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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人、國內政治與中美戰略溝通(2016—2018)

2019-09-10 07:22:44尹繼武
國際政治科學 2019年4期

【內容提要】 ?中美戰略溝通是塑造、影響和改變美國對華戰略意圖、推動雙方戰略關系走向的重要基礎。個性獨特的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后,中美戰略溝通的價值更加顯得重要。中美戰略溝通的既有研究包括結構主義決定論、認知主義不確定性論和國內政治進程論等,但理論邏輯上均將影響要素與機制分離,現實案例大都基于動態事件短期分析,缺乏較為系統的中美戰略溝通成效機制、美國對華戰略意圖呈現類型形成機制的研究。基于領導人的真實偏好與信號策略以及美國戰略共識與國內進程的維度,美國對華戰略意圖呈現四種類型,中美戰略溝通也有四種成效的案例。四類案例的比較分析表明,領導人的個性、對華戰略需求以及國內政治的相互作用是決定戰略溝通成效的核心機制。基于領導人和國內政治的戰略溝通成效機制,對于理解和促進特朗普時期未來中美戰略溝通成效有一定的政策價值。

【關鍵詞】 領導人 國內政治 戰略需求 戰略意圖 中美關系

【作者簡介】 尹繼武,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

電子信箱: Benyin718@ruc.edu.cn

戰略溝通是大國關系研究的重要議題,有效的溝通有助于避免誤判、增加理解、促進共識、發展合作。意圖的判斷與塑造是有效戰略溝通的最為核心議題,戰略溝通本身也有多層次的渠道,比如領導人外交、工作對話、危機管控機制等。新近的研究重新發現了領導人面對面外交對于意圖溝通的重要性。Marcus Holmes, Face-to-Face Diplomacy: Social Neuro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8).自建交以來,中美戰略溝通所形成的傳統內容較為豐富。近些年隨著中美首腦會晤機制和戰略對話機制的開展,中美戰略溝通對于維系中美戰略穩定關系發揮了重要作用。及時總結相關實踐中的經驗與教訓,研判影響中美戰略溝通成效的因素和機制,有助于促進未來中美發展健康的大國關系。

自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以來,中美雙方在承續歷史傳統的基礎上,開展了有效的領導人會晤、溝通和訪問機制,同時也整合了既有戰略對話機制,提高了溝通層次,試圖以新的溝通機制穩定中美戰略關系。中美首腦會晤雖然暫時避免了中美走向危機或沖突的進度,但對于塑造中美良好的定位與合作關系的積極意義卻有限關于首腦外交對于中美關系作用的分析,參見:徐進:《中美關系的“放大鏡效應”》,《戰略決策研究》2018年第2期,第56—63頁。;同時中美戰略對話出現了成效的變化,比如傳統非政治性的人文交流機制日益受到負面影響,特朗普時期美國對于中國在人文和科技領域的防范日益加重,涉及核心利益博弈的戰略經濟、安全對話也都成果有限吳心伯:《美國對華政策的重大調整》,復旦大學一帶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http://brgg.fudan.edu.cn/articleinfo_509.html,2019年1月28日。。具體而言,2017年特朗普政府執政初期,中國開展了多層次的對美戰略溝通,如2017年4月“習特會”順利舉行,發揮了元首外交對中美關系發展的引領作用。兩國元首順利建立了工作關系,個人間的友誼和信任得以提升,保持定期的電話外交溝通機制,特朗普于2017年11月順利訪華。在元首外交的引領下,中美四個對話機制的層級得以提高,在經貿和安全等領域保持制度性的協商。

盡管首腦外交和訪問得以順利進行,特朗普對中國的夸贊等言辭也頗為鼓舞人心,但特朗普執政以來中美戰略溝通的成效卻不盡如人意。一個非常消極的結果是, 2017年12月,美國發布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將中國定位為戰略競爭對手。隨后在國防、核安全等領域的表態和政策均延續此種戰略定位。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December 2017,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2018年初,隨著朝鮮核危機的緩和,特朗普政府逐步升級了對華貿易摩擦,美國實施對華全面競爭的戰略。

那么,為何2017年中美戰略溝通的機制較為順利地推行,但美國仍最后實施了對華競爭的戰略定位?是什么因素影響了中美戰略溝通的最終成效呢?進一步問,美國的對華戰略意圖到底由什么構成?其基本類型有哪些?美國領導人和國內政治是如何塑造和影響美國對華戰略意圖的構建及其演進,進而影響雙邊戰略溝通成效的呢?以上是本文所集中討論的問題。本文試圖提供一種領導人與國內政治互動的分析框架,辨析美國戰略意圖的具體類型、內涵和層次,將中美戰略溝通的案例類型化,討論領導人的個性、策略和國內政治影響下的戰略意圖類型對于中美戰略溝通的影響。

一、 中美戰略溝通的既有研究

中美關系是當今世界上最為重要的雙邊關系之一,因而關于中美關系的學術研究數不勝數。但具體聚焦于中美戰略溝通、戰略意圖分析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卻較為少見。對于2017年特朗普執政以來的中美關系分析,大多數研究著眼于短時期的特定事件,比如“習特會”、戰略對話、特朗普訪華、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發布等的前因后果事態分析,或者是具體議題,比如朝核危機、南海問題、“印太戰略”、對華戰略定位等。對于2017年以來中美戰略溝通的具體工作機制、類型及其成效,尚未有較為系統的分析,只有少數研究涉及對于中美戰略競爭的原因和前景等的分析。根據現有研究,本文初步歸納了其對中美戰略溝通成效的原因解釋,特別是就特朗普執政以來的具體內容。

第一,結構主義必然論。以達巍為代表的美國研究學者將美國國內政治、經濟、環境以及中美的權力、經貿結構背景等作為特朗普政府對華政策的確定性因素。參見:達?。骸睹绹鴮θA戰略邏輯的演進與“特朗普沖擊”》,《世界經濟與政治》2017年第5期,第21—37頁。達巍:《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戰略前瞻:確定性與不確定性》,《美國研究》2016年第6期,第9—19頁。冷戰結束后,美國成為唯一的超級大國,中國受到美國實力的強大壓力,表現為1990年代中美關系的危機不斷,比如初期美國的對華制裁、中期的第三次臺海危機、后期美國加強在亞太地區的軍事安全部署以及臺海危機的升級。而2001年后,由于美國遭受到“9·11”恐怖主義襲擊,中美進入了一個較好的戰略合作時期。直到2007年源自美國的全球金融危機之后,美國的相對實力下降,從而為中國國際地位的進一步提升提供了空間。隨著近些年中國國家實力的進一步增長,中國在外交戰略上也進一步向全球布局,在周邊地區維護國家主權決心增大,中美之間的權力轉移及其負面效應愈發嚴重。 John Mearsheimer, “The Gathering Storm: Chinas Challenge to US Power in Asia,”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5, No.3, 2010, pp.381-396;John Mearsheimer, The Tragedy of Great Power Politics (New York: Norton, 2001);A.F.K.Organski, World Politics (New York: Alfred A.Knopf, 1968);Steve Chan, China, the US and the Power Transition Theory (New York: Routledge, 2007).自2015年起,美國國內就掀起了對華戰略是否失敗、是否需要重新思考對華戰略的“反思”與辯論。 Kurt M.Campbell and Ely Ratner, “The China Reckoning: How Beijing Defied American Expectation,” Foreign Affairs, Vol.97, No.2, March/April 2018, pp.60-70;Michael Pillsbury, The Hundred-Year Marathon: Chinas Strategy to Replace America as the Global Superpower (New York: St.Martins Griffin, 2016);Robert D.Blackwill and Ashley J.Tellis, Revising U.S.Grand Strategy Toward China, Council Special Report No.72, March 2015;Aaron L.Friedberg, Rethinking the Economic Dimension of U.S.China Strategy, American Academy for Strategic Education, August 2017.2017年年底,隨著美國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將中國定位為戰略競爭對手,這種辯論可以說已取得了美國朝野的共識,對華強硬成為主流聲音。 陶文釗:《美國對華政策的深度調整》,《和平與發展》2018年第2期,第1—13頁。在這種大背景以及中美實力對比變化下,中美戰略溝通無法取得有效的成果,即澄清中國的意圖、糾正美國對華的誤判。

第二,認知主義不確定性論。結構主義的必然論,是基于中美權力對比的重大變化以及崛起國與守成國之間的根本性戰略矛盾的角度進行分析和評估的。雖然中美戰略競爭的出現與中美實力的接近有著明顯的時序性關聯,但這種解釋無法說明為何在中美走向戰略競爭之前,2017年中美的戰略溝通機制及其工作得以有效實施。而基于認知主義的路徑,相關研究重點梳理了美國對華戰略及其形成機制,認為美國對華的戰略認識是一種錯誤知覺,這種錯誤知覺并未真實反映中國的實力及其意圖。 中國主流學者均持這種觀點,即美國政府錯誤認知了中國的戰略意圖。這種觀點的基本邏輯就是美國政府和學術界對于中國的戰略意圖的認知是存在偏差的。相關的學術成果參見:吳心伯:《特朗普執政與美國對華政策的新階段》,《國際問題研究》2018年第3期,第80—93頁;趙明昊:《特朗普執政與中美關系的戰略轉型》,《美國研究》2018年第5期,第26—48頁;韋宗友:《特朗普政府國家安全戰略與中美關系的未來》,《當代美國評論》2018年第1期,第33—49頁。此外,美國對華戰略錯誤知覺,包括對中國近年來一些引人矚目的戰略行為評估,即美國對中國國內近年高度民族主義的自信表達與輿論氛圍、對外的“一帶一路”倡議等的評估,形成一種損失與焦慮心理,更傾向于對華負面定位和冒險接受戰略競爭。Zhou Jianren, “Power Transition and Paradigm Shift in Diplomacy: Why China and the US March towards Strategic Competition?”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12, No.2, 2019, pp.1-34.就領導人而言,特朗普與眾不同的個性、難以把握的戰略溝通與談判風格,也是導致中美戰略溝通效果不彰的重要因素。尹繼武:《特朗普的個性特質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影響分析》,《當代美國評論》2018年第2期,第52—74頁;尹繼武、鄭建君、李宏洲:《特朗普的政治人格特質及其政策偏好分析》,《現代國際關系》2017年第2期,第15—22頁。

第三,國內政治進程論。認知主義雖然觸及美國對華戰略認識及其形成的背后機制,但更多是美國在戰略觀念與認識上的呈現,對于其背后的國內因素及其如何導致美國對華戰略意圖評估的過程,卻沒有系統整理。鑒于此,從國內政治的視角來看,美國內部的政治因素對于中美戰略溝通成效也有影響。比如,注重行政團隊的不同派系構成,特朗普的團隊中,對華存在溫和派與強硬派,兩派對于美國外交和對華政策的基本理念存有差異,兩派的勢力及其被總統特朗普的重用程度不同。刁大明:《美國兩黨政治走向及對特朗普外交的影響》,《現代國際關系》2017年第10期,第7—17頁。而2017年特朗普團隊由初期的兩派共存到后期的強硬派占據更多主導,這也是與特朗普本人的政策理念更為吻合的變化。而隨著美國對華戰略辯論的深入,美國兩黨的對華戰略認識更傾向于一致,即要對華強硬、全面競爭。Orville Schell and Susan L.Shirk, Course Correction: Toward an Effective and Sustainable China Policy, Task Force Report, Asia Society on U.S.-China Relations, February 2019.

總體來說,雖然特朗普政府時期的中美戰略溝通是一個重要的理論和實踐議題,但學術界并未有系統以此為主題的研究。既有的理論分析將相關影響因素如權力對比、國內政治因素與認知機制相分離,無法完整呈現美國對華戰略意圖及其變化的過程。相關的案例研究大多基于具體事件或某一領域的現實議題展開,所依據的理論和案例研究較為分散,缺乏系統的理論邏輯建構,同時案例上也缺乏系統的比較分析。進一步而言,針對特朗普執政以來中美關系的重大變化,相關研究更多是對事件的原因結果動態分析,比如對于特朗普對華戰略和政策的前瞻性、延續性和變遷性分析,在特朗普關于中美戰略競爭的定位出臺后,相關學術研究也是聚焦于戰略定位的原因和對策分析。概言之,上述研究提供了中美戰略溝通的宏觀背景,即中美權力對比的變化,也為中美戰略溝通提供了戰略互動、美國認知的形成等視角,剖析了美國內部的政治結構及其派系主張,為美國對華政策及意圖評估提供了基本的政治博弈分析。但是,結構主義、認知主義和國內政治的不同路徑分析均沒有提供美國對華戰略意圖呈現的形成機制,以及美國對華戰略溝通中對華政策與行為選擇的機制。戰略意圖的不信任是中美關系的核心障礙,這一點在特朗普政府之前就存在。但特朗普時期中美關系的戰略意圖溝通問題比先前的不信任更為惡化,即美國朝野形成了對中國及中美關系的負面認知。關于中美關系中的信任問題分析,參見:王緝思、李侃如:《中美戰略互疑:解析與應對》,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為此,本文試圖基于特朗普時期中美戰略溝通的典型案例,歸納出基于美國國內政治基礎的美國戰略意圖呈現的類型及其成效,從而多層次、多維度分析特朗普執政時期為何中美戰略溝通的成效具有重要的差異性與變化性,總結其內部的變化過程和機制。

二、 領導人、國內政治與戰略溝通的成效

戰略溝通是一個互動的過程,雙方意圖的呈現與表達方式、溝通的機制與策略等都是影響戰略溝通成效的重要因素。在某種意義上說,國家如何在溝通過程中展現自己的意圖,國內政治對于國家意圖的塑造和制約,以及領導人在整合自身政策偏好與國內政治共識過程中的具體策略與方式,都是影響中美戰略溝通成效的基本政治背景。當然,中美戰略溝通的政治過程涉及的影響因素眾多,尤其是國內政治行為體之間的官僚政治、組織行為的決策特點對于溝通機制產生重要的影響。比如,歷史上中美戰略溝通成效受到制度設計的影響,即由于機制較多,而且缺乏相應的高級別直接負責人,造成溝通效果不好。亨利·鮑爾森:《與中國打交道:親歷一個新經濟大國的崛起》,王宇光等譯,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196頁。而特朗普時期中美將溝通機制升級為四個,并提高相應的政治級別,這對于相關戰略溝通成效有很大的促進作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王毅介紹中美元首海湖莊園會晤情況》,2017年4月10日,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bmz_679954/1206_680528/xgxw_680534/t1452260.shtml?;趹鹇詼贤ǖ幕灸繕嗽谟谠鲂裴屢?,所以戰略意圖的了解和呈現成為中美戰略溝通的核心問題。本文聚焦于美國對華戰略意圖的呈現類型,并剖析國內因素對于戰略意圖呈現不同類型的塑造,著重考察美國領導人的個性與國內政治的共識差異,由此產生四種美國戰略意圖的呈現類型。

(一) 領導人的個性與政策偏好

美國總統特朗普由于其獨特的個性和領導風格,成為中美戰略溝通的核心對象,也是最為重要的影響變量。基于這種認識,在本文的案例比較分析部分,事實上將分析的單位聚焦于美國總統特朗普,特別是作為領導人個體和制度化位置的總統。考慮到當下案例中細節素材的不可得,要詳細剖析特朗普政府的內部政治過程以及中美戰略溝通的細節具有難度,因此本文的分析也較為宏觀,而非進行細致的內部溝通過程案例分析。從美國戰略意圖自身構成因素來看,總統特朗普自身的個人與政策偏好是美國對華戰略意圖呈現的基礎性要素。特朗普最大的個性特點就是對于傳統的不尊重,即對于維系中美戰略穩定關系40年的一些政策共識,包括一個中國原則、現狀原則和大局觀等,并非特別看重,而是基于自己對于美國國家利益的自私界定,強調一切從利益、“平等互惠”等出發,維護美國利益。但也必須指出,特朗普的政策偏好并非對美國外交傳統的完全偏離,參見:Paul K.Macdonald, “American First? Explaining Continuity and Change in Trumps Foreign Policy,” 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Vol.133, No.3, 2018, pp.401-434.在處理與中國的關系,尤其是雙方進行首腦溝通和戰略對話的政治過程中,特朗普自身對于政策偏好的表達具有兩重性:一方面是他獨特的反傳統、善變的自身性格特點的真實表現,這構成了反映他自身戰略意圖和行為模式的內在屬性;另一方面,特朗普自身具有較強的理性策略,他也會運用挑戰傳統政策,以此作為一種美國的戰略信號策略,換取在相關領域的博弈和討價還價的籌碼。

第一,作為真實本性的領導人個性與政策偏好。一方面,特朗普自身的諸多反傳統、從自我利益出發、強調經濟理性和算計、拋棄傳統上美國所在意的多邊國際義務等理念,都真實反映了特朗普作為領導人的個性和政策偏好。尹繼武、鄭建君、李宏洲:《特朗普的政治人格特質及其政策偏好分析》,《現代國際關系》2017年第2期,第15—22頁。這也是與特朗普政府進行戰略溝通時,美國所展現的與傳統不一致的地方。對于中美在過去40年間形成的戰略共識,比如對于一個中國原則的默契、中美經濟的互惠關系對于中美穩定的“壓艙石”作用等,特朗普政府的挑戰是基于領導人自己的真實理念,而非對于相關政策背景和常識的無知,也并非一種非常非理性的策略性的考慮。這種真實的個性和政策理念是中美戰略溝通中一種根本性的阻礙因素,因為這是雙方根本性的差異,而非一種戰略意圖的誤判。

第二,作為信號策略的領導人個性與政策偏好。由于特朗普的商人經歷,他善于通過自身的一些個性展現,獲取在溝通、談判和博弈中的優勢和籌碼。特朗普式談判的策略性分析,參見:George H.Ross, Trump-Style Negotiation (New York: John Wiley & Sons Inc.), 2006;譚琦、劉誠:《特朗普貿易談判策略:威懾、談判與允諾》,《金融時報》中文網,2018年10月10日,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79697?page=rest&archive。這是他將自身的個性和政策理念進行信號策略的呈現,目的在于對中國形成戰略壓力,獲取中國在相關議題上比如朝核問題的妥協和支持。在執政第一年期間,特朗普政府在臺海議題、南海問題上保持著一種低調的“沉默”姿態特朗普政府在南海問題上提及“自由航行”的頻率比奧巴馬政府大大增加,只不過在2017年時雙方都刻意保持低調默契。,并非一種對于傳統的默認和支持,而是基于朝核問題的優先性,需要中國的戰略支持。在經貿問題上的博弈力度,也受到對于中國的戰略支持需求的影響。因而,特朗普會非常具有目的性地運用自身的獨特個性,比如善變、打破傳統政策、交易互惠等,進行美國的戰略意圖的呈現。當前能夠明顯看出特朗普的“交易”“掛鉤”理念并非其真實意圖,而是一種權宜之計。相關的理論及其政策表現討論,參見:王浩:《特朗普政府對華“掛鉤”政策探析》,《當代亞太》2017年第4期,第65—85頁;唐納德·特朗普、托尼·施瓦茨:《特朗普自傳:從商人到參選總統》,尹瑞珉譯,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6年,第37—49頁。這種意圖的呈現一旦形成了“有效的回報”,則可能進一步鞏固特朗普自身的理念。其成效在于實際是否能夠成功,以及中國在戰略溝通和戰略互動中的回應,因此從理論上說是可以塑造和調整的。

(二) 領導人與國內政治的共識

中美戰略溝通的成效,還受到美國國內政治的極大影響。尤其重要的是,作為領導人的特朗普與美國國內政治之間在對華政策和戰略上的共識與分歧情況。如果特朗普作為領導人與國內政治(共和黨與民主黨的政治分歧、美國戰略共識等)具有較大分歧,其政府內部也會形成不同的政治派別,如溫和和激進的對華戰略觀,那么特朗普自身對于美國戰略意圖呈現的塑造能力和力度則會下降。其需要在掣肘的情況下獲取國內政治的聯盟支持,才能形成統一有效的對華戰略溝通的基礎。反過來看,美國國內政治的分歧則說明美國對華持有不同的聲音,表明中美戰略溝通存在著積極塑造的可能:消除相關的意圖誤判,形成對于中美合作互惠共贏的共識。筆者曾在另處詳細論述,特朗普的個人因素與美國國內政治的共識成為特朗普對美國對華政策發揮最大影響的機制。參見:尹繼武:《特朗普的個性特質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影響分析》,《當代美國評論》2018年第2期,第52—74頁。

另一方面,如果特朗普個人的個性及政策理念與美國國內政治形成了較大的共識,則說明美國特朗普政府在對華戰略方面形成了較為穩定的戰略觀,這在某種意義上消除了美國內部政治的紛爭所帶來的不利影響。進一步,如果領導人與美國國內形成了較為負面的對華戰略共識,那么對于中美戰略溝通是極為不利的,因為傳統上多元且具有溫和合作的對華戰略觀基本上在美國不發揮作用。這會加劇中美在雙邊關系上的分歧,從而使得戰略溝通的任務更為艱巨,即回歸到戰略溝通最為基本的目的:塑造美國對華合作的共識、消除對于中國的消極意圖判斷。

那么,由此可以概括美國國內政治與特朗普之間的分歧與共識的具體觀察指標如下。

第一,特朗普自身政策團隊的分歧與共識。特朗普政府在政治團隊的塑造方面體現了他強烈的個人特性,比如相關軍方、商業背景人士占據主導地位,而且團隊的組建進度、穩定性極差,以對總統的個人忠誠為任用原則,而非實際業務能力。刁大明:《特朗普政府對外決策的確定性和不確定性》,《外交評論》2017年第2期,第75—80頁。從政府上任伊始弗林(Michael Flynn)的辭職,到一周年后國務卿蒂勒森(Rex W.Tillerson)的辭職,彰顯了特朗普政治團隊極大的不穩定性。這種不穩定性對于中美戰略溝通帶來兩個負面影響:其一是團隊不穩定,使得相關工作人員、關系建立、溝通成本和渠道順暢受到很大影響;其二是對華溫和派逐漸受到排擠,保守主義勢力逐漸主導了特朗普政府的團隊。

第二,特朗普個人與美國戰略界的分歧與共識。如上所述,特朗普自身個性與政策偏好具有反傳統、變化較快以及經濟理性的特點,但同時他自身在某些特定的核心議題領域又具有相應固化的偏好,比如反對國際多邊義務、算計聯盟成本、反對自由貿易等。Uri Friedman, “How Donald Trump Could Change the World,” The Atlantic, Nov., 7, 2016, 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6/11/trump-election-foreign-policy/505934/。在中美關系發展的40年間,特朗普所代表的“美國優先”的自私理性算計并未成為美國對華的政治共識,盡管有“接觸與遏制”“伙伴關系”“新型國際關系”等各種不同的身份定位,但中美始終是一種競爭與合作的關系。閻學通、漆海霞:《中美競爭前景:假朋友而非新冷戰》,《國際政治科學》2012年第3期,第1—23頁。在特朗普政府對華戰略的形成過程中,美國戰略界關于對華戰略的辯論,從2015年開始到2017年經過兩年多的時間,形成了非常消極的對華防范的結果。美國對華戰略大辯論的總結,參見:陶文釗:《美國對華政策大辯論》,《現代國際關系》2016年第1期,第19—28頁;陶文釗:《美國對華政策的深度調整》,《和平與發展》2018年第2期,第1—13頁。自2017年12月以來,美國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對于中美戰略競爭關系的界定,表明美國國內從政府到戰略界以及不同黨派之間形成了新的對華戰略共識,即反思先前接觸戰略的“失敗”,強調對華競爭的重要性。Robert D.Blackwill and Ashley J.Tellis, Revising U.S.Grand Strategy Toward China, Council Special Report No.72, March 2015;Kurt M.Campbell and Ely Ratner, “The China Reckoning: How Beijing Defied American Expectation,” Foreign Affairs, March/April 2018, pp.60-70;Michael Pillsbury, The Hundred-Year Marathon: Chinas Strategy to Replace America as the Global Superpower (New York: St.Martins Griffin), 2016;Aaron L.Friedberg, Rethinking the Economic Dimension of U.S.China Strategy, American Academy for Strategic Education, August 2017.自此,特朗普政府已完成了對外戰略威脅的評估,在戰略意圖的轉型及其一致性塑造上形成了高度國內共識。冷戰結束以來美國對外威脅評估的過程,參見:左希迎:《威脅評估與美國大戰略的轉變》,《當代亞太》2018年第4期,第1—50頁。

(三) 基于領導人與國內政治共識的戰略意圖呈現類型

基于上述兩個維度,本文將構建中美戰略溝通過程中美國戰略意圖呈現的基本類型。第一個重要的考察對象,即領導人的個人與政策偏好具有兩個層次的維度,其一是作為本性的領導人個性與政策偏好,其二是作為信號策略的領導人個性與政策偏好。那么,根據這種二分法的維度區分,領導人在涉及中美關系的相關議題上,其相關的打破傳統、拋棄共識、挑戰底線等不合常理的言行,也可以區分為兩個維度的動機。第二個重要的考察對象是領導人個性與政策偏好與美國國內政治是否存在共識,基于政治團隊、黨派政治、美國戰略反思等幾個指標的考察,可以區分為存在分歧和走向共識兩個維度,也展現出特朗普執政以來美國對華戰略的國內政治基礎的演變情況。本文只作宏觀的定性判斷,難以作更為精確的共識與分歧的測量。換言之,即使當前美國領導人與國內戰略界對華取得高度的共識,美國國內仍存有對華溫和與合作的聲音,但這并不能影響到總體上共識形成的判斷。總體上,根據上述兩個重要影響因素的二分法,可以得到四種美國對華戰略意圖的展現類型。

第一類是作為領導人的本性的個性與政策偏好:在美國國內存在多元和分歧的對華戰略觀念時,同時特朗普作為領導人與美國國內在對華政策上也并未形成共識,存在諸多制約特朗普的國內政治力量,這種政治過程中所展現的美國戰略意圖的呈現是“原則競合”;而在領導人與美國國內政治形成較為一致的對華戰略共識之后,在領導人本性與國內政治達成對華較為一致的負面戰略觀后,形成了一種美國戰略意圖的“原則競爭”的類型。第二類是領導人的個性與政策偏好是作為信號策略和意圖展現的,呈現為一種理性算計方式,那么,在領導人與美國國內政治存在多元和分歧的情況下,美國戰略意圖的呈現方式為“現實競合”,表明具有多層次、多維度的競爭與合作意圖,特別是美國對華的策略性與功利性較為明顯;然而,在領導人與美國國內政治形成較為一致的對華戰略共識后,這種情況下美國對華的戰略意圖呈現是一種“現實競爭”的方式。四種類型的維度見表1。

總體上,基于上述領導人的個性與偏好展現以及是否存在國內政治共識的維度,可以區分出四種基本的美國對華戰略意圖的呈現類型。對于美國戰略意圖的細致化區分,有助于辨析為何中美戰略溝通在不同時期的成效不同,相關影響因素及其作用也存在差異。

(四) 國內政治與戰略溝通成效的邏輯

領導人自身個性與政策偏好對于中美戰略溝通的作用取決于相應的條件,比如在結構性環境發生大的變化、領導人自身個性特質較為獨特時影響較大。此外,最為重要的一點是,領導人自身在美國國內政治中的地位,即如果受制于國內政治因素,比如官僚政治的部門、派系利益之爭,那么領導人個人的因素所起的作用會受到限制。杰拉德·羅塞蒂:《美國對外政策的政治學》,周啟朋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7年,第257—265頁。一般來說,強勢總統即領導人在政治結構中居于主導地位,相比弱勢總統即處于被制約的地位對于對外政策與國際關系所產生的作用要大。從特朗普執政的經歷來看,初期政治團隊混亂,受到國內政治的制約較大;而后期隨著特朗普的戰略偏好與美國國內政治保守主義意識形態的趨近,特朗普自身的人格等所發揮的作用將會增大。Thomas Wright, “Trumps Foreign Policy is no Longer Unpredictable,” Foreign Affairs, Jan.18th, 2019,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world/2019-01-18/trumps-foreign-policy-no-longer-unpredictable?cid=int-nbb&pgtype=hpg.

從時間維度來看,特朗普在執政初期對于中美關系的戰略共識、政策底線以及行為準備等可能不熟悉,也未必有豐富的政治和外交知識。這時,特朗普作為領導人,其自身的個性與偏好會得以真實地呈現。而在美國總統的權力交接初期,特朗普政治團隊也存在激進保守派和溫和合作派的分野,后期特朗普團隊中溫和派更多被激進派替換,美國對華戰略反思也有利于保守主義勢力獲得優勢。所以,特朗普政府對于戰略意圖呈現體現出從“原則競合”到“原則競爭”的變化。在初期,特朗普挑戰臺灣問題上的中美默契,受到一定的國內政治壓力;而在經貿問題上的壓力相對較小,因為2016年美國大選的結果表明,特朗普堅持的以美國利益為優先的理念是具有一定的國內民意基礎的。曾向紅、李琳琳:《身份焦慮與偏好偽裝——2016年美國大選期間的民調偏差的社會心理機制研究》,《世界政治研究》2019年第1期,第101—139頁。

從相關議題來看,在經貿領域,特朗普自身的豐富經歷和世界觀決定了他對于中國匯率的指控、發動經貿戰等均是自身真實偏好的反映。經貿中的利益與成本算計,堅持雙邊互惠而非多邊規則,成為特朗普最為恒定不變的三個政策偏好之一。Uri Friedman, “How Donald Trump Could Change the World,” The Atlantic, Nov., 7, 2016.而對于臺灣議題、朝核問題、南海問題等,他自身并沒有深刻的認知,而更多是一種策略性的取得中國戰略合作、進行戰略敲詐的籌碼,以及向國內相關保守勢力的強硬對華姿態的交代。所以,特朗普在具體議題上呈現出較強的信號策略方式,相關議題的升溫與降溫,均與他及美國政府是否將此議題作為中美戰略博弈的一種策略或籌碼相關。盡管特朗普領導風格最為突出的特點是“非深思熟慮”“沖動式”,但這與他自身的精明、理性算計和策略并不矛盾。參見:Aubrey Immelman, “The Leadership Style of U.S.President Donald J.Trump,” Working Paper No.1.0, January 2017, http://digitalcommons.csbsju.edu/psychology_pubs/107/.

綜合領導人的策略和國內政治壓力來說,當特朗普對華有戰略需求且面臨較大國內對華合作政治壓力時,中美之間的戰略溝通所能取得的效果可能比較好。反之,則戰略溝通的效果不好。具體言之,在特朗普自身的真實偏好(對華負面性)的領域,只有當面臨國內政治壓力或對華有相關重要戰略需求時,中美戰略溝通才會取得較好效果。在中美核心的安全與經貿議題,影響戰略溝通成效的兩個條件是國內政治壓力以及戰略需求的大小?;诖耍忻缿鹇詼贤ㄐЧ詈玫念I域是朝核問題,但朝核危機在2018年初隨著朝美關系回暖而緩和,美國對華需求大為減少,激化了特朗普政府在經貿、安全等領域全面對華競爭的態勢。戰略溝通效果最弱的領域為經貿領域,這是特朗普真實偏好的反映,其面臨的國內壓力較小,2018年以來對華戰略需求也減少。

總體上,根據時間線索,本文整理出特朗普美國大選獲勝以來在中美戰略溝通過程中的具體典型案例,見表2,這些案例反映出不同的美國戰略意圖的表達邏輯和內涵。

三、 中美戰略溝通成效: 基于四類案例的比較分析

特朗普執政初期,中美關系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而后2017年隨著“習特會”和特朗普的順利訪華,中美戰略溝通取得一定的成果。當然,在2017至2018年初,中美戰略溝通的效果存在一定的差異性,總體而言,美國對華戰略意圖呈現四種類型,由此產生了不同的溝通成效。接下來,本文將具體分析四種案例,重點在于差異性及其比較分析。

(一) 原則競合的溝通

臺灣問題一直是中美關系的政治基礎,是中美關系中最為核心和敏感的問題之一。特朗普自從2016年美國大選獲勝后,相關涉臺言論就引發極大的輿論關注。而且臺灣當局趁著美國大選獲勝后的過渡期,試探新任美國領導人的政策底線。臺灣地區領導人蔡英文電話祝賀特朗普勝選,引發了中美外交的危機。傳統的中美戰略默契,比如美方維持現狀的原則能否得到進一步的遵循,尚存較大的疑問。2017年2月,在習近平主席與特朗普總統的電話中,特朗普表示,應習近平主席的要求,他遵守一個中國原則。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習近平同美國特朗普總統通電話》,2017年2月10日, 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bmz_679954/1206_680528/xgxw_680534/t1437404.shtm。自此,在臺灣問題上,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態度才得以完全地落地。而后,在中美的雙邊溝通場合,包括首腦外交、戰略對話等,中方都要求美方表態支持和尊重一個中國原則。特朗普執政初期,中美在臺灣問題上的根本立場較量,結果是特朗普自身個性特質以及交易哲學未能成功。

第一,初期的打破傳統是無知的表現。特朗普的話語具有隨意性的特點,加之他并非長期參與政治,并不熟悉各種政策話語和規矩,自身也并不愿意遵循這些政策約束。尹繼武:《特朗普的個性特質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影響分析》,《當代美國評論》2018年第2期,第52—74頁。此外,特朗普的政策話語也是反復多變、自我矛盾,在“推特”上其風格也是如此。對于臺灣問題,特朗普一方面并不具有長期的知識積累,另一方面,他并非從中美關系的穩定和政治基礎的角度來加以理解。長期經商的經歷,也讓他堅持從利益角度出發的原則,而非固守某種政策原則的理念。基于種種分析判斷,在初期挑戰一個中國原則,特別是接聽來自臺灣地區的政治電話,很大程度上是特朗普自身政治規范缺乏的表現,外在因素則是被相關政治勢力利用。

第二,忽視中美政治基礎是底線試探行為。中美建交以來的歷任美國總統都理解臺灣問題的敏感性,特別是在臺海危機時期,中國采取了嚴厲戰略反應,比如通過導彈試射的危機外交行為,讓美國政府明白了臺灣問題的敏感性和重要性。Todd Hall, “We Will Not Swallow This Bitter Fruit: Theorizing A Diplomacy of Anger,” Security Studies, Vol.20, No.4, 2011, pp.521-555.基于此,美國歷屆政府均不會輕易打破中美在一個中國原則上的默契。特朗普的言行挑戰,一方面是基于其政治規范和歷史知識的缺乏,另一方面也存在他從直覺上試探政策底線的成分。他本人清楚地表明,他其實是明白一個中國原則真正含義的,但他不明白美國政府為何要遵循它。換言之,除非有好處,或從中國換取相關的好處,美國才值得去遵循這種政策原則。Evan Osnos, “The Real Risk Behind Trumps Taiwan Call,” The New Yorker, December 3, 2016, http://www.newyorker.com/news/news-desk/the-real-risk-behind-trumps-taiwan-call?utm_content=bufferdcb4c&utm_medium=social&utm_source=twitter.com.他的言外之意是,可以利用經貿問題與一個中國原則做交易。所以,可能特朗普自身并不清楚中國對于臺灣問題敏感性和重要性的認識,但他認為美國政策的積極作為,并不能是空手送人禮物,而是必須建立在利益交換的基礎之上。在此,臺灣問題的一個中國原則在特朗普眼里實際上是可以為利益服務的交換籌碼,而非政府的恒定政策原則。在中美兩國領導人的電話外交中,特朗普對一個中國原則的首肯,以及此后在美國政府內部確認承認該原則的政策表態,說明特朗普將一個中國原則作為他與習近平主席個人友誼關系的一個基礎,這實際上也是體現了其策略性。

第三,政治壓力的存在是外部因素。特朗普在初期挑戰一個中國原則的言行,激起了國內外強大的政策壓力和反彈。一方面,基于臺灣問題在中美關系中的重要地位,以及臺灣問題對于中國政府和人民的重要性,中國政府從外交表態、政策溝通等方面給予了“底線思維”的回應,盡管并沒有跟隨特朗普的節奏,但中國政府強烈反對和抗議的姿態,足以讓特朗普政府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王毅表示:“這只是臺灣方面搞的一個小動作,根本不可能改變國際社會已經形成的一個中國格局。”參見:新華網:《王毅就特朗普同蔡英文通電話回答記者提問》,2016年12月3日, 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6-12/03/c_1120046599.htm。而后,在第一次兩國領導人的電話溝通中,習近平主席也親口要求特朗普尊重一個中國原則,這讓特朗普明白一個中國原則是中美關系的政治基礎。另外,中美建交以來,美國政府堅持一個中國原則,也構成了美國戰略界對中美關系的基本認識,應該說,目前尚無形成美國完全拋棄一個中國原則而支持“兩國論”的極端國內政治環境。所以,特朗普此次的任性挑戰,并沒有獲得美國國內的政治支持,反而有像基辛格等戰略家在國內批評特朗普挑戰傳統,認為“特朗普不明智”,有信心特朗普將堅持一個中國政策,這些構成了特朗普難以繼續大尺度挑戰中美關系政治基礎的國內政治壓力?!杜c蔡英文通電話,基辛格:特朗普不明智》,《聯合早報》2016年12月15日,http://www.zaobao.com/realtime/china/story20161215-702494。基于此,在一個中國原則問題上,特朗普自身的任性無知導致臺灣地區相關勢力有機可乘,但由于臺灣問題的敏感性和重要性,特朗普的言行并沒有獲得國內政治的支持,民主黨批評其為“愚蠢的電話”,因為威脅到美國國家安全,同時也面臨來自中國的巨大外交壓力,最后中美在臺灣問題上的戰略溝通以美方承認一個中國原則收場。由此表明,國內政治的支持對于特朗普自身的反傳統言行至關重要。

(二) 原則競爭的溝通

在經貿問題上強調美國利益為先,以與美國的互惠和平等為原則,反對多邊貿易規則下的自由貿易原則,這是特朗普從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堅持的理念。特朗普的商人履歷也使得他在經貿問題上有著自身較為長期的一貫政策理念,比如堅持雙邊對等原則,而非多邊自由貿易規則,認為相關國家利用經貿規則的保護占美國的便宜。就此而言,經貿問題上特朗普持自身的真實政策偏好,反映了他作為領導人特有的政策理念。在經貿領域,特朗普的政策理念具有高度恒定性,如在2000年宣布競選時也是提出相同的口號。Donald Trump and Dave Shiflett, The America We Deserve (Los Angeles: Renaissance Books, 2000).所以,特朗普在2016年大選中所持的相關言論,比如聲稱只要上任就會對中國征收高額關稅,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這些都具有相應的政策兌現的理由,包括他的個性特質、高政策兌現率以及對于經貿態度的真實性等。然而現實是,在特朗普執政第一年中,中美經貿問題糾紛并未成為中美戰略溝通的焦點。從2018年3月特朗普正式“宣戰”,中美經貿摩擦成為其執政第二年以來中美關系最為糾纏的競爭與戰略溝通領域?!癛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t Signing of a Presidential Memorandum Targeting Chinas Economic Aggression,” The White House, March 22, 2018,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signing-presidential-memorandum-targeting-chinas-economic-aggression/.由此看來,作為真實政策偏好的經貿問題,實際上在第一年中反而成為一種政策策略,或者是特朗普政策考慮范圍內受到其他戰略選項的壓制。

第一,團隊內部對華力量的制衡。很明顯,特朗普執政初期的團隊具有重要的特點,比如經濟和軍事背景人士居多,換人頻繁高,初期不同派系和勢力之間的角逐明顯。盡管班農(Steve Bannon)、納瓦羅(Peter Navarro)等經濟民族主義勢力成為特朗普經濟政策尤其是對華經濟政策團隊的主導力量,但在第一年執政時間里,實際上還有對華溫和合作派的制衡。第一年里,以庫什納(Jared Kushner)、蒂勒森等溫和派為主的力量對于美國政府對華的強硬姿態以及特朗普自身的任性政策起到了制衡作用。特朗普執政兩年以來,對他的制衡越來越少。Thomas Wright, “Trump, Unchecked,” The Atlantic, Dec., 21, 2018, 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18/12/trump-administration-after-mattis/578890/.在經貿領域,科恩(Cary Kohn)和納瓦羅之間的經濟政策影響力相互制衡。但隨著2018年科恩、馬蒂斯(James Mattis)等人的陸續辭職,特朗普任用更多與自身偏好一致的保守勢力。美國從2015年開始對華政策大辯論,隨著特朗普的大選獲勝和執政,2017年美國對華強硬以及國內的共識逐漸形成,但直到2017年底美國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出臺,整體輿論上并未形成對華如此負面的戰略判斷?!秶野踩珣鹇詧蟾妗烦雠_之后,美國國內超越兩黨分歧的對華負面戰略評估已成為共識,任何對華溫和與合作的聲音均被看作政治不正確。由此,總體上2017年的美國國內對華政治基礎和輿論環境仍不是極端的負面。

第二,特朗普式的交易:將經貿與朝核掛鉤。在特朗普執政初期,學術界對其交易藝術研究頗多,并抱以一定的期望,即非意識形態化的特朗普政府是可以做交易的。王緝思:《特朗普的對外政策與中美關系》,《當代美國評論》2017年第1期,第4頁;王浩:《特朗普政府對華“掛鉤”政策探析》,《當代亞太》2017年第4期,第65—85頁。而且特朗普的諸多言論也顯示出,他可能在經貿問題上讓步,以換取中國在安全上對美國的支持。2017年隨著朝鮮試射導彈頻率的增加,以及朝鮮邁進核國家門檻、獲取核技術突破跡象的明晰,朝鮮核問題對于美國的戰略威脅成為美國國家安全戰略的優先考慮。因此,特朗普政府在朝核政策上進一步改變了先前的接觸政策,實施極限施壓政策,力圖從政治、經濟與安全方面施加極大的封鎖壓力,逼迫朝鮮放棄核武器,改善對美敵視政策。王俊生:《美國特朗普政府視角下的對朝政策:多元背景下的基本共識》,《東北亞論壇》2018年第4期,第39—55頁。雖然美國擁有對朝鮮的絕對實力優勢,但朝鮮在經貿問題上對華具有高達90%的依存度,美國對朝鮮的極限施壓成效需要中國的配合。因此,在2017年中美戰略溝通的重大場合,如首腦通話、首腦會晤、戰略對話等,朝核問題及其中中國的角色成為核心問題。甚至在2017年4月海湖莊園會晤前,蒂勒森在面對美國媒體的追問時,只能表態“習特會”中傳統的經貿、人權等問題肯定成為談及議題,但語焉不詳,不是核心議題,核心議題是朝核問題?!癇riefing by Secretary Tillerson, Secretary Mnuchin, and Secretary Ross on President Trumps Meetings with President Xi of China,” The White House, April 7, 2017,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briefing-secretary-tillerson-secretary-mnuchin-secretary-ross-president-trumps-meetings-president-xi-china/.朝核危機的戰爭風險成為2017年東北亞安全局勢惡化的表現,也讓特朗普對華的戰略需求增大,朝核問題成為影響中美關系的最大因素。王緝思:《特朗普的對外政策與中美關系》,《當代美國評論》2017年第1期,第8—10頁。在此背景下,特朗普政府一直堅持的對華經貿政策成為美國戰略考慮的工具。比如,2017年8月,特朗普政府正式開始對中國進行所謂的“301調查”,但在前期美國決策者內部討論中,特朗普認為美國需要中國在朝鮮問題上的持續支持,而且不想讓人理解為以中國為目標,將備忘錄中的“中國”字眼去掉,以免影響與習近平主席的交情。鮑布·伍華德:《恐懼:川普入主白宮》,林添貴譯,臺北: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19年,第374頁。隨著2018年初美朝緩和局勢的急劇出現,經貿沖突重新成為中美關系的焦點。

第三,特朗普訪華的經貿成就。2017年11月,特朗普順利訪華,在享受了極高規格的待遇后,又帶回了高達2535億美元的經貿大單,利益收獲巨大,向國內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獲得了外交上的“成就”?!癙resident Donald J.Trumps Visit to China,” The White House, November 10, 2017,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s-visit-china/.雖然2017年首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的效果不太理想,即雙方并沒有達成共識,沒有發表聯合聲明,但特朗普訪華帶來的經貿成就也使得2017年中美關系中經貿摩擦并沒有成為核心議題。中國在經貿問題上的誠意,換取了特朗普在議題設置上的暫時延后。

總體而言,2017年中美經貿摩擦被暫時擱置,而后在2018年至今成為最為核心的沖突議題,體現了美國戰略需求下不同議題的優先順序的變化。

(三) 現實競合的溝通

2017年成為朝核問題轉折的關鍵性一年。特朗普就任后,將朝核問題作為美國安全的優先考慮項,改變奧巴馬的接觸政策,轉為極限施壓政策,試圖通過政治、經濟、安全等方面的高壓,逼迫朝鮮放棄核武器。事實上,奧巴馬執政后期,對于朝鮮核試驗所展示的技術進展以及危害能力突破已進行了各項應對策略評估,但由于地面入侵難以確保免遭核報復,以及奧巴馬將去核作為談判先決條件,朝核危機已是日益緊張與升級。鮑布·伍華德:《恐懼:川普入主白宮》,林添貴譯,臺北: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19年,第153—161頁。為了緩解安全威脅和外交建樹,特朗普對中國的角色十分期待,因此對朝核問題的立場協調和中國作用的期待成為2017年中美戰略溝通的核心內容。

第一,特朗普對中國作用的高度期待。由于朝核問題的解決對于特朗普執政成就的重要性,特朗普在2017年對于朝核問題的相關言論不斷,試圖改變朝核局面。一是相關的戰爭言論上升,比如4月航母作戰的言論,8月揚言對朝鮮進行“火與怒”的戰爭,9月在聯合國稱朝鮮領導人金正恩為“火箭人”等。加之美韓的軍事同盟演習,金正恩的對等導彈試射升級,2017年朝鮮半島戰爭風險極大上升。在對朝鮮施加影響力方面,特朗普對中國的角色給予了高度期待,認為中國對朝鮮存在極大的影響力。他在“推特”上發言,認為只要中國愿意發揮作用,朝鮮肯定會妥協和就范。但實際上,特朗普的高度期待是一種策略性的考慮,同時也是一種過高的估計。

第二,朝核議題成為中美戰略溝通的核心問題。在2017年中美戰略溝通過程中,朝核問題成為核心議題。雙方在首腦通話、首腦會晤以及戰略對話過程中,將朝核問題及雙方態度作為核心議題,陳述雙方在朝鮮去核問題上的共同立場和利益,強調對朝鮮制裁的重要性,特別是特朗普一再強調希望中國發揮更大作用。在4月海湖莊園的首腦會晤中,習近平主席長時間地、深入地向特朗普陳述朝核問題由來及其復雜性以及中國角色的復雜性,力圖讓特朗普形成對于朝核問題復雜性的正確認知。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王毅介紹中美元首海湖莊園會晤情況》,2017年4月8日,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bmz_679954/1206_680528/xgxw_680534/t1452260.shtml。此后,傅瑩在5月2日公開文章中陳述了中國對于朝核問題的立場,指出朝核問題解決的關鍵在于朝美雙方的對話,中國一貫主張無核化以及積極發揮調停角色。傅瑩:《朝核問題的歷史演進與前景展望》,中國新聞網,2017年5月1日,http://www.chinanews.com/gj/2017/05-01/8213207.shtml。8月5日,聯合國安理會通過對朝制裁方案,中國為了維護自身利益以及東北亞安全格局的穩定,支持并執行了聯合國該項決議。安理會的該項決議禁止朝鮮所有的煤炭、鐵和鐵礦石、鉛和鉛礦石以及海產品出口,對9名參與銀行業務和軍事業務的朝鮮人實施制裁。9月11日,安理會出臺對朝制裁的2375號決議,隨后中國于9月23日頒布公告:“禁止進口朝鮮紡織品和減少向朝鮮出口精煉油等;而后,中國的五大國有銀行也表示不再接受朝鮮個人和公司新開賬戶,甚至通過禁止新存款來‘清退’朝鮮人的現有賬戶。9月28日,中國政府進一步宣布,朝鮮實體或個人在中國境內設立的中外合資經營企業、中外合作經營企業、外資企業應自聯合國安理會2375號決議通過之日起120天內關閉,中國企業在境外與朝鮮實體或個人設立的合資合作企業亦應按照上述安理會決議要求予以關閉?!薄吨袊鵀槭裁醇訌妼Τr的制裁?》,《金融時報》中文網,2017年12月16日,http://www.cbfau.com/cbf-201557316.html。由此,朝鮮面臨最為孤立的國際環境,這也成為2018年初朝鮮立場軟化的國際背景。

第三,特朗普政府對中國的戰略需求。 2017年特朗普與中國戰略溝通的重要內容就是獲得中國在朝核問題上的戰略合作。特朗普希望中國發揮更為重要的對朝影響力,即從政治、經濟和安全等領域制裁朝鮮,逼迫朝鮮去核。這種戰略需求一方面使得特朗普倚重中國,因此2017年特朗普政府對華的矛盾和沖突并未顯現;另一方面,特朗普又試圖以中國在朝核問題上的支持,作為換取美國在經貿、匯率等問題上緩和的條件。特朗普多次表態,如果中國在朝核問題上支持美國,那么美國可以與中國達成一個更好的經貿協議。在2017年7月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前后,特朗普抱怨中國對朝制裁決心不夠,以此試圖獲取在戰略對話中的要價。事實上,美國有不少聲音批評特朗普政府將獲取中國的戰略合作作為朝核問題、中國政策重要交易。相關參閱:”Donald Trumps first meeting with Xi Jinping was all about business,” The Economist, April 8, 2017, https://www.economist.com/blogs/democracyinamerica/2017/04/coldly-transactional-china-policy;Joseph Bosco, “Time to End Wishful Thinking on Chinas North Korean Policy,” The Diplomat, August 5, 2017, http://thediplomat.com/2017/08/time-to-end-wishful-thinking-on-chinas-north-korea-policy/.

2017年,特朗普政府重點優先解決朝核問題,但所面臨的困難較多,因此對中國的角色和作用給予了高度期待。這種戰略上的需求,加之特朗普決意通過朝核問題的突破作為自己的外交建樹,這就決定了2017年中美戰略溝通中美國對華意圖的呈現受到極大的制約,因為特朗普政府有求于中國。反之,隨著2018年初朝核危機的緩和,特朗普對于中國的戰略需求下降,因此經貿、臺海和南海、意識形態等糾紛重新成為特朗普政府對華重點議題。美國朝野對華負面戰略共識以2018年10月4日副總統彭斯對華政策演講為代表,在雙邊和多邊領域,美國對中國的戰略定位全面轉向競爭,盡管并非意味著直接遏制與敵對關系。Mike Pence, “Remarks Delivered by President Mike Pence on the Administrations Policy towards China at Hudson Institute on October 2018,” The White House, October 4, 2018,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vice-president-pence-administrations-policy-toward-china/.

(四) 現實競爭的溝通

中美戰略溝通的具體議題包括多方面,既有總體上戰略意圖的澄清,也有相關議題上雙方政策的協調。就具體政策而言,除了上述重要的經貿議題之外,2018年臺灣問題、南海議題以及中國的邊疆民族問題等成為美國對華競爭政策中的重要內容,而這些議題均沒有成為2017年中美戰略溝通的核心問題。其基本原因在于特朗普政府的議題選擇具有較強的策略性,從其戰略需求和國內壓力出發,如上文所述,2017年朝核危機的升級成為美國首要的國家安全威脅。

第一,對華議題的優先選擇受到朝核問題的制約。從2017年朝核危機的事態來看,總體上的進程是隨著美國極限施壓的推行,朝鮮對等報復,到年底朝核危機逼近戰爭的風險日益巨大。特朗普也將朝核危機的解決作為上任后頭等國家安全大事,在與中國的戰略溝通過程中,一直試圖獲取中國的積極戰略協助。在此重要的戰略考慮下,特朗普及其政府對華的議題設置自然是由對朝需求占據主導,而臺灣問題、南海問題以及中國邊疆民族問題、意識形態問題等都在2017年受到一定的壓制,并沒有成為美國對華政策的首要問題。在形勢發生急劇變化之后,2018年初朝美的試探性緩和姿態得到雙方的積極回應,朝核危機的戰爭風險急劇下降。國際危機組織:《深度凍結及未來:讓金特會成功舉行》,2018年6月11日,https://www.crisisgroup.org/zh-hans/united-states/001-deep-freeze-and-beyond-making-trump-kim-summit-success。就此而言,特朗普政府對華的戰略需求下降,因此在臺灣問題、南海問題等議題領域主動發難的動力增強,而美國國內的相關政治和軍事利益團體也是乘勢從中積極推動。由此,2018年3月16日,特朗普簽署所謂“臺灣旅行法”,鼓勵美國和臺灣地區派遣高級官員互訪,在兩岸問題上從法案、軍售等方面均有進一步打牌的趨勢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對此表示反對和憤怒,認為違反了一個中國原則和中美三個聯合公報精神。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2018年3月16日外交部發言人陸慷主持例行記者會》,2018年3月16日,https://www.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542945.shtml。;而南海的“自由航行”頻率、風險等增大,美國在邊疆、人權等問題上也是通過國內法案等挑事。

第二,領導人友誼的策略性考慮。特朗普喜好與領導人直接溝通交流,因此,中國也報之以對等的溝通渠道,即領導人之間的電話、通信、會晤等形式,保持密切的戰略溝通。特朗普高度贊譽習近平主席,并強調領導人個人間的良好情感關系、工作機制的重要性?;趯μ乩势帐降恼勁酗L格以及交往關系的考察,特朗普個人私人關系的建立是服從于雙邊關系建設和利益博弈需要的。因此,出于策略性考慮,維護與中國領導人的良好個人關系,加之在朝核問題上對中國的需求,在2017年良好領導人交往氛圍的情況下,特朗普并沒有全面出手,沒有在安全和經貿領域展開與中國的戰略競爭。

第三,戰略需求下降與國內政治推動的結合。2018年3月初特朗普在“推特”上貿然改變口風,表示在可能的情況下與金正恩可以會晤。特朗普這種不拘一格的外交風格,是對朝鮮方面對話信號的積極回應,由此促成了2018年6月11日“金特會”。雖然美朝緩和,但朝鮮去核的道路仍非常艱巨,不過朝核危機所帶來的戰爭風險與美國困難抉擇的壓力已大大下降,由此,美國對中國的戰略需求也相應下降。在此戰略需求下降的情況下,美國國內傳統的對華強硬勢力以及在臺灣議題、南海議題、邊疆和人權議題等方面強勢的勢力積極活動,特朗普也順勢在此多個領域全面開展對華競爭,由此2018年初中美戰略競爭的格局初步形成。吳心伯:《美國對華政策的重大調整》,復旦大學一帶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http://brgg.fudan.edu.cn/articleinfo_509.html,2019年1月28日。

四、 戰略意圖類型與中美戰略溝通的成效

通過對特朗普執政第一年中美戰略溝通的理論和案例分析,就成效而言,本文總結如下:總體來說,中美戰略溝通取得了具體的成效,比如溝通機制的確立,包括領導人的電話、通信和會晤機制,中美四個戰略對華機制的升級等;在相關敏感議題上保持了美國對華政策與表態的穩定,比如臺灣問題、經貿問題等??傮w上,2017年的中美關系比預期發展得好,當時有學者形容是低開高走態勢,甚至樂觀預期超過奧巴馬時期。但是,隨著2017年底美國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對華戰略競爭對手定位的出臺,2018年中美的全方位戰略競爭態勢加劇,雙方在臺灣議題、經貿沖突、南海問題、邊疆民族問題、人權問題、意識形態問題等領域的沖突跡象日益明顯,而且呈現出全方位的戰略競爭態勢??偨Y2017年中美的戰略溝通,可以獲得如下的規律性啟發。

第一,特朗普自身的個性與偏好很重要,但不是居于核心的決定因素。執政初期,特朗普的獨特經歷和個性使得他個人對中美關系的破壞性影響甚大,因此對于他個人因素的關注成為研討中美戰略溝通的重點。特朗普政府的對外政策也并非完全對于美國自由主義及美國外交傳統的偏離。相關分析參見:謝韜:《大歷史視角下的特朗普政府政治》,《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8年第11期,第6—19頁。但是,通過案例的比較分析發現,特朗普個人的因素雖然是重要的維度,但不是決定性的因素。特朗普組建的團隊及其內部關系,對華的不同派系勢力的角逐,以及國內外政治壓力,都會對特朗普的政策實施產生影響。即使從他自身因素來說,特朗普對外政策理念的貫徹也具有階段性。在第一和第二階段,他身邊的團隊成員,尤其是蒂勒森、馬蒂斯、麥克馬斯特(Herbert McMaster)等能夠對其形成一定的糾偏作用。但特朗普強調團隊成員對其忠誠,所以相關極端勢力、附和其特性的成員逐漸占據團隊的核心位置。目前特朗普已經進入施政的第三階段,其個人因素在團隊的支持下更為強大,未來對華負面與競爭態勢將更為嚴重。Thomas Wright, “Trumps Foreign Policy is no Longer Unpredictable,” Foreign Affairs, Jan.18th, 2019.

第二,領導人與國內政治需求的匹配甚為重要。從國內政治壓力角度來看,特朗普政府對華的戰略競爭與溝通受到國內政治的極大影響。舉例來說,雖然2017年中美領導人交往較為順利,特朗普對華的友好與理解姿態也較為明顯,但面對國內政治的壓力時,他保持著與國內政治高度一致的姿態。自2015年美國國內戰略界對華戰略大辯論,到2017年左右已形成超越黨派的高度共識,即美國對華接觸戰略“失敗”,他們認為,中國對美國的國家利益和全球領導地位形成挑戰,因此美國必須對華強硬,開展全方位的競爭。Orville Schell and Susan L.Shirk, Course Correction: Toward an Effective and Sustainable China Policy, Task Force Report, Asia Society on U.S.-China Relations, February 2019.這也是2017年底美國對華戰略競爭定位形成的基本背景,反映了特朗普自身的個性、政策理念已與美國國內政治形成了高度的匹配。這種匹配也決定特朗普自身個人因素與美國對華政策的一致性。尹繼武:《特朗普的個性特質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影響分析》,《當代美國評論》2018年第2期,第52—74頁。

第三,美國對華戰略意圖受到對華戰略需求的極大制約。從積極成效來說,中國在相關政策底線如臺灣問題、美國對華遏制等政策表態上獲得了美國的積極承諾。2017年美國沒有在經貿、臺灣、南海和邊疆等問題領域持續發難,其根本的原因在于美國對華戰略需求較大,即特朗普需要中國在朝核危機上全方位配合并支持,實施對朝鮮的極限施壓政策。中國官方一直否認中國在美朝關系中的這種被動性。從2018年開始對于中朝關系的積極主動塑造,體現了中國對于維護自身國家利益的積極能力。對于2017年中國在朝核問題上對于美國的戰略合作,時殷弘的戰略判斷深刻揭示了戰略主動性的重要性,以及特朗普在戰略問題上的“精明與殘忍”。參見:時殷弘:《中國的東北亞難題:中日、中韓和中朝的戰略安全形勢》,《國際安全研究》2018年第1期,第19—28頁;人大重陽網:《時殷弘“美國對華戰略與中國應對”講座在京舉行》,2018年11月14日,http://rdcy-sf.ruc.edu.cn/Index/news_cont/id/52163.html。換言之,美國并非改變了對華負面的戰略意圖判斷,而是這種意圖受到對華戰略需求的壓制。一旦美國對華的戰略需求消失,即美朝關系獲得實質性的發展,那么美國對華的負面戰略意圖又將重新成為主導,這是對于中美戰略合作的一個重大的挑戰。

第四,中美戰略溝通的結構性制約。中美戰略溝通的成效的取得,其根本原因不在于具體的溝通技術、技巧與細節,而在于宏觀與戰略上雙方結構性差異的認知及其協調,這種因素占據主導位置。加強對特朗普的談判研究,是推進中美戰略溝通成效的重要環節,但本文的重點并非在技術與細節,而是戰略溝通的政治過程及核心要素分析。關于特朗普的談判風格分析,參見:鄧聿文:《特朗普的談判策略與美中經貿談判前景》,《金融時報》中文網,2019年2月13日,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81423?adchannelID=1100& full=y。George H.Ross, Trump-Style Negotiation (New York: John Wiley & Sons Inc., 2006).比如,領導人之間的情感聯系并不能超越國家利益與國內政治的壓力。無論特朗普對大國領導人的好感是否真實,他都不可避免地依據美國的國家立場、利益以及國內政治需求進行思考,所以對于領導人的情感溝通機制不能給予過度的期待。而特朗普所展現出的理性和富有策略的一面,也應該更多從他善于將情感、私人渠道作為交往、談判工具使用的角度加以理解。中美戰略溝通的根本性制約因素在于兩個國家在國內政治、政治體制以及發展模式上的差異,由此產生不同的認知方式、戰略意圖以及行為模式。

特朗普時期的中美戰略溝通的案例比較分析,是美國國內政治壓力、戰略需求與領導人因素相結合的典型案例。在中國的積極作為成為常量的情況下,中美戰略溝通的效果很大程度上是由上述三種因素的結合尤其是匹配程度所決定的。由此帶來的啟發是,中國必須具有影響美國國內與需求的能力,才能取得積極的溝通效果。

五、 結 語

中美關系的一個根本性難題是雙方的戰略互信問題,即雙方對于彼此的戰略意圖存在諸多的誤解和誤判。王緝思、李侃如:《中美戰略互疑:解析與應對》,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王緝思、午勝奇:《中美對新型大國關系的認知差異及中國對美政策》,《當代世界》2014年第10期,第2—7頁。具體而言,在戰略定位、政策協調以及安全、經貿等問題領域中,中美雙方有諸多沖突與爭端。自特朗普執政以來,美國國內政治和領導人的變化使得中美戰略溝通的重要性更為突出?;谔乩势請陶谝荒甑陌咐?,本文集中分析了在領導人與國內政治以及戰略需求制約下的中美戰略溝通的成效差異,在理論和實踐方面具有一些價值。

首先,從理論價值來看,本文分析考察了戰略溝通過程中領導人與國內政治因素的作用及其機制問題。傳統上關于戰略溝通的研究一般聚焦于具體的信任、戰略意圖的認知差異問題,但沒有系統研究領導人與國內政治的相互作用及其機制。而且大多強調領導人的重要性,或者溝通技術、談判細節、戰略文化等因素的作用。主流研究的焦點均在談判技術、文化和風格等,參見:Arthur Lall, How Communist China Negotiating (London and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8);Alfred D.Wilhelm, Jr., The Chinese at the Negotiating Table: Style and Characteristics (Washington, DC: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1994);Kenneth T.Young, Negotiating with the Chinese Communists: The United States Experiences, 1953—1967 (New York: McGraw-Hill Book Company, 1968);Richard Solomon, Chinese Political Negotiating Behavior, 1967—1984 (Washington, DC: Rand, 1994).通過本文的分析發現,即使領導人如此具有個性、與眾不同,在戰略溝通過程中,領導人的交往能夠對雙邊關系起到一定引領作用,但也不能忽視其背后的戰略需求、國內政治的壓力等更為根本性因素的作用。進而,戰略溝通的作用在于明晰為何成效具有差異性、其背后的影響因素是什么等普遍性問題。特朗普政府戰略需求的變化,以及美國國內政治近些年所形成的對華負面戰略共識,是影響戰略溝通成效的背景性、結構性因素。

其次,本研究對于進一步研判中美戰略溝通的推進因素有一定的實踐價值。通過案例分析可以發現,美國對華戰略意圖呈現的具體過程,以及對華負面戰略定位的形成,相當程度上國內政治是決定性因素,這帶給我們的啟發是,中美戰略溝通中首腦外交起基礎性的引領作用,但其作用不可給予過高期待。尹繼武:《共識變遷的國內政治邏輯——特朗普上臺后中美戰略共識的穩定性分析》,《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9年第1期,第34—41頁。更為重要的是,如何看待、塑造美國對華政治的戰略判斷,將中國的善意戰略意圖有效地傳遞給美國,同時考察為何美國形成了對中國的內政外交高度一致的負面認知。另外,中美戰略溝通中如何認識美國領導人與其戰略需求的關系是一個重要的問題。特朗普確實是非常重要的戰略溝通對象,而且基于他在國內政治中地位趨于穩固,未來將發揮更大的作用。但特朗普的政策偏好不僅僅在于從中美戰略博弈中獲取實際利益,更在于他及美國政府的對華戰略需求,以及美國領導人與美國國內政治要求的結合。從戰略意圖的認知偏差來看,美國認為中國的發展模式及其外交行為對美國形成了根本性的挑戰,所以中國需要思考為何美國會形成對中國的認知偏差,以及如何塑造美國對華正確的認知,這是戰略溝通中消除誤解的基礎工作。首腦外交、面對面外交的價值更多在于防止誤判、形成積極的情感聯系、發現對方的隱藏意圖等,但難以化解兩個國家之間根本的利益差異與沖突。Marcus Holmes, Face-to-Face Diplomacy: Social Neuro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8).

最后,需要塑造中美共同應對的戰略任務。從2017年的案例可以明顯看出,中美在朝核問題上利益的部分一致性,對于美國對華的戰略意圖判斷以及全方位戰略競爭的態勢具有相當的抑制作用;而隨著朝美關系的緩和,這一共同戰略任務及其需求的減弱,使得美國對華負面戰略定位及其競爭進一步加劇。因此,未來如何在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領域中探索中美的共同合作與安全應對機制是重要的研究課題。進一步而言,在美國轉而確立比中國更為緊迫的對手甚至敵人的過程中,中美之間的戰略互信及戰略溝通的空間和成效將大大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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