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女書與老同文化折射出的女性生存態勢

摘 ?要：女書與老同文化是湖南省江永縣的兩種獨特社會現象。20世紀50年代，女書文化開始受到學術界重視，發掘和搶救了一批女書資料，取得了一定的科研成就。本文將女書與老同文化結合起來，從多方面探析江永女性的生活狀況;同時，通過比較江永女性與男性，以及當地與其他地區的女性，從橫向與縱向兩方面綜合分析江永女性的社會地位。

關鍵詞：女書文化;老同文化;壓迫;獨立

作者簡介：王俊珍（1994-），女，漢族，甘肅定西人，貴州大學歷史與民族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專門史。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1--02

對于女書文化的起源，學術界持不同觀點，而且由于女書作品有“人死書亡”的特點，故而流傳下來的古老的文獻資料很少。老同文化亦是如此，它隨著女書文化的流傳而發展，如今廣西等少數民族地區仍有這一傳統。本文主要以現存的一些女書資料為線索，探索晚清時期當地的女性地位。

一、女書與老同——女性精神的寄托

（一）女書與老同文化簡介

女書，從狹義上說，即女字，區別于方塊漢字——男字。是在湖南省江永縣瀟水流域發現的一種類似漢字又形似刻畫符號的文字。

老同，是指脾性相近，年齡相仿的兩個或多個小孩或大人之間結成的一種親密的伙伴關系。舊時，這種結拜之風主要盛行于女性之間。正式結為一輩子的老同后，就要相互照料，永不拋棄對方。

（二）女書與老同文化產生的背景

女書的中心流傳地江永縣“因處于三省交界，它的歷史建制也屢經更易”。[1]因此，封建時期對這里的政治管理相對寬松，從而為該地區思想、文化的發展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社會環境;該地區的文化受漢文化的影響很小，這對于其獨特文化的形成具有積極作用。

另外，宗教也是影響女書產生的重要因素之一?！斑@一帶沒有專一的宗教觀念，沒有流傳統一的教義和經書，而是在原始巫教的基礎上，發展了多神教。這也是女書能在這里流行的條件之一”。[2]所以信仰自由是女書產生不容小覷的因素。

受傳統文化的影響，女性開始嘗試著改變自己被壓迫的地位，女性結交老同就是對男權的一種抵抗，是對男權社會的一種挑戰。

二、從女性的生活情感看女性的社會地位

從女書記載的內容以及老同文化出現的背景分析，當時的女性是受男權摧殘的，而當地的某些風俗習慣及其女書文化出現的背景卻又透射出女性一定的社會地位，以及她們強烈的自我觀念及反叛精神。

（一）女性地位卑微

在封建社會，女性不能接受正常的教育，因此她們發明創造了自己的文字。而男性對這種女性專有文字持不屑一顧的態度，這也為女書的發展傳播提供了相對寬松的環境。

女書多為七言韻文作品，其內容有：自傳、結交、紀實、敘事、婚嫁、祭祀、民間唱本、翻譯等。女性將自己的苦悶通過女書傳達給自己的姐妹，從而達到訴說和宣泄的目的。

1、訴苦

傾訴自己身世的不幸：

唯臺姊娘命賤薄 ? ?兩點紅花又無兒

……

所生兒女是兩個 ? ?拋下空房氣不消[3]

控訴丈夫的暴力摧殘：

丈夫賭錢不休手 ? ?將臺拋在賭錢臺

……

丟了嬌兒我不要 ? ?氣得將身并無魂[4]

2、勸慰

勸聲妹娘自想遠 ? ?不氣休開女日完

……

他鄉不比娘樓做 ? ?只是樣般依禮行[5]

這種勸慰新娘的三朝書看似祝福新娘有好命，但字里行間無不透露出對新娘婚后生活的擔憂，更像是對新娘的一種提醒和告誡。

3、女教

女書還有一部分內容是教導女性如何遵從封建禮教，即女教。“它宣揚‘三從四德、‘三綱五常的封建倫理道德規范，約束著女性。如女書《訓女詞》寫到：

紡線績苧要辛勤 ? ? 布草衣裳始滿箱

……

孔子曰她是榜樣 ? ? 人人應學敬姜娘[6]

老同這種文化元素同女書一樣，都是奇特的社會現象。老同不是簡單的閨蜜關系，也不是同性戀。要深入了解這一文化中體現出的女性地位，就要聯系當時的社會背景以及人們的情感特性來加以分析。

時代背景是首要因素。封建時代的女性社會地位低下，她們的價值就在于為夫家傳宗接代、相夫教子，這種喪失了自我人格尊嚴的悲痛只能依靠老同情意來彌補。因之，老同這種獨特的關系是特殊時代背景的產物。

此外，封建時代男女只在行為上按著一定的規則經營分工合作的經濟和生育的事業，他們不向對方希望心理上的契洽”，[7]因此女性需要可以相互陪伴、相互慰藉的老同，以獲得情感上的滿足。

再者，女性特殊的心理特征也是不容忽視的因素。女性天生敏感、多愁善感、脆弱的情感需求被封建男權思想所壓制，她們需要一種精神上的寄托。而結為老同，相憐相惜，永不相棄則是最好的選擇。

（二）壓迫下的反抗

女書的大部分內容為哭訴自身的悲慘遭遇，但也有一部分內容是主人公批判封建禮教，憧憬自由、平等的，例如在一本女書中這樣寫道：

為官作宦無資格 ? ?學堂之內無女人

……

多少紅顏薄命死 ? ?多少終身血淚淋[8]

不僅是女書的內容，從女書和老同文化產生的背景及其各種表現都可以映射出當時當地女性的自我及反叛意識。

女書文化中的“女權”思想

“在國際女權主義者看來，女書的出現就是受壓迫的女子對抗男人的工具，是張揚自我、爭奪話語地位的有力武器。”[9]女書的作者們雖然也被壓迫、殘害，但是她們并不是默不作聲，而是通過女書哭訴、吶喊出來。

2.老同文化中的“女權”意識

“在西方的女權主義運動中，凱西·薩拉查爾德提出了‘姐妹情誼”，[10]老同的概念與這種“姐妹情誼”有很大的相似性。

三、綜合分析江永地區的女性地位

封建時代女性地位低下是毋庸置疑的。江永地區的女性也不例外，她們也受男權思想的壓迫，但是從女書與老同文化出現的背景以及當地的一些民俗文化可以看出，當時當地女性的社會地位在一定程度上亦高于其他地區女性。

（一）女性有自己的節日

江永縣女性的節日一般都是青少年女子聚在一起娛樂、交友，這種節日全年有多次。

如農歷二月初一是“誅鳥節”，農歷二月初九是觀音娘娘生日，農歷四月初八為這一地區的斗牛節……這些節日中女性可以拋開一切俗務，專心娛樂，盡情唱讀女書，結交姐妹，從而放松自身。

由此可見，當地的女性在自己的節日里享有一定的自由，然而漢族女性專有的乞巧節已經漸漸被人們遺忘，更不用說在當天拋開一切雜務去享受生活。

（二）女性有自己的信仰

上江圩這一地區的宗教信仰不是很統一，女性也可以到廟里上香，同時通過誦讀女書、焚燒寫有女書的扇或帕來許愿?！肮饩w《永明縣志》上記述的花山廟會就是這個情景：‘（花山）在層山嶺之麓，石玲瓏若花然。唐時譚氏女姊妹學道修真，入山采藥，相與坐化于此，土人即山頂立祠祀之，石既羅列有致，加以叢林美蔭，磴道緣石罅以出，升降忘勞。每歲五月，四鄉婦女膜拜，香火最盛”。[11]

（三）女性勞動強度低

江永的婦女不同于中原農耕地區的婦女，又不同于北方、西北少數民族游牧地區的婦女，也不同于南方山地民族地區婦女，她們因為裹了小腳而不會下地干農活，不會放牧牛羊，也不會上山下坡，肩挑背背地去勞作，而是在家里做女紅、習女書，并且受當地風俗習慣的影響，女性出嫁后在生孩子之前是“不落夫家”的，她們在結婚三天后會回到娘家，繼續和自己的姐妹一起做女紅，習唱女書，這些“樓上女”雖然地位較低，但是與其他地區的女性（有很多地區的女性雖然裹腳，但還是要下地參加勞動）相比，繁雜的體力勞動則很少。

（四）女性有發泄的途徑

女書的出現和結交老同的習俗使該地區的女性有一定的反抗意識。她們可以將生活中的不滿和幽怨通過女書吶喊出來，向自己的老同訴說，并且該地區的男性也不反對女性使用女書和結交老同。然而雖然有些地區的女性也會將自己的悲慘遭遇通過歌唱的形式表達出來，但是很少有人會同情她們，她們沒有老同這一相惜憐愛自己的姐妹，更不用說為了自己的老同去和男權作斗爭。

結語：

綜上所述，女書與老同文化作為兩種不同尋常的社會文化現象，不僅體現出中華文化的豐富多彩，也體現了古代女性的創造性與追求獨立的自我意識。不可否認的是女書與老同文化在女性解放的過程中起著特殊的作用：不僅讓她們在男權的壓迫下有了發泄的途經，而且創造出同心協力，共同反抗壓迫的良好環境。因此江永地區的女性在這一時期并不是單純的受壓迫，而是既有獨立反抗的思想，又有對男權的依賴;社會地位既低于當地男性，又高于其他地區女性。如今，隨著社會的進步，女書與老同文化已經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是，這兩種文化透射出的一系列社會現象值得我們思考。

注釋：

[1]趙麗明、白濱、史金波：《奇特的女書》，第83頁。

[2]趙麗明、白濱、史金波：《奇特的女書》，第86頁。

[3]劉忠華、白庚勝、向云駒、馮驥才：《閨中奇跡——中國女書》，第25頁。

[4]趙麗明、白濱、史金波：《奇特的女書》，第22頁。

[5]趙麗明、白濱、史金波：《奇特的女書》，第22頁。

[6]樂伶俐：《教育學視域下的女書及其傳承》，第59頁。

[7]費孝通：《鄉土中國》，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6頁。

[8]趙麗明、白濱、史金波：《奇特的女書》，第191頁。

[9]丁良艷：《后殖民視角下的中國民俗——論〈雪花秘扇〉中他者化的民俗演繹》，《安徽文學》2014年第10期。

[10]王雅萍：《從小說〈雪花秘扇〉中的民俗文化看封建社會女性的生存困境》，《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

[11]趙麗明、白濱、史金波：《奇特的女書》，第86頁。

參考文獻：

著作：

[1]馮驥才、白庚勝、向云駒、劉忠華：《閨中奇跡》，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

[2]費孝通：《鄉土中國》，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

[3]胡克斯：《女性主義理論：從邊緣到中心》，曉征、平林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年。

[4]（美）鄺麗莎：《雪花秘扇》，忻元潔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

[5]樂伶俐：《教育學視域下的女書及其傳承》，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9年。

[6]趙麗明、白濱、史金波：《奇特的女書》，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4年。

[7]趙麗明：《女書與女書文化》，北京：新華出版社，1995年。

論文、期刊：

[1]丁良艷：《后殖民視角下的中國民俗——論〈雪花秘扇〉中他者化的民俗演繹》，《安徽文學》2014年第10期。

[2]宮哲兵：《關于一種特別文字的調查報告》，《中央民族學院學報》1983年第3期。

[3]王雅萍：《從小說〈雪花秘扇〉中的民俗文化看封建社會女性的生存困境》，《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

[4]賀夏蓉：《多重視角下的女書及女書文化研究》，博士學位論文，華中師范大學，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