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永恒：紀念卡氏巨著《醫學史》中文譯者程之范教授

甄 橙 （北京大學醫學部 北京 100191）

圖1 程之范教授晚年照

2018 年是美籍意大利著名醫史學家卡斯蒂廖尼（Arturo Castiglioni，1874—1953）逝世 65 周年。這一年，中國也失去了一位著名的醫史學家——北京大學醫學史教授程之范（1922—2018）先生（圖1）。二位醫史學家雖然生前未曾謀面，但是冥冥之中，卻被同一個元素連結在一起，即卡斯蒂廖尼的傳世經典《醫學史》。

1 意大利著名醫史學家卡斯蒂廖尼與其巨著《醫學史》

卡斯蒂廖尼是世界著名的醫史學家。1874 年4月10 日生于意大利東北部城市特里雅斯特（Triest），1882—1890 年在意大利特里雅斯特經典預科學院就讀（Trieste Classical Gymnasium），1890—1896年在維也納（Vienna）醫學院學習，1896 年獲得醫學博士學位。隨后在維也納Schroetter 教授門下完成2 年臨床服務，直到1904 年之前一直在特里雅斯特總醫院（General Hospital）做實習醫生和住院醫師。1899—1918 年在特里雅斯特皇家衛生服務局工作，并擔任領導（Head of the Sanitary Service of the Austrian Lloyd），將研究與教學都與醫學史相結合。1918—1938 年在意大利游船公司（Lloyd Triestino and Italian Lines）工作。人生大部分時光在特里雅斯特渡過，在家鄉建立了藏書超過20 000 冊的私人圖書館，可惜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遭到納粹的沒收，此后未曾恢復。1920—1938 年在意大利帕多瓦大學任教（University of Padua）。同時于1924—1938 年擔任意大利佩魯賈大學的外籍科學史教授（History of Science at the University for Foreigners at Perugia）。1939 年赴美國耶魯大學任醫學史講師和副研究員，1943 年榮升教授。1947年加入美國籍，退休后返回意大利。對醫學史研究頗有貢獻，發表了許多著作和論文。從1946 年開始，擔任醫學史及其相關科學雜志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Medicine and Allied Sciences）的顧問編輯，關注該雜志的需求和發展，同時也是醫學及其相關科學皇家學會榮譽會員。

1927 年卡斯蒂廖尼組織眾多作者，共同完成了由他主編的巨著《醫學史》。該書著重敘述了意大利薩勒諾（Salerno）醫學校、歐洲中世紀醫學、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醫學等內容。該著作于1936 年和1948 年分別在意大利再版，并被翻譯為英語、法語、德語、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卡斯蒂廖尼的《醫學史》的英文版于 1941 年、1947 年和 1958 年先后 3 次出版印刷，1941 年和 1947 年在紐約由Alfred Knopf 出版，1947 年版與 1958 年版內容相同。雖然第1 版《醫學史》刻意強調意大利醫學，但在后來的英文版著作中增加了世界其他地區的醫學史內容。英文版是經卡斯蒂廖尼本人和克倫巴爾（Edward B.Krumbhaar）等美國醫學家補充和修訂完成的，更適合英語國家的讀者，獲得廣泛好評。其實，這部醫學史上的經典之作早已有了中文譯本，但是非常遺憾，迄今為止，在所有關于卡斯蒂廖尼這部《醫學史》巨著的非中文文獻中，均未曾提及該書的中文譯本。因此這也成為撰寫本文的一個重要動因。

2 中國著名醫史學家程之范譯介卡氏《醫學史》

鑒于卡斯蒂廖尼創作的《醫學史》著作在全球的影響力，該書于20 世紀40 年代末傳入中國。20世紀50 年代，程之范教授的老師——李濤先生，即組織醫史愛好者數人翻譯此書，但可惜因種種原因未能出版，且中文譯稿由于翻譯原則不甚統一，有的意譯有的摘譯，還有的譯稿已經遺失，甚為可惜［1］。

1978 年中國迎來改革開放的時代，程之范組織人力重新翻譯。20 世紀80 年代，中國的醫學史研究隊伍快速成長，但這支隊伍中的大多數學者是研究中國傳統醫學史的學者，研究西方醫學史的學者所占比例非常小，而程之范此時已經是這支在中國研究西方醫學史隊伍的權威領導者。程之范團結當時中國從事西方醫學史研究的學者，將大家凝聚起來，依據每個人的優勢，重新分配翻譯任務，制定翻譯計劃，確定翻譯原則。在參加翻譯的學者分別返回各自的工作單位后，他們一邊完成教學工作，一邊完成翻譯任務。而程之范除了親自完成書稿部分的翻譯工作外，還經常與大家通信，了解翻譯工作的進展和遇到的問題，及時解決各種困難。1986 年，由程之范教授主持翻譯的卡斯蒂廖尼的 《醫學史》，得到中國著名的出版機構——北京商務印書館的支持，當時為了突顯集體智慧，譯著處無個人署名，只以北京醫科大學的名義翻譯出版此書。但是令人遺憾的是，商務印書館原計劃分3 卷出版該書的中文譯本，但最后僅以《世界醫學史》的書名出版了第 1 卷（圖2），書稿翻譯內容截止到“歐洲中世紀的醫學”，其余2 卷遲遲未能出版。20 世紀80 年代，改革開放的大潮給中國帶來市場經濟的巨大沖擊，出版社都要算經濟賬，出版醫學史這類的翻譯著作幾乎不會給出版社帶來經濟效益，加之商務印書館人員出現變動，所以卡斯蒂廖尼所著的《醫學史》的第1 次中文譯本就這樣以不完整的方式問世于中國。

圖2 《醫學史》1986 年版中文譯本

2003 年，卡斯蒂廖尼的《醫學史》中文譯本第 2 次出版。當時中國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制定了《世界名著：思想+史學文庫》的出版計劃，收納了美學史、醫學史、數學史、物理學史、天文學史、科學史等10 余種書籍，卡斯蒂廖尼的著作入選醫學史作品，再次證明了卡氏醫學史著作的學術價值。程之范教授當之無愧地第2 次承擔主持翻譯工作的重任。2003 年，在卡斯蒂廖尼逝世50年的日子里，中文譯本以上、下兩冊的形式再次問世（圖3）。正如程之范所言，此書的出版也算是對卡斯蒂廖尼，這位20 世紀世界著名醫史學家的紀念。考慮到原著第7 章《遠東的醫學》的內容過于簡略，而且其中介紹中國醫學史的內容，存在多處謬誤，又因當時已有多種中國醫學史著作在中國出版，所以程之范認為第7 章的翻譯價值不大，故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中文譯本中刪除了原著第7 章［2］。不料此舉引發爭論，有人因為這個原因，剝奪了該中文譯著參評優秀人文社科圖書評選的資格［3］。

圖3 《醫學史》2003 年版中文譯本

10 年后，鳳凰壹力出版公司與中國以翻譯出版而聞名的南京譯林出版社合作，策劃了“漢譯經典” 叢書出版計劃，數十種世界優秀圖書囊獲其中，卡斯蒂廖尼的《醫學史》再次入選出版計劃。此時程之范教授已經91 歲高齡，精力和體力已難以獨立承擔如此巨大的翻譯工作。于是程之范教授與其學生，北京大學醫學部甄橙教授，聯袂合作，第3 次組織翻譯這部醫學史的經典巨著。考慮到廣大讀者的要求，更為了使此次中文譯本能夠全璧，決定增加翻譯第7 章《遠東的醫學》內容，使全書以完整的面貌呈現在讀者面前。由于卡斯蒂廖尼已于1953 年過世，不可能再對中國醫學史的內容做出修改和補充，而第3 次中文翻譯又遵循直譯原則，所以對第7 章原文中的一些錯誤內容只能直接譯出，但在第3 版譯者前言中做了必要的說明。關于中國傳統醫學史，目前已有很多中國學者發表了大量的研究成果，且國外也有很多學者從事中國傳統醫學史的研究，他們的工作能夠更全面地反映中國傳統醫學的水平，以及中國傳統醫學對人類健康所做出的貢獻。因此，此次出版所增加的第7 章內容僅供廣大讀者參考。2013 年7 月，卡斯蒂廖尼所著《醫學史》的第3 次中譯本，以上、中、下3 冊的形式在中國南京出版發行［4］（圖4）。

圖4 《醫學史》2013 年版中文譯本

3 余聲

程之范教授認為，卡斯蒂廖尼的《醫學史》全面記述了自史前期至20 世紀中葉的醫學觀念、醫療技術、醫學研究的發展過程，匯集了醫學史上關于古代傳說、重要人物、醫學發現和基本事實的翔實資料，深刻地闡明了醫學進步與文明進化之間的密切關系，是一部融醫學人物史、醫學思想史和醫學狀況史的長篇力作，是一部不可多得的醫學史佳作。書中附有作者苦心收集的插圖500 余幅，濃縮于原著的翔實史料、原始文獻、珍貴的插圖和細致的描述，反映出作者深邃的洞察力和歷史智慧，使后人無法忽視此書的價值。完成這樣一部長篇巨著實屬難得。現在也有一些學者認為，卡斯蒂廖尼的《醫學史》已經過時了，當前的醫學史領域，已經是醫療社會史和醫療文化史的時代，但是卡斯蒂廖尼《醫學史》的中文譯本，不斷翻譯出版問世，歷史再次告誡后人：經典永恒。2 位不同國度的醫史學家，卡斯蒂廖尼創作了百萬字巨著《醫學史》，程之范主持翻譯了百萬字巨著《醫學史》，他們的貢獻同樣卓著，他們的貢獻不可磨滅。在醫學史的長河中，2 位醫史學家的名字永遠值得后人銘記。

2003 年在程之范教授的主持下，中國學者全面完成了卡斯蒂廖尼《醫學史》的翻譯工作，第1次比較完整地出版此書的中文譯本，當年正是卡斯蒂廖尼逝世50 周年。正如程之范教授在中譯本序言中所指：此書的出版是對這位20 世紀世界著名醫史學家的紀念。2018 年7 月，中文譯本的主要翻譯者，中國當代醫史學家程之范教授不幸去世。時光飛逝，轉眼間，程之范教授離開我們已經有1年多的時間。撰寫此文，也是對程之范教授逝世1周年的紀念。程之范教授的偉大翻譯成果，連同原著者卡斯蒂廖尼的功績，永遠不會被歷史遺忘。

附：程之范簡介

程之范教授（1922—2018）。中國當代著名醫史學家和醫史教育家，中國當代醫學史領域的先驅者。1950 年畢業于北京醫學院（今北京大學醫學部），擔任北京大學醫史學科負責人50 余載，從事醫學史教學和研究70 余載，是北京大學醫史學研究中心創建者和中心創建主任，北京大學醫史學碩士學位、醫史學博士學位一級學科創建者。1990 年被聘為博士研究生導師，是當時中國高等西醫院校中醫學史專業唯一的博士研究生導師。20 世紀80 年代起兼任衛生部科學委員會委員，歷任中華醫學會醫史學分會副主任委員和名譽主任委員，《中華醫史雜志》 總編輯和名譽總編輯，《中國科技史料》、《自然科學史研究》 等雜志編委。程之范教授不但在醫學史領域享有盛名，在科學史領域也榮譽功勛，主編、參編、審閱書籍數10部，發表中外論文百余篇。在醫學史和科學史學術研究、醫學史雜志和科學史雜志出版、醫學史教育、醫學史人才培養諸多方面，為中國的醫學史和科學史事業奉獻了畢生心血，貢獻卓著。曾獲得北京醫科大學教師最高榮譽桃李獎、北京市優秀教師、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等多項榮譽。2018 年7 月 14 日，逝世于北京，享年 96 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