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筆記

山里的村莊

有著失語的寂靜

房子和樹被鎖住喉嚨

原野上的小草尖叫著生長

但小草的聲音等于泥土的沉默

村莊陷進月光如掉進一眼炫目的井

夢想沒有振翅的可能

毛毛蟲不再渴望變成蝴蝶了

很多鳥兒溺死在自己的血管之中

半坡上的月光沙沙作響

房子在漏雨，死者把墳墓

遷到星星的遠山之間

自由是他們的國土，也是他們的國籍

沉默卻是我們的專利

我們活在并非臆想的地獄里

在月亮的探照燈下

所謂存在，只是一團團漆黑的影子

黃昏小記

傍晚

巍峨的群山

化成沉重的暮色

壓在眺望的眼簾之上

青色的樹林，枯干的野草

山頂銀色的積雪

變得灰暗

一頭不存在的牦牛正在長大

寂靜進入了石頭的內部

并生根發芽

我不敢確定的是，這棵寂靜之樹

是否出自靈魂的必要，當新的月光洞穿牛腹

天空越來越薄，以至露出了無數的星辰

而天地間的暮色

越來越鼓脹

像一個巨大的牛黃，一個被隔絕的空間

這不是理想的生存之地，卻是唯一的生存之

地

空氣足夠我存活下去

甚至可以追求幸福

就像山頂明亮的松林，就像林間斑斕的錦雞

采蜜人

某處人跡罕至的崖壁上

懸著一個巨大的蜂巢

野蜂飛來飛去，把滿山花粉

采了個干凈

采蜜人找到這里，取走所有的蜂蜜

破產的野蜂們

傷心地遷往另一處崖壁

日落西山，蜂蜜滲透的石壁，披上黑色外衣

正午的陽光

正午的陽光

棲息在白色的石頭上

就像鷹

有著一雙冷峻的眼睛

峽谷很老，溪水卻很年輕

山民的房屋半新半舊

像形狀各異的補丁

糊在苔蘚色的山崖之上

而在山坡上活動的人，乍一看去

就像瘦長的沉默的石頭

羊群一邊吃草

一邊把病人般的叫聲滲進草木根部

像群山一般富有耐心

正午的陽光

到了黃昏才會展翅飛走

暮色會取代它的位置，石頭已變灰

晨 霧

它從山中走來

就像一匹傳說中的馬

無法描述它的形態

我只能說，它是白色的，像月光和乳汁的混

合體

這個清晨，它沿著山路走進了山村

空空的馬背

等著一個騎手翻身而上

但不是我，也不是我之外的其他人

我抱著孩子，把走上屋頂的白馬

指給她看，但她只對樹上的鳥雀感興趣

其他人忙著穿衣，忙著刮胡子

扛犁的漢子趕著黃牛走向化凍的土地

它從山中來，終將回到山中

馬背空空

真正的騎手

早已走進了深深的云中

→ 十八須 本名李付齊，河南周口人。寫詩，偶有涉獵小說和散文。作品發表于《詩刊》《星星》《飛天》《百花園》《西部》《小小說選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