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期貨”在化解農產品市場風險中的效用

魯飛

“保險+期貨”可在一定程度上化解農產品市場風險，但在試點過程中也發現不少問題，面臨諸多挑戰。如何有效運用“保險+期貨”，改變“豐年谷賤”這一叵律，尚需在實踐中不斷探索、積累，總結出更加行之有效的模式。

2月19日，中央一號文件發布，要求擴大農業大災保險試點和“保險+期貨”試點，支持重點領域特色農產品期貨期權品種上市。這已經是中央一號文件連續第四年要求擴大“保險+期貨”試點。

作為一種農業保險創新產品，“保險+期貨”試點三年多來，取得了豐富的經驗，也發現了一些問題。

變“豐年谷賤”為谷賤不減收

眾所周知，從事農業生產主要有兩大風險，一是天災，二是市場價格波動風險。對于天災，可以通過農業保險來化解。對于市場價格波動風險，傳統的農業保險卻無能為力。然而市場價格波動風險往往比天災更常見，給農業生產造成的打擊并不亞于天災。數千年來，豐年谷賤、增產不增收一直是農業生產的宿命。作為農業保險的一種創新，“保險+期貨”試圖解決這一難題。

“豐年谷賤”是由市場規律決定的，商品價格受供給和需求的影響，由于農產品的需求主要取決于人口總量，而人口在一段時期內的變化是緩慢的，對農產品的需求是相對穩定的，那么農產品的價格主要受供給影響。豐收之年，供給增加，價格便下跌，農民盼來一個豐收年，結果卻是增產不增收，嚴重影響民生，打擊農業生產積極性。

2011年以來，在宏觀經濟變化和進口膠的沖擊下，天然橡膠價格持續下跌，膠價從每噸4萬多元跌至每噸1萬元左右。海南省白沙黎族自治縣老百姓收入的七成來自橡膠，膠價低迷，嚴重影響了膠農生活，挫傷了膠農種膠割膠的積極性。橡膠樹需要生長8年才能割膠，12年才達到較高產量。望著承載著多年來美好生活期望的橡膠園，膠農們陷入“欲種不能、欲棄不忍”的兩難境地。

轉機來自千里之外：上海期貨交易所帶來了“保險十期貨”合作項目。一頭是沾著

泥巴、大山深處的貧困膠農，一頭是高大上的金融衍生品市場，當兩者連接起來，打開了期貨扶貧的新空間。2018年，白沙縣橡膠“保險十期貨”實現理賠約1300萬元，帶動農戶戶均增收1000元。該縣對俄村二隊膠農符國峰介紹說，他家30多畝膠林，拿到了2095元賠償，全年割膠收入大概是6000元，賠償款占到了1/3。據了解，上海期貨交易所2018年在海南、云南開展項目30個，掛鉤天然橡膠產量7.7萬噸，支持金額6930萬元，總計賠付金額5860余萬元，賠付率高達84.6%，受益貧困膠農達5.6萬人。

2月22日，由鄭州商品交易所支持的甘肅省靜寧縣蘋果“保險+期貨”項目第二批1500噸賠付儀式在靜寧縣德美地緣林果專業合作社舉行。此次賠付，為投保的合作社發放賠付資金49.8萬元。德美地緣林果專業合作社負責人呂滿會表示，合作社依托“龍頭企業+村集體+合作社+貧困戶”模式，建成合作園、托管園、創業園5000畝，入社貧困戶68戶。去年遭遇災害，蘋果質量不高，臨近春節銷售不暢，通過蘋果“保險+期貨”，保障了合作社的收益，讓果農得到了實惠，今年心里就更有底了，可以放心地擴大蘋果種植面積。據了解，合作社還通過投保蘋果價格保險，在銀行端增加了授信，獲得了甘肅銀行的大額信貸支持。

長壽區是重慶市蛋雞特色養殖示范區和西南地區重要的禽蛋生產基地，蛋雞存欄量約200余萬羽。經過2017年雞蛋價格的斷崖式下跌，養殖戶對雞蛋價格風險管理的需求十分強烈。2017年，中信建投期貨和人保財險重慶市分公司在重慶地區成功試點了大商所玉米收入險項目，獲得了寶貴的項目操作經驗，當地各方也對“保險+期貨”試點有了較好的理解。經過積極推動，重慶市政府于2018年8月批準長壽區率先通過財政資金補貼開展雞蛋價格險項目。中信建投期貨聯合人保財險重慶市分公司，為6000噸雞蛋提供價格險保障。試點參保養殖戶共37戶，保費合計129萬元，由地方財政和中信建投期貨共同補貼90.6萬元，占比70%，養殖戶自籌38.4萬元，占比30%，該項目最終實現賠付83.6萬元，保障了養殖戶的養殖利潤。

通過參與“保險+期貨”試點項目，在農產品價格上漲時，農民可以通過現貨銷售取得較高收益;在農產品價格下跌時，農民能夠獲得一定的賠償。增產不增收這個數千年來打擊農業生產的魔咒，被“保險+期貨”這一服務農業發展的金融創新化解了。

“保險+期貨”是一種價格保險

農產品價格波動為農民收益帶來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增加了農業生產決策和融資的難度，使農業生產效率低下，從而制約農業穩定發展。這是各國農業面臨的共同問題，解決辦法主要有：各種政策性補貼;農業保險;農業經營主體直接利用衍生品市場對沖風險。其中實行農業保險是利用市場手

段解決問題的主流方式。

隨著市場化改革的不斷深入，我國農業正在經歷從價格干預向價格風險管理轉型的階段。相對于自然風險，市場風險的影響也越來越突出。例如，自2016年國家對東北玉米產區實行“市場定價、價補分離”改革之后，玉米價格劇烈波動，短短一年多的時間，玉米價格從每噸2400多元跌至1400元，即使加上國家補貼，仍有相當面積的種植戶種糧收益為負。隨著臨儲政策的逐步退出，其他主糧品種也面臨價格大幅波動的常態。這種背景下，中央一號文件要求：探索開展重要農產品目標價格保險，探索開展稻谷、小麥、玉米三大糧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險和收入保險試點，擴大“保險+期貨”試點。

簡單地講，“保險+期貨”就是一種價格保險，保險人和被保險人通過保險合約約定一個目標價格，設定目標價格時會考慮農戶的生產成本、人工、收益，保障農戶一年辛勞會有一定的合理回報。如果在保險期限內，期貨交易市場的平均價格低于目標價格，中間的差價由保險公司賠償。

作為一種新型農業保險，“保險+期貨”利用金融衍生品市場進行風險分散，其運作機制是，期貨公司與保險公司以商品期貨交易所公布的價格為基礎，設計保險產品。投保人購入保險公司相關產品價格保險，保險公司則通過期貨公司買入看跌期權，進行再保險。當保險期內產品平均價格低于保險約定價格時，按照保險條款，期貨公司對保險公司進行資金賠付，投保人則通過保險公司獲得賠付。

上海期貨交易所副總經理賀軍表示，“保險+期貨”不同于傳統農產品價格保險之處，在于將風險轉移到了期貨市場，“傳統的農產品價格保險是農戶和保險公司的閉環，保險公司每年收取的保費，希望能通過時間和空間上的匹配實現盈虧平衡”。由于“保險+期貨”模式更多地利用市場化手段對風險進行了分散，無需保險公司考慮通過時間和空間的組合來實現平衡，有利于降低保險費率，降低農戶的保險成本。

市場基礎需要進一步加強

據統計，開展“保險+期貨”試點以來，有30多家期貨公司與多家保險公司合作參與，圍繞大豆、玉米、雞蛋、白糖、棉花、天然橡膠等農產品開展了上百個試點項目，

覆蓋農業種植面積數百萬畝，最終為農戶理賠數千萬元。目前單個項目保障規模，以玉米為例，由試點初期的幾千噸發展到目前的20余萬噸，已經做到覆蓋糧食主產區的完整縣域，實現了縣域范圍的“愿保盡保”，而且此模式可持續、可復制。

通過三年試點，取得了寶貴的經驗，也發現了一些問題。

一些參與試點的業務人員表示，在項目推廣中，農民往往把“保險+期貨”這樣一種風險分散機制當成了理財產品，認為投入資金之后，年底必須有一定收益才能接受。比如，為一畝田買了10塊錢的“保險+期貨”產品，年底保證要能返還10塊錢以上才能接受。實際上，作為一種保險產品，當農產品價格下跌，超過某個約定價格時，農民可以獲得理賠，但當農產品價格上漲時，保費是不會退還的，否則保險公司無法持續運營。但農業本來利潤率就不高，農民整體經濟狀況相對較差，項目推廣需要各方面的支持，迄今為止，試點項目的保費補貼主要依靠交易所為主的金融機構支持，長期來看肯定不可持續，財政資金到位才能根本解決問題。因此盡快將“保險+期貨”的保費補貼納入政府農業保險保費補貼政策框架，對于持續試點至關重要。

今年兩會上，全國人大代表、遼寧證監局局長柳磊建議，加大農產品“保險+期貨”試點的財政補貼力度。農產品“保險+期貨”試點開展以來，在為涉農企業有效管理市場風險、穩定農業生產、促進農民增收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為減輕農民的保費負擔，柳磊建議中央財政進一步加大農產品“保險+期貨”試點項目補貼力度，直接明確補貼比例為80%以上，形成由政府財政資金補貼大部分保費的長效穩定政策，讓更多農民受益于市場化的農業保障方式。

據了解，在去年的全國兩會上，柳磊就曾建議中央財政將“保險+期貨”試點項目納入補貼范疇，形成由政府財政資金補貼大部分保費的長效穩定政策。該建議得到了部分采納。2018年8月，財政部、農業農村部、銀保監會聯合發布《關于開展三大糧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險和收入保險的試點工作的通知》，決定對部分地區開展農業保費補貼，但農戶自繳比例不低于30%。

此外，期貨市場容量不夠。“保險+期貨”需要在期貨市場進行大量交易，這種套期保值交易需要投機交易等對手盤才能實現，如果“保險+期貨”的規模不斷擴大，相應的套期保值交易也將不斷擴大，能否有充足的對手盤將是一個顯著的制約因素。為應對更大規模的看跌期權進場對沖，需進一步提高期貨期權市場的承載能力，即提供更大的流動性。以玉米為例，目前市場的承載能力不過上千萬噸，而實際需要保護的玉米量有上億噸之多。交易所不僅應推出更多農產品期權，而且應使主要農作物各自具有完整的期權市場，在場內除標準期權外，針對不同農產品的特殊生產周期，根據“保險+期貨”的對沖需求，設計出結構更加匹配的短期期權，從而建設一個完整的衍生品體系，以進一步提高金融機構的對沖效率，減少對沖成本。

“保險+期貨”模式自推出以來，在有效管理市場風險、穩定農業生產、促進農民增收等方面發揮了顯著的積極作用。同時，這種市場化的農產品價格補貼方式是國際上的通行做法，不受國際貿易反補貼規則約束，有助于提高農業補貼政策效能。為充分發揮“保險+期貨”的保障作用，還需要繼續加強市場推廣、加大保費補貼力度、提高期貨市場容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