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之上

圍子

有很多次，我都在客廳一抬頭，看見無比絢爛的夕陽，然后火速套衣服、換鞋，一路狂奔到視野開闊的河邊，夕陽在路上一點點散去。

就那么十幾分鐘。

到了河邊，天空由淡粉、玫紅轉成了墨藍，整個天空暗下來，深成一片。

常有人問我異地戀哪里不好，大概就是這樣的時候吧。

想跟你分享卻無能為力，心里滿是淺淺的遺憾。

即便我盡力把每一個細節都寫下來，也寫不出此刻美好的萬分之一。

我只是想指著天邊說：“你看！”

那時候的失落，像孩子對著空氣打拳。

我把這樣的感覺，跟一個老師講，她一邊烤熔巖蛋糕，一邊偶爾抬起頭看著我。她每次抬頭，尖尖的耳環就在臉頰兩側晃呀晃，在陽光底下，閃著微微的光，在臉上形成好看的陰影。

她說：“你還記得我在上課的時候跟你說過關于幸福和卓越嗎？”

“你說為了追求卓越犧牲幸福，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而為了追求幸福，路上一定會變得卓越。”

她很開心地用打蛋器把奶油打出小尖尖，舉給我說：“奶油打成這個樣子就可以啦！”然后一邊忙乎手里的面粉、巧克力，一邊說：“其實想好自己要什么也不那么容易。比如，你想和一個人分享眼前的景色，可是因為語言和照片都不及你眼里的好看，所以覺得，這該死的距離。你是想把最好的給他，目的呢？”

“是因為覺得好看，他也會喜歡。”

“那結果呢？”她繼續問。

“結果，我覺得有點生氣，為什么離這么遠。”說完這句，我好像有點理解她的意思了。

她繼續說：“其實我們每一天都在做南轅北轍的事啊！本來是想把最好的給對方，因為做不到，所以覺得失落，甚至憤怒，再把火撒到對方身上。人和人的關系，總是這樣啊！”

她語氣輕盈，帶著點調皮，卷卷的銀色頭發上落了一只小小的飛蟲，我抓著小蟲子的翅膀把它拿下來。老師把蛋糕放進烤箱，“你是在生自己的氣，并不是異地戀不好。”

是啊，這和老師說的“幸福和卓越”的邏輯是一樣的。

我們追求卓越，是因為期待幸福。可是如果追求的過程里，犧牲掉幸福，那是不是在完成一場虛空呢？

我們追求愛情里的高光時刻，是因為想要這愛情更甜蜜更持久。可是因為制造不出高光時刻而心有戚戚，那是不是也會漸行漸遠呢？

忽然想起，他帶著我回去看初、高中校園的那個夏天。

那個他拿著鉛筆在地圖上畫圈，騎著自行車穿過陌生小巷的夏天。

逃課的傍晚，從高中墻外把自行車扔進學校的那個夏天。

他和他們傍晚捧著冰西瓜坐在廣場上，邊挖著吃邊吐籽兒，邊看露天電影的那個夏天。

年少的畫面總是那樣，橫沖直撞，頭發甩在臉上，呼呼地冒著熱氣，一根根數得清。

如今，我們橫跨在黑夜和白晝的兩端。

我想帶你去追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