段落則利用鏡子碎片絕地反擊,結尾能夠自信地對鏡梳妝;弟弟泰勒從上廁所時生怕細菌沾染,等到影片結尾時,他以說唱的方式調侃了自己被假外祖父糊了一臉排泄物的經歷,可謂完全走出了潔癖的陰影。角色的轉變生動且令人信服,這在同類偽紀錄片中并不多見。
片中最主要的反派,兩位精神病人米丘爾與克萊爾,其形象塑造亦將影片的觀賞性與思想性提升到一個新的層次。首先,這兩個角色形象前后反差巨大,平日看似溫和慈祥,不時便顯露出兇相。等到夜深人靜,克萊爾甚至會手持尖刀四處游蕩,前后形象的反差造成了相當強烈的驚悚效果;其次,在影片高潮段落中,米丘爾曾直言犯罪動機:他們殺人滅口,一方面是出于對主角的外祖父母能夠享受天倫之樂的妒忌,另一方面他們也想借此冒充身份,撫平自身當年殺害親生子女所帶來的傷痛。如此行為動機設置,令觀眾恐懼、憎惡,也引發了觀眾對他們一定的理解與同情。
至于貝卡與泰勒的母親,她作為線索人物,起到了穿針引線的作用,又烘托了作品的思想主題。與親生父母的決裂,是她多年來難解的心結。在她豁達樂觀的外表下,掩藏著被丈夫拋棄的傷痕,以及對當年離家出走行為的悔恨。導演在這位母親的身上寄宿了雙重主題,即在展現婚姻破裂對人們內心傷害的同時,表達了對親人之間彼此溝通、理解的呼喚。
《探訪驚魂》的情節脈絡并不復雜,劇中主要人物也屈指可數。如此看來,影片的情節構思看似簡單,實則蘊含著相當高明的編劇技巧。在筆者看來,影片最為出色的情節設計,莫過于在影片發展段落的高潮部分,姐弟倆的母親對于真相的揭示,“發現”手法在此得到了成功的應用,發揮了畫龍點睛的效果。“這就是一切戲劇的基本訣竅之一:使觀眾比舞臺上的人物知道得更多;或者,實際上是知道得更少。”[7]沙馬蘭在情節的主線中設置了精神病患殺害主角外祖父母的前事件,并將其有意按下不表,從而令真相揭曉時的戲劇沖擊力足夠振聾發聵。
《探訪驚魂》中的人物設置,亦如沙馬蘭在《第六感》《分裂》等影片中一樣,在情節轉折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片中的兩個反派米丘爾和克萊爾,在影片的開端,以外祖父母的身份登場,雖然在影片的發展段落中沙馬蘭設置了幾處伏筆,比如克萊爾在夜半三更的種種怪異舉動;再比如米丘爾屢次產生要去參加盛裝派對的錯覺,這些看似詭異的異常,被沙馬蘭有意引向老年癡呆的假象,甚至在劇中被米丘爾冠以“日落癥候群”的幌子。直至真相揭曉,才令觀眾備感驚悚。在發展的中段,外祖父母所就職醫院的同事曾登門拜訪,沙馬蘭在此處給出了一個巧合,即米丘爾和克萊爾都不在家。這段情節看似無關緊要,實則亦是一處關鍵的伏筆,延宕了真正的外祖父母已經遇害的真相,令影片的情節轉折具有巨大的張力。之所以如此,正是源于沙馬蘭對于米丘爾、克萊爾、轉瞬即逝的醫院同事等人物的設置,以及各個人物之間關系的巧妙安排。
懸念這一常見的編劇技巧,在《探訪驚魂》中發揮了相當突出的作用。“劇中必須使觀眾有一種期待心理,并讓他們保持這種期待至劇終為止。”[8]沙馬蘭在劇情中段不惜花費篇幅作了較多的伏筆,間接指明了外祖父母的真實身份。如在影片發展部分,“外祖母”克萊爾接受了貝卡的采訪,她曾提到池塘中存在著令人沉睡的小生物,它們會將沉睡的人們帶到仙境一般的外星球。這段情節在觀眾看來可能只是老年癡呆患者的囈語,實則是克萊爾精神病患者身份的佐證,同時暗示了克萊爾親手殺害子女并沉尸池塘的前史,這也不失為一處富有力道的伏筆。此處伏筆,又與克萊爾每每途徑水井時都駐足不前的細節橋段形成了微妙的呼應,共同完成了對克萊爾形象的塑造,足見沙馬蘭的構思縝密與獨運匠心。
在驚悚氛圍的營造方面,《探訪驚魂》同樣毫不遜色。導演在具體的情節處理中,并未應用太多駭人的場面,而是將那些令人膽戰心驚的橋段,巧妙地鋪陳于姐弟倆與“外祖父母”日常生活的細節中。比如,“外祖母”曾借由烤箱許久未擦洗,要求貝卡鉆進烤箱,在此期間我們雖然沒有認定“外祖母”舉動過于異常,不過聯系之前的蛛絲馬跡,在貝卡從外鉆進烤箱的過程中,觀眾心中的驚悚感便由此一點點地生成了。然而,這一橋段在片中出現了不止一次。在影片的高潮段落,“外祖母”再次要求貝卡清理烤箱,并在貝卡鉆進后,猛地關上了烤箱的門。此時我們已經得知“外祖母”乃精神病患者,真正的外祖父母已不知所蹤。當貝卡被鎖進烤箱的瞬間,觀眾的心便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探訪驚魂》本為日常生活題材,其驚悚程度難免受題材限制,難以像《死亡錄像》中成堆的嗜血喪尸令觀眾感官受到刺激,也意在更好地刻畫人物性格,在驚悚程度上,與《巢穴》《墓地邂逅》等評分高于本片的偽紀錄片相比可謂毫不遜色。
導演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言:“這是一部讓人害怕又讓人想笑的電影。我們對死亡這個話題會很不舒服,所以最簡單的解決方法就是讓大家笑。”[9]在影片基調上,《探訪驚魂》做了一處相當具有創新性的處理,那便是同時賦予影片驚悚性與喜劇性兩大特質。比如,姐弟倆在外祖父母家里度過第二個夜晚時,弟弟泰勒打開屋門,撞見“外祖母”正在背對著他們赤身裸體地抓撓墻壁。如此詭異的場面,無疑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影片驚悚的氛圍,隨后便被泰勒關上房門后的一句“貝卡,我瞎了”給打破了。導演在這里有意處理,意在調和影片的整體氛圍,既營造了十足的驚悚感,又利用接踵而至的笑料緩和了緊張的氣氛,從而令影片的整體基調不至于過分駭人。此外,“外祖母”還在與姐弟倆玩捉迷藏時露出了半邊臀部,以及高潮部分泰勒極其憤怒地用冰箱門擊打著“外祖父”的頭,如此氛圍處理,驚悚之間又夾雜著幾分幽默,恐怖與歡鬧氛圍的自然過渡,為觀眾帶來了一種奇特且印象深刻的觀影體驗,足見沙馬蘭的機智與老道。
作為近20年來出現的偽紀錄片類型電影,強調真實性和現場感。影片中的角色曾多次面向鏡頭說話,比如泰勒曾好奇外祖父為何經常出入于郊外的小木屋,便面向觀眾說道:“我要調查小木屋里有什么……會是尸體嗎?”再比如泰勒在前往外祖父母家的途中曾在車上表演一段說唱,此時的他面向鏡頭,如同直接面對觀眾表演一般。導演如此處理,是為了增強影片的代入感,從而達到一種與觀眾產生互動,令觀眾參與到情節之中的戲劇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在保持偽紀錄風格的同時,又極力地遵循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為兩位主角的攝像舉動提供了充分的動機,即姐姐貝卡對攝影的喜好。縱觀全片,兩位主角不曾做過在不應拍攝時堅持拍攝的荒謬舉動,鞏固了影片的真實性與合理性。相比之下,在豆瓣評分7.3分的《科洛弗檔案》中,主角的好友在龐然巨獸近在咫尺死到臨頭的時刻仍不逃命堅持攝像,如此情節設置顯得刻意、牽強,與本片相比,便相形見絀了。同理,豆瓣評分6.3分的《致命錄像帶》中,主角在逃離鬼屋的過程中,明明生死未卜,卻始終手持攝像機,與《探訪驚魂》相比,處理尤為失真,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綜上所述,《探訪驚魂》作為生活類的偽紀錄片,由于其類型及轉折處理并未達到人們心中怪力亂神的預期,以及片中對于日常生活情境的細節處理引發了一些觀眾的厭煩情緒,導致評分有失公允。其實,從主題思想、人物塑造,以及藝術傳達等方面對其加以分析,便不難發現,本片其實情節構思完整嚴謹,人物形象生動豐滿,懸念手法應用得當,驚悚氛圍營造得相當到位,尤其是反面人物設置所帶來的情節反轉,對觀眾造成了強大的戲劇沖擊力。此外,本片偽紀錄片形式的應用可謂另辟蹊徑,為今后的驚悚懸疑題材電影創作提供了借鑒與參考。偽紀錄片這一獨特的影像呈現形式,在中國尚屬鮮有嘗試的新潮流。回首國內以往的驚悚題材電影,多半以較為傳統的客觀鏡頭為構成影片的主要成分。偽紀錄片特有的紀實性,以及以第三人稱鏡頭為主體的鏡頭語言形式,無疑為影片帶來了相當強烈的代入感,而代入感,恰恰又是影片令觀眾在觀影時心潮澎湃、在觀影結束后回味悠長的強大助力。近年來,由于經費不足、主創能力有限等因素,國產驚悚片普遍存在著劇作敷衍套路、視覺效果粗糙等明顯短板,上述諸多問題,令驚悚片這一類型片的創作在國內長期處于低迷狀態,佳作實屬罕見。對偽紀錄這一拍攝手法的使用,借助其化粗糙為質感、化簡陋為逼真之奇效,或許能為上述問題提供另辟蹊徑的解決之道。《探訪驚魂》這部典型的驚悚片,其別致的偽紀錄片風格,對于當下國內驚悚片發展的借鑒價值與參考意義自然不言而喻。
注釋:
[1]李悅:《用謊言訴說真相——偽紀錄片敘事主題與敘事策略初探》,《中國電視(紀錄)》,2011年第12期。
[2][3]賈磊磊:《中國電影審美價值標準終極命題的美學分析》,《藝術百家》,2009第3期。
[4]沈義貞:《論影視作品影響力評價體系的構建》,《南京藝術學院學報(音樂與表演)》,2017年第2期。
[5][6][9]〔美〕海瑟·紐根:《專訪〈探訪驚魂〉導演沙馬蘭“拍電影就像談戀愛,每一次都要重新開始”》,http://news.mtime.com/2015/09/10/1546702-all.html。
[7][8]〔英〕馬丁·艾斯林:《戲劇剖析》,羅婉華譯,中國戲劇出版社,1981年版,第68頁、37頁。
(責任編輯 胡海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