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必須有裂縫，陽光才能照進來

王樹霞

6月的太陽原本是最明艷動人的，卻因了一張人人期盼而非人人擁有，重量很輕而分量很重的通知書，讓6月的天空不再湛藍透明。

我是一個經(jīng)歷了三次高考兩次復讀的女生。當時是插班在一個應屆文科班，一個人坐在第一排。剛開始真的很孤獨，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背后幾十雙好奇的眼睛在探尋自己。我只有拼命地學習，每時每刻以一種嗷嗷待哺的姿態(tài)吸取老師的所講所授。

第一次考試，我就在60多人的班里考了班級第三名。我當時對于這個成績是受寵若驚的，其實那時我還不太清楚自己的狀態(tài)，也不會分析，只是知道自己要苦讀拼搏。誰知第二次考試，我居然掉到了21名！那天晚上，我在班主任面前號啕大哭。班主任幫我評析成績波動為何如此之大，就像市場有價值規(guī)律一樣，成績也在尋找自己的那個點。我自己也把兩次成績拿出來一一分析，記錄筆記，放平心態(tài)，終于在第三次考試考了第9名。班主任說，那這就是你的成績區(qū)間，保守大概第5名到第10名。

從那以后，我開始深刻剖析自己的各科狀態(tài)。我發(fā)現(xiàn)，語文依舊是我的強項，就是一拿到試卷都迫不及待想做的那種躍躍欲試。數(shù)學是復讀后意外提高了的科目，加上老師的贊賞，數(shù)學成績有意無意地變得越來越好。政治、歷史、地理，都是有自己的關聯(lián)體系，我喜歡背書，記憶力又好，這些都不在話下。唯一就是地理涉及計算方面有些迷糊，那我就專門補這些，把相關知識弄透徹。然后就剩了老大難英語。我高中時的英語真的是很差，班上扯后腿那種。英語老師經(jīng)常給我補習，但我總有種不開竅的感覺。如果英語真的不夠優(yōu)秀，那我就爭取及格，然后其他科目再加把勁兒。

確定了目標，我開始給自己制訂嚴格計劃，一天24小時都排滿，細致到某些課間10分鐘要做什么，上廁所的時候要回顧什么，課間操跑步的時候要總結什么。下晚自習我會去操場跑五六圈，晚上趴在被窩里學不到12點不睡覺，早上四五點如果困得起不來，那我就給自己喊口號，“一二三，起來！”每天把聽老師講課當成一種樂趣，聽到某個字眼某句話語，就趕緊記下來，下課時抓緊整理。而成績基本保持在前10名，最好時會考到第4名。

可惜“高四”那一年，我對自己太狠，太拼，太玩命，以致高考前兩三個月，我開始體力不支，精神有些力不從心。每每看到書本，都有一種壓迫感，很想逃出教室，也常常會盯著卷子發(fā)呆。我開始慌了，但是誰也不敢說，自己一直壓抑著。

然后在高考那幾天，我終于崩潰了。第一場語文，我做到閱讀理解時，腦子開始亂。我的不對勁被監(jiān)考老師發(fā)現(xiàn)，她給了我一瓶水，讓我平息情緒。我稀里糊涂地答完卷子，回到宿舍就號啕大哭?？上攵?，那次高考成績有多差，我離本科線差2分，再次被現(xiàn)實狠狠地嘲笑。

我整天躺在家里茶飯不思，以淚洗面，覺得對不起父親隔幾天去看我，給我?guī)犭u蛋;對不起我哥說讓我多點生活費，他自己可以勤工儉學。那段時間，天天覺得自己生活無望，白天不愿醒，晚上不愿睡，甚至祈求真的有誰能撥開黑暗，向我伸出救命之手。

思慮很多天后，我給自己報了一個重點大學的專科，想走專升本這條路徑。當時大學一個班的，都是我這樣的心態(tài)和經(jīng)歷，可我每天學著不喜歡的高數(shù)，上著繁重不亞于高三的課程，我又開始迷茫。等到父親一封深思熟慮的信寄到我手里時，我終于解脫了。他說，女兒，你回來再復讀一年吧，爸爸知道你并不甘心。我抱著信哭到哽咽。

全班同學給我買了車票和好多吃的用的，一起把我送到車站，他們佩服我的勇氣，給我最真誠的祝福。我們揮淚而別，我知道，這次分別之后，我們大概再也見不到了。

我還是回到了之前的學校，曾經(jīng)的班里也有不少復讀的，包括一些考得不如愿的尖子生。一下課，大家都圍過來，女生握著我的手，開玩笑說人這么瘦了，小手還胖胖的;男生則站在一邊笑。我看著大家燦爛依舊的臉，心里倍感溫暖。

“高四”時，我心里隱約還是把復讀作為一種恥辱，所以一直想在高考尋求解脫，心理壓力太大，成績再好也沒用。而“高五”我開始勞逸結合，把學校里最有經(jīng)驗的老師說的話記在課桌顯眼的地方。他說：“不必強迫自己調整，調整是人的本能，如果連人的本能都要控制，怎么可能成功。”我還是會像之前那樣拼搏奮斗，但是太累時我就會休息。學校最嚴厲也最資深的英語老師是我們的代課老師，他找我談話，說佩服我從大學安逸里回到苦悶高中的勇氣，他決定每天課間操專門給我有針對性地總結英語知識點，幫我提高成績。

那段時光，我覺得累了就會跑辦公室找關系特好的老師聊天，她還會做飯給我吃。想回家干點農(nóng)活兒調整時，班主任立馬準假。曾經(jīng)共同生活學習過一個多月的大學同學，時常會給我寫信，每一封信里都塞了十多張正反密密麻麻字跡各異的紙，要我?guī)е麄兊膲粝肱?。我的高中同桌給我寄賀卡，告訴我，一無所有的時候，更容易成功。甚至當初不太熟的同學，都給我打電話，說不要因為某一件事、某一次考試干擾自己的情緒。那些持續(xù)了我整個“高五”生涯的關心和祝福，都讓我在感動得淚流滿面時心中生出無限斗志。

值日生把黑板上高考倒計時的時間，減少了一天又一天。高考來臨時，我斗志昂揚，甚至躊躇滿志地想看這次命運的路會走到哪里。當我終于拿到光彩奪目的大學通知書時，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結果。

窗外的梔子花盛開又枯萎，袋子里未寫完的習題被風輕輕吹，翻爛的英語詞典已找不到扉頁和脊背。這一切，都在提醒我，那已經(jīng)漸行漸遠的復讀時光，是多么的寶貴。

如今，已研究生畢業(yè)的我，從心里感謝曾經(jīng)那個為夢想而倔強的自己，因為現(xiàn)在的人生真的很精彩。在這漫漫旅途中，從來沒有什么救世主，自己才是命運的見證者。堅持一下，就再堅持一下，曾經(jīng)被逼入死角的懦弱，終會被勝利狠狠擊退。終有一天，會看到那耀眼的璀璨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