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蕙 資深記者,高級編輯。作家。教授。1978年考入南開大學中文系。現為光明日報《文薈副刊》主編。中國作協全國委員。北京作協簽約作家。北京東城作協主席。南開大學文學院兼職教授。先后出版《韓小蕙散文代表作》等20部個人作品集。編著出版1998-2007散文年選、《美國新生活方式叢書》等54部散文集。榮獲中國新聞界最高獎“韜奮新聞獎”。獲首屆“冰心散文理論獎”等多種文學獎,并獲美國國會圖書館“友誼與進步獎”、美國國會參議員“推動中美文化交流獎”等。
對于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來說,“南方”是個美麗得永遠讓我充滿遐想、光鮮靈靈的詞:南方意味著山明水秀,煙柳畫橋。南方雋永著細密的粉墻灰瓦和精致的日子。南方調養出的男士溫文爾雅,風度翩翩;還有說話像小鳥唱歌一樣好聽的女子,據說她們即使吵嘴也是一副鶯歌宛轉的花腔,讓北方人以為是在表演節目……總之,“南方”在我的概念里,即“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的天堂。
然而,到了典型的南方城市宜興,我收獲的,卻是別樣的感觸。
一
天下宜興,天堂宜興,誰人不知宜興有三寶?一日景物,善卷洞、張公洞,皇家宮殿般金碧輝煌的鐘乳石大巖洞,從公元3世紀就開始經歷歲月老人的穿鑿,千百年來,既塑造了風景又積淀了文化,早就成為宜興的名片。二日風物,宜興陶瓷名動天下,特別是紫砂壺,要是不姓“宜”名“興”,就是不正宗,風雅之士都不捧的。
這第三宗日尤物,陽羨名茶(宜興古稱“陽羨”)已有1200多年種植史,是中國最早享有盛名的古茶區之一,過去有“天子未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的民諺,可見它地位的非同小可。如果說古茶是何等標致模樣已不可考,那么今天的陽羨綠茶我是親眼見到了:根根都似乎是“香魂一縷在天外”的妙玉,亦是要用天外的氣派和排場侍候的,必須用上等器皿來盛,必須用潔凈的杯子來經水,那水還必須是純粹的山滴雨露——如此慣縱,便產生了“嫁女”的擔憂,宜興人索性在賣茶葉的同時,奉上一只晶瑩剔透的玻璃杯,以免其他器具玷污了我這“嬌女兒”……
除了這三寶,我們還去游了原始森林一樣濃綠遮天的竹海,還有煙波浩渺的太湖,以及著名的禪院道場大覺寺等等,第一等的享受便是空氣,它們都捧來了最清新、最濕潤、最暢達、最滋味、最詩意的負氧離子,讓人大呼“快哉”而“萬歲”。聽說,宜興還有數不清的亭、臺、樓、閣(如漳浦亭、浮翠亭等,有名的達31個),軒、榭、廳、堂(如雙楠軒、凈山堂等,有名的達20個),園林、洞塔(如湄隱園、靈谷洞等,有名的達22處),寺、廟、觀、祠(如南岳寺、西津廟等,有名的達52處),古建橋梁(如長橋、升溪橋等,有名的達19座),老街、舊巷(如蜀山古南街、東西珠巷等,有名的達10處),碑、坊、墓、墩(如國山碑、《凈云枝藏帖》刻石等,有名的達24個),遺址、遺跡(如駱駝墩遺址、前墅龍窯等,有名的達10處)……如此,宜興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清明上河圖》那么繁華、繁榮、繁錦、繁喧、繁鬧;或者,不如更譽她是一個天然的大博物館,人文的、歷史的、自然的、社會的、風土人情的,無所不包,無奇不有,說她表現了中華民族自古的文明進程,怕也不為過吧?
都好,都好。
很棒,很棒。
不為過,不為過。
可是,不知為什么,我心中似乎還有企盼一也許是我太追求“完美主義”了,幾天下來,隱隱的,天邊滾著遠雷,閃起一爿金紅,我還一直期待著:
還會有什么發生呢?……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
“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張元干《賀新郎·送胡邦衡謫新州》)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岳飛《滿江紅》)
“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風浩蕩,欲飛舉。”(張元干《賀新郎·寄李伯紀丞相》)
……
對了,就是這種“大江東去”的陽剛之氣!南方,不會只有“日長飛絮輕”、“畫舫聽雨眠”一類的陰柔美吧?
二
終于,終于,我的心中所盼,它來了!而且竟然,是由一群紅粉英雄帶來的——
(一)
在“史貞義女碑”前,浣紗女義救伍子胥的故事讓我驚愕不已:
“史貞義女碑”是由大詩人李白親自撰銘并序的,記敘了春秋戰國時期,一位宜興姑娘的壯舉:
相傳楚國大將伍子胥在逃離楚國,進入吳國途中,走到宜興西沈口的蝦籠涇,擺渡過沈到了北岸。此時他已三天三夜沒吃過東西,又餓又累,實在走不動了。見岸邊有個姑娘正在洗滌錦帛,伍將軍就上前乞食。姑娘沒有可以充饑的食物,便把一盆浣紗用的漿糊端給他吃。伍子胥狼吞虎咽后,問清去吳國的方向拔腿就走。可是突然,又折回身來,求告姑娘不要告訴后面的追兵,不然“我命休矣!”姑娘見他焦急的樣子,為了表明自己一定會信守諾言,竟然一頭扎進湍急的溪水,以自沉的訣別,表示自己永遠不開口……
我驚愕得張開了嘴巴,想了半天,卻沒有說出話來。無疑,今人活得比古人聰明,無須用寶貴的生命證明自己;但古人卻比今人純粹,為了一個理想、一個諾言,就肯付出寶貴的生命。今人的生活水平不知比古人高出多少,電腦比之結繩,宇宙飛船比之牛車,登月火箭比之嫦娥奔月,簡直是恐龍比之螞蟻,華爾街大亨比之非洲饑民;今人的財富也比古人多得無可計,古人以銅為金,草廬布履;今人擁有股票、基金、期貨、貨幣以及金銀珠寶翡翠鉆石,還有冰箱、彩電、汽車、電腦、空調、飛機、游艇。但今人更重利,古人卻更重義,原始共產主義真的是領銜高級資本主義和初級社會主義……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怎么解讀這件事了——是隨著千年的傳頌而傳頌,還是用今天的實用主義眼光去批評姑娘傻,抑或用西方的人權標準來指責她不尊重個體生命?屈指,三千年已經過去了,人類在物質上和科技上無與倫比地飛速、神速、加速,已變得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卻唯有在精神上還是止步不前,甚至退化——我們到底比古代的這位宜興姑娘,高級了些什么又低級了些什么呢?
“史貞義女碑”原碑現陳列在宜興周王廟碑廊。當年義救的舊地——今團氿濕地公園內,新建了摹刻的“史貞義女碑亭”,還有那位想象中的浣紗女塑像,當然是驚艷絕倫的美女。碑亭不大,只有一間民居的寬窄,也是普通民女的待遇,磚木結構,四檐兩角,下設一圈圍欄,雖小巧玲瓏而嫣然可愛。作為老奶奶依著欄桿,給小孫女講述“宜興有好女”故事的小去處,可人,足矣。
(二)
三姑娘廟:講述著孫權與三位姑娘的故事。
無獨有偶,宜興女兒舍生救人的故事,后來在
三國時期,又經典地演繹了一遍:
主人公是中國老百姓皆知的東吳國主孫權,字仲謀,當然是英雄人物,以至于他的對手曹操和后來的南宋大將軍辛棄疾,都說過“生子當如孫仲謀”的話。但英雄剛起步的時候也必定困窘,不像現在的“當代英雄”們憑借著關系就能橫空出世,一步登天。早年孫權在宜興擔任陽羨長時,只有15歲,一次帶兵上山剿匪,因寡不敵眾反被追殺,獨自一人逃上一座孤山頭,無路可走,更沒有藏身之處。正焦急萬分,幸遇三位砍柴的村姑,將他藏在柴草堆里,并騙過追來的匪徒,指讓他們向山下追去。三位村姑放孫權逃生后,知道匪徒還要回來找她們算賬,為了免遭污辱,她們仨竟然緊抱在一起,跳崖自盡而死。
“世界上絕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以今天的觀點思忖之,是什么信念或日精神,支撐著這三位樵女甘愿拿出自己的性命,去換回一個陌生官吏的性命呢?孫權跟她們無干無系,也不是救她們出水火的大救星,這種愛與恨是從哪兒來的呢?
這又是一個舍生取義的神話,古人把“義”看得重于生命,可以義死而不能茍活,那便是當時三姑娘所處的大的精神背景和生活環境——只好做如是猜想吧?
說來,孫權還真是個人品相當不錯的人,后來雖然做了人上人,但不奉行“寧我負天下人,不能天下人負我”的極端自私自利哲學,在霸業成功之后,派人重回獨山去找尋三位姑娘。當得知她們的死訊,真心悲痛與感動,親自回獨山祭奠,并建造了“三姑娘廟”,為三位樵女塑造了雕像,還立碑鐫刻了她們的事跡。這也算是善始善終,對得起三位姑娘了,所以在宜興留下佳話,一直流傳至今。
有人說惡是歷史發現的動力,因為惡推動著人去拼搏,去爭取,去變不可能為可能。偉人也說過這樣的話。也許吧?或一定是吧?但我總想:為什么千百年來所有的頌揚都獻給了良善,卻沒有公開地歌頌惡者?說明人同此心,這是人類精神的共同泊地。不過當然,歷史也在以它自己的方式頑強抵抗,做了一明一暗兩本賬目,明的如“義”暗的是“利”,眼睛擦不亮是你自己的問題。
站在“三姑娘廟”前,可以看得出地處南方的吳國之富庶,年年的GDP一定不低,加上孫權真心舍得拿出納稅人的錢,所以“三姑娘廟”建造得氣勢宏偉。前后兩座大殿,上中下三層,高高地矗立在獨山峰巔,宮殿式大屋頂,八角飛檐五座門洞,還配有雕欄玉砌,簡直就是大雄寶殿的規格了。南方不像北方那么正統,所有人所有事都必須按照“級別”辦事,在經濟發達地區,“權”有時也得給“錢”讓路,我覺得這樣好,能給歷史留下點兒縫隙,讓風吹過,也讓我們從中看到了一些本真。
(三)
在岳飛生祠,我聽到了岳飛夫人李娃的故事:
然而,宜興人最引為自豪的好女人,還當屬岳飛大將軍的夫人李娃。
建炎四年(1130年),岳飛在戰事離亂、前妻兩度改嫁的情況下,在駐軍地宜興娶漁家女李娃為妻。李夫人吃苦耐勞,能干賢慧,對岳母姚太夫人孝敬有加,對岳飛前妻所生二子岳云、岳雷愛護勝于己出,還協助岳飛將軍做好隨軍家屬的安撫工作,受到將士們的稱贊和愛戴。同時,因為李娃的緣故,宜興人把岳飛視為“宜興女婿”而全力支持之。當建炎三年金兀術渡江南犯,岳家軍與之大戰于宜興兩沈、太湖沿岸時,文質彬彬的宜興男兒踴躍參軍上陣,浴血奮戰,陽剛之氣凜然,和岳家軍一起,把數萬金兵殺得“只剩下金兀術幾人倉皇逃跑”。
岳飛將軍39歲上受趙構、秦檜所害之后,時年41歲的李夫人帶著兩房兒媳、兩房尚在襁褓中的孫兒女們(岳甫4歲,岳申1歲,岳大娘3歲,岳二娘1歲)充軍嶺南,在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中熬過了19個嚴冬,最終等來了岳大將軍平反昭雪的昭書。已年過花甲、白發蒼蒼的李夫人長跪在夫君靈位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在她身后,是已長大成人、生龍活虎的一排岳家兒女。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暮秋的一天,秋高氣爽,高天明麗,李夫人帶領著全家從惠州生還,回到京都后,被復原封正德夫人、晉秦國夫人,加封楚國夫人。女中豪杰李娃后來在75歲上壽終正寢,陪伴岳母姚太夫人葬于江西九江。
這樣的巾幗英雄,慚愧我才疏學淺,過去還真不知道。現在聽到了這么悲壯的故事,就心心念念,就難以釋懷,就將心比心!從某種意義上說,比之疆場上的英勇殺敵,也許在庸常日子里的活受更其難堪——夫君岳飛和長子岳云都橫遭慘死,天庭幽晦,前路黑闃不知,周邊是瘴氣彌漫和蛇蝎遍地的險惡生存環境,膝下有一群婦孺嗷嗷待哺,這樣的塌天重力,全壓在一個女人的瘦肩上,是何等的滋味、何等的不堪!她怎么承受得起?
李夫人的應答是:“以吾夫之賢,可使無后乎?”就是這樣的信念給了她力量,無窮無盡的力量。加上南方女人特有的聰明、勤快、吃苦、能干,終于把老岳家的香火保存與延續了下來,不僅使我中華民族的千古英雄第一人岳飛、還有岳家的滿門忠烈們,巍巍乎、堂堂乎挺立于人世間,也把秦檜等小人永遠地推跪在地接受百姓的審判,還使“宜興有好女”的聲名在華夏寰宇廣為傳頌開來。
順便交代一句:讓宜興人自豪的是,岳飛就義,李夫人發配后,他們的兒子岳霖被宜興人秘密接回,安家在太湖邊的周鐵鎮唐門村。后岳霖娶妻于斯,得四子一女,從此世居宜興,并在唐門村建起了岳飛大將軍的衣冠冢和顯祖庵。1990年,周鐵鎮建湖村黨支部書記岳錫春(岳飛第30代世孫)捐出了《唐門岳氏宗譜》共24卷,是為老岳家的英雄真傳。
三
“宜興有好女”這個題目,是它自己跳出來的,之后就在我的腦海里盤旋不去。為什么?實在是因為宜興的好女人還多著呢,說也說不完。
比如大家都知道的:
西施不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專寵和特權,不戀皇宮里驕奢淫逸的浮華,追尋范蠡離開越王勾踐之后,倆人就隱居在宜興了。凡宜興百姓都知道,范蠡大夫后來把他的智慧用在了研制陶藝上,西施則用溫柔和細膩加以輔佐,經過千百次的試驗終獲成功,燒出了名甲天下的紫砂、精陶、青瓷、彩陶等等。然后,他們又將制陶藝技教給了百姓,幫助他們發展制陶生產,最終使宜興成為著名的陶都。
孫尚香和劉備雖然是政治婚姻,但她被哥哥孫權誆回東吳且扣住不放后,終日郁郁寡歡。翌年劉備死訊傳來,孫尚香悲痛萬分,返回封地宜興太華山,祭天別祖后,至鎮江投江殉夫,7個侍婢也跟著跳入滾滾長江。用今天的觀點,“殉夫”是為封建主義衛道,應該鄙棄和批判的,但宜興老百姓不干,他們就是要把孫尚香歸入家鄉的好女人行列,那么就讓我們收起利劍,順從民意吧。
祝英臺和梁山伯的故事也是發生在宜興。善卷洞后面有一古樸的碧鮮庵,庵中立有一塊“祝英臺讀書處”石碑,附近山坡上還有一塊“晉祝英臺琴劍之冢”墓碑,離此不遠的祝陵村,就是祝英臺陵墓所在地。直至今日,天公露出特別明麗的笑臉之時,仍能看到一紅一黑兩只蝴蝶,在附近的山水間相攜飛翔,紅的是祝英臺,黑的是梁山伯。側耳傾聽,從空中還傳來音節起伏的清朗詩句:“三載書帷共起眠,活姻緣作死姻緣。非關山伯無分曉,還是英臺志節堅。”
崔鶯鶯、張生和紅娘的故事原型,發生在宜興鯨塘的煙山。山下煙林中學后門外,有一座大墳,人稱“鶯鶯墩”,上世紀50年代初,當地農民曾在墩里挖到陶瓷壇罐等物。70年代,又在附近一座密封石窟墳墓中挖出一具棺材,在現場的人都見到一具女尸,穿著艷麗的古服,面目、頭發俱栩栩如生,但不一會兒就風化了,極為可惜!
白螺姑娘下凡人間,天天走出螺殼,給貧窮小伙吳堪燒飯,最后和他結為夫妻的美麗傳說,是我們大家從小就聽到了的,但我們不知道的是,這個故事原來也是發生在宜興的東氿河邊。那故事的最后結局是,白螺姑娘施計把一貫欺壓百姓的貪官燒死了,然后讓老百姓都登上一張荷葉,隨風漂到了宜城,所以人稱宜興為“水浮地”,也稱“荷葉地”。謂予不信,請現在就到西氿河邊去看一看,那里尚遺西津廟,是為紀念舊物。
以上,是大家都熟知的古代傳說。下面還有大家不太熟知的近代宜興好女人:
傅湘紉是宜興人傅用賓之女,嫁夫謝泳。她一生最受人尊敬的成就,是教育出了兩個著名兒子:長子謝玉岑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浙江溫州中學聞名遐邇的兩位國文教師之一(另一位是詞學大師夏承燾);謝玉岑的繪畫也非常有造詣,曾被張大干譽為“海內當推玉岑第一”。次子謝稚柳名氣更大,是中國藝術史上記載的現當代著名書畫大家,集詩文、書法、繪畫、鑒定于一身,名重海內外,與徐邦達并稱為“南謝北徐”。
傅學文是邵力子之妻,宜興市歸徑鄉人。早年在蘇州女子中學、大同大學等校讀書,1925年赴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抗日戰爭爆發后,她與中國婦女運動先驅鄧穎超、史良、李德全、曹孟君等宣傳抗日救亡,擔任中蘇文化協會婦委會副主任等職。1949年全國解放后,曾任民革中央團結委員會委員、民革中央監察委員會副主席、全國政協祖國統一工作組副組長等重要職位。
葛琴是邵荃麟夫人,1907年出生于宜興丁蜀鎮。她1926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和中國共產黨,1927年參加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裝起義,曾與夏之栩、陶桓馥兩位女同志一起被譽為革命的“三劍客”。解放后曾任北京電影制片廠副廠長,出版《海燕》等中短篇小說、電影劇本、散文隨筆、文學評論等著作多種,是中國作家協會第一批會員。
宗瑛是宜興徐舍鎮美棲村人,她是跟著哥哥出來干革命的。哥哥宗益壽烈士在上世紀20年代即投身革命,30年代曾與陳云一起在滬西區委搞工運,后調入上海中央特科,在周恩來手下工作。1935年擔任紅軍挺進師政治部部長(師長為粟裕),當年6月就犧牲于浙江右泉,時年才28歲。哥哥犧牲后,宗瑛繼續留在革命隊伍里工作,解放后曾任貴州省輕工業廳廳長等職。她的丈夫周林也是一位老革命,曾任中國共產黨中顧委委員、北京大學黨委書記、國家教育部副部長等。
四
還有許多,許許多多。當地朋友一會兒想起一位,一會兒又想起另一位,七嘴八舌,爭說巾幗,聽得我“耳花繚亂”,兩眼放光,心生蓮花,好生好生羨慕呀!
他們自己也是越說越興奮,像是發現了一座價值連城的新富礦,又像是孩童之間有了炫耀和傲視別人的資本,還像是一門新的學科誕生了,更像宜興的太陽從此永遠不落了一樣。青年作家蔡力武仿佛比眾人更愛自己的家鄉,自告奮勇去為我收集這方面的資料,并且真的在我離開宜興時,把一疊抄寫得工工整整的資料交給了我。
而當我離去時,倒戀戀不舍了。心說:“能夠做個宜興人,真夠幸福的。”
我不愿意再用“人杰地靈”這個詞,因為實在被用濫了,大家都已經像歌唱紅太陽一樣沒有了感覺。我想得來點兒新鮮的,讓眾人留下深刻印象最好,可惜又想不出來,只好望文生義地堆砌了一個新諺語一“女人杰,地靈甚”。相信有覺悟的中國人民都能接受,因為不管男人、女人都知道,是母親、是妻子、是姐妹、是女性,孕育了人類,使之繁衍生息,綿綿不絕。更因為有了好女人的光輝千秋的照耀,而使滿世界都呈現出一派郁郁蔥蔥。
我這樣說話,絕不是什么“女權主義”之類,而是想到了幾千年來女性所受到的壓抑和苦難。因為壓抑,她們的靈心慧質都被扼殺在歷史的巉巖之下,人類的文明進程也因此遲滯了幾千年吧!而今天,世界已不斷進步,文明已不斷進步,男人女人都在不斷進步,很多很多、太多太多的問題,都被重新提了出來,反思、研究、糾錯、校正,向好的方面九九歸一——姐妹們,能夠生活在今天而非中世紀的黑暗里,也是夠幸福的了!
哎咦,真沒想到一趟宜興游歷,竟引發了我的如此感慨。此刻,正是南方最好的時日,燕子來時,綠水逶迤,朱朱粉粉,翠峰如簇。金紅色的陽光交響樂般流淌著,有時又像是人工做出的多媒體炫光,把她照耀之下的山、水、花、草、樹、人、鳥、狗、貓、蟲,全都輝映得通體熠熠,發出各種形狀的、奇異奇幻的流光溢彩——令人恍然若夢,不知今昔何昔?不知身在何處?不知怎樣感恩于人世間的幸福?
思悠悠,愛悠悠,愛到歸時無始休!宜興文友你知否:我已從你們宜興好女人身上沾了仙氣,并且帶著一百二十分的滿足,完美主義地告別了宜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