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十三五”規劃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完成難度較大,但并非沒有可能。本文探討了當時在規劃中將這一指標設置偏高的原因,通過分析認為不必刻意追求實現《十三五規劃》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否則容易帶來一系列負面影響。以此為基礎,提出對“十三五”未來兩年乃至更長時期服務業發展的若干建議。
關鍵詞: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服務業價格漲幅;服務業勞動生產率
中圖分類號:F069.9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19)04-0020-009
《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以下簡稱《十三五規劃》)將服務業增加值比重作為“十三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主要指標之一,要求到2020年實現的預期性目標為56%,“十三五”期間共提高5.5個百分點。迄今為止,進入“十三五”時期已逾三年,從當前情況來看,到2020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能否實現,要不要實現?在未來兩年乃至更長時期內,推進服務業發展應該注意哪些問題?本文試就這一問題進行探討和分析。
一、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完成難度
較大但并非沒有可能
按照我國現行統計制度,服務業與第三產業等同。從近年來《十三五規劃》的實施情況來看,2016年、2017年、2018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分別為51.8%、51.9%和52.2%,分別較上年提高1.3個、0.1個和0.3個百分點,3年間共提高1.7個百分點。到2020年要實現《十三五規劃》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未來2年(即2019年和2020年,下同)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共需再提高3.8個百分點。目前斷言到2020年不能完成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規劃目標還為時過早,但完成這一目標的難度也不容低估。
在《十三五規劃》中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指標,實際上是指用現價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它主要受到兩方面因素的影響。第一個因素是服務業與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價格變化的相對比較。從長期和總體來看,相對于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通常服務業價格水平上漲較快,成為按現價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提高的重要推手。第二個因素是服務業增加值與GDP實際增速的比較。在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即服務業,下同)價格水平和發展基礎保持不變的前提下,服務業增加值的實際增速如果快于GDP增速,則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提高;反之則反是。當然,GDP實際增速是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各自基礎和實際增速綜合作用的結果。因此,服務業增加值與GDP實際增速的比較,可進一步歸結為在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各自發展基礎既定的前提下,服務業與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增加值實際增速的比較。從當前我國產業發展的階段性趨勢來看,第一產業增加值的實際增速明顯低于服務業,因而服務業增加值增速與GDP的比較又可主要歸結為服務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實際增速的比較。當然,第一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及其實際增速,對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提高也有一定影響。
縱觀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按現價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變化,可以發現連續兩年增幅合計超過3個百分點的時段有4個(為敘述簡便起見,以下簡稱“節點時段”),分別是:①1984—1985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合計提高6.2個百分點,其中1984年、1985年分別較上年增加2.3個和3.9個百分點;②1991—1992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合計增加3.2個百分點,其中1991年、1992年分別較上年增加2.1個和1.1個百分點;③1997—1999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三年合計提高5.0個百分點,其中1997年、1998年、1999年分別較上年增加1.4個、2.0個和1.6個百分點,1998年無論是往前一年還是往后一年,連續兩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都合計增加3個百分點以上;④2014—2016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三年合計增加4.9個百分點,其中2014年、2015年、2016年分別較上年增加1.1個、2.5個和1.3個百分點,2015年無論是往前一年還是往后一年,連續兩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都合計增加3個百分點以上。尤其值得關注的是,2015—2016年兩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合計恰好增加3.8個百分點。
分析這些連續兩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合計增幅超過3個百分點的節點時段,可以發現有個共同特點,即服務業價格的增加幅度大于第二產業,這從圖1至圖3(1)對應時段服務業與第二產業之間現價增加值與不變價格增加值差距的比較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在包含2015年的這個節點時段更為鮮明。在此時段,不僅服務業現價增加值與不變價格增加值的差距有所擴大,第二產業增加值與不變價格增加值的差距還有所縮小。從表1也可以看出,在這些節點時段,服務業占GDP比重的提高,主要是由服務業價格更為快速的上漲引起的:服務業(即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按當年價格計算的增幅,明顯大于按不變價格計算的增幅;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按不變價格計算的降幅,明顯小于按當年價格計算的降幅。
進一步分析可以發現,在大多數節點時段及與其相關的大多數年份中,服務業增加值的實際增速均快于GDP實際增速,甚至也快于第二產業增加值的實際增速(見圖4)。雖然1991年和1992年屬于例外年份,服務業增加值增速慢于GDP增速,但差距并非很大。從表1和圖2可見,在這兩個年份,服務業價格漲幅拉大,沖抵了服務業增速慢于GDP增速的影響,仍然導致按當年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呈現較大幅度的提高。
可見,改革開放40年來在上述節點時段,我國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出現大幅度增長,形成連續兩年合計增幅超過3個百分點的格局。服務業價格漲幅較大,是形成這種現象的主因。按不變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實際增速快于GDP甚至第二產業,也會推動這種格局的形成。
到2019年第一季度,我國服務業增加值的同比增速已經連續27個季度超過第二產業、連續28個季度超過GDP同比增速。從未來兩年即2019年、2020年的趨勢看,服務業增加值實際增速快于GDP特別是第二產業很可能繼續成為趨勢,成為推動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提高的重要原因。但僅靠服務業實際增速快于GDP和第二產業實際增速,要實現“十三五”規劃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并在未來兩年內將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提高3.8個百分點,幾乎沒有可能。(2)
可見,在“十三五”剩余兩年,要實現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提高3.8個百分點的目標,前提條件是與整個經濟的其他部分特別是第二產業相比,服務業價格再次呈現較大幅度上漲的格局。2018年,按當年價格計算,我國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實現增加值分別較上年增加4.2%、10.0%和10.3%。按當年價格計算,假設2019年和2020年第一產業增加值增速在2018年基礎上下降1個百分點,第二產業增加值增速在2018年基礎上下降2個百分點,第三產業增加值增速在2018年基礎上增加2個百分點,那么到2020年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即可達到56.1%,實現《十三五規劃》預期目標。當然,在這種假設情景下,雖然服務業實際增速未必受到影響,但要求服務業價格相對于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實現大幅上漲。
二、《十三五規劃》服務業增加值比重
目標設置偏高的原因
就總體而言,《十三五規劃》前期研究扎實,為提高規劃質量打下了扎實基礎。但“白璧微瑕”也是難免的。雖然我們都不能做“事后諸葛亮”,但現在回過頭來看,在國家層面和許多地方層面的《十三五規劃》中,都存在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設置偏高的問題。早在2017年,就有地方發改委同志告訴筆者,當地及其所屬地區“十三五”規劃確定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肯定實現不了,希望組織專家幫其認真研究這個問題怎么向市人大解釋。那么,在國家或地方《十三五規劃》中,為什么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目標設置偏高?這里面固然原因很多,但同相關前期研究不足也有密切關系。具體表現是:
1.對“十二五”期間尤其是2012年以后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連年大幅度提升的原因研究不夠。與此相關的是,將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連年大幅度上升,簡單片面地理解為服務業形勢“一片大好”,甚至服務業“風景這邊獨好”。當時,這種認識比較盛行,很自然導致盲目推崇和過度重視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提高,期望能將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連年大幅度提高“寓示”的服務業“樂觀形勢”趨勢性延續到“十三五”。但實際上通過進一步研究可以發現,2012年之后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連年大幅度提升,既是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服務業相對于第二產業或GDP較快增長的結果,經濟增速下行特別是工業增速明顯放緩、服務業價格較快上漲、工業品價格增長疲軟等也是重要原因。[1]
從2012年開始,按當年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連年大幅度提高,每年均較上年提高1個百分點以上,2012—2015年4年間共提高6.2個百分點;但在此期間,按2000年不變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共僅增加0.9個百分點。可見,這一時期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提高,主要是由服務業價格的更快上漲引起的。而且,這一時期在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提高的同時,不僅GDP或第二產業、工業增加值增速呈現較為明顯的下行趨勢,服務業增速下行的壓力也比較大,只是服務業增速下行的幅度沒有第二產業那么大,且其下行過程有一定反復而已。按不變價格計算,2012、2013、2014、2015年服務業增加值分別較上年增長8.0%、8.3%、7.8%和8.2%。(3)在此期間,人力資本、房租、水電等快速上漲,支撐服務業價格較快上漲。但由于工業發展的結構性矛盾日趨突出和產能過剩問題加重等原因,工業品價格在總體上呈現疲軟態勢。以上年同月為100,則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自2012年3月開始一直低于100,這種現象實際上延續到2016年8月。服務業價格漲幅較大、第二產業特別是工業品價格增長疲軟,合力推動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大幅提高。
2.對服務業與經濟增長、服務業與制造業關系的國內外經驗研究薄弱。當時,較為流行的觀點認為,要把推進以服務業為主導的經濟轉型、形成服務業主導的經濟新格局作為制定“十三五”規劃的基本目標,甚至有人認為在“十三五”末、“十四五”初期我國將進入“服務經濟時代”。在2016年相關部門起草服務業重大政策文件時,仍有部分專家向文件起草組建議到2025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應該達到60%,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連年大幅提高“是好事”,且這種前期趨勢可以“外推”。與此相關的是,很少重視到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連年大幅度上升往往伴隨著經濟增速下行,輕視經濟發展過程中工業或制造業與服務業的相互依存、相互制約和融合互補關系。
近年來,也有一種觀點認為,我國沒有必要把提高服務業增加值比重作為產業結構升級的著力點,應高度重視服務業比重過快上升隱含的問題,警惕其負面影響。如李鋼(2013)提出,“二戰”后發達國家服務業增加值比重不斷提升主要是由服務業價格上漲速度快所致,服務業實際產出增長更快并不是重要原因;到2020年我國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產業仍然是第二產業,而且很難是服務業;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提高對真實經濟增長意義不大。[2]卓賢(2016)通過對韓國、美國、日本、德國、法國等世界主要經濟體的研究發現,服務業增加值比重上升幅度超過1個百分點的年份,經濟增長率出現下滑的可能性明顯增大。[3]姜長云、盛朝迅(2016)的研究發現,通常由于服務業抵御經濟衰退的能力較強,經濟增長減速尤其是工業、制造業增速下降過快,容易導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提高幅度較大。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大幅度上升,與經濟增長速度下降同時出現是大概率事件。[4]從國內外經驗來看,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連年大幅度提高,往往伴隨著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和經濟增長放緩,不利于實現經濟中高速增長;甚至容易帶來工業化“早熟”和過早“去工業化”問題,加劇服務業發展中的低端化、泡沫化傾向。(4)但是,客觀地說,類似觀點在《十三五規劃》前期研究和制定階段的2014年、2015年還很少,影響比較微弱,而且更多是在《十三五規劃》定稿后提出來的。
實際上,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只是反映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重要指標之一,但不是唯一指標。從產業結構演進的一般規律來看,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農業增加值比重呈現下降趨勢。在農業增加值比重既定的前提下,第二產業與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呈現此消彼長關系。但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第二產業或工業與服務業之間絕非簡單的對立和排斥關系。單純依靠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難以準確判斷服務業乃至國民經濟的發展水平和質量。在國家之間和國家內部的不同行政區之間,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和服務業乃至國民經濟的發展水平與質量之間,并非簡單的一一對應關系。以2017年為例,服務業增加值比重位居全國最低的陜西省,人均GDP位居全國第12高;服務業增加值比重位居全國第4高的海南?。?6.1%),人均GDP位居全國第17高的水平;人均GDP位居全國最低水平的甘肅省,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居于全國第6高(54.1%);而人均GDP高出全國平均水平80%、位居全國第4高的江蘇省,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僅位居全國第12位(50.3%),低于全國服務業增加值比重1.6個百分點(見圖5)??梢?,衡量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應把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和其他指標,特別是衡量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指標結合進行。片面追求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提高,不利于協調處理服務業與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的關系。
根據近年來許多學者的研究,盡管服務業已經成為國民經濟中最大的產業,科學處理服務業與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特別是服務業與制造業的關系仍然至關重要。在德國和美國的GDP中,工業分別占28%和19%左右。但德國政府仍把“工業4.0”戰略上升為國家戰略,致力于推進以智能制造為主的第四次工業革命,著力提高德國工業競爭力。2018年美國商務部和國家標準技術研究院聯合發布的年度特別出版物——《追求投資回報,釋放美國創新綠皮書》仍然將“美國制造業優先”作為擬采取的行動之一。(5)加拿大學者瓦科拉夫·斯米爾(2015,第Ⅲ、Ⅳ頁)強調制造業“成為推動美國經濟、戰略和社會生活的基礎動力”,制造業“成為美國奪取全球經濟、戰略和社會主導權的基本力量”;一個發達的現代經濟體“要想真正地實現繁榮富強,那么就必須有一個強大、多樣和富于創新性的制造行業,它的目標是不僅能在資源約束下提供高質量產品的制造業,而且是能提供更多就業機會的制造業”。[5]哈佛商學院教授加里·皮薩諾和威利·史(2014,第Ⅴ頁)的研究發現,“制造能力的缺失往往會使得產業創新出現斷層,創新成為無源之水”,美國需要“制造業復興”。[6]當前我國經濟正處于從工業主導向服務業主導的轉變之中,服務業日益成為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新引擎,但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內,仍應堅持工業與服務業“雙引擎”戰略[7],促進工業與服務業各展其長、優勢互補、和諧共存、有機融合。
三、不必刻意追求實現《十三五規劃》的
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
從前文分析可見,基于現有基礎,到2020年,要實現《十三五規劃》關于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的目標,不僅需要服務業相對于GDP呈現較快的實際增長,對服務業價格相對于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呈現較大幅度上漲還有更高要求,甚至服務業價格更快上漲是實現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的前提。但從這兩方面的條件來看,不必刻意追求到2020年實現《十三五規劃》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否則,有可能影響穩增長、促改革、調結構、惠民生、防風險的實現。
1.在“十三五”未來兩年,對于通過拉大服務業實際增速與第二產業進而GDP增速的差距來提高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不宜有太高期望。2018年按當年價格計算,我國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增加值分別占GDP的7.2%、40.7%和52.2%;在第二產業中,工業占比超過83%。近年來,在我國GDP中,第一產業不僅占比較低,按不變價格計算的第一產業增加值實際增速也明顯低于第二、第三產業,多在4%上下。從歷史經驗來看,考慮價格因素的影響,2019年和2020年兩年第一產業占GDP比重的降幅合計很可能在0.8個百分點以內。因此,要確保順利實現《十三五規劃》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在未來兩年內將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再增加3.8個百分點,只能主要依靠第二產業與服務業共同做出貢獻。當前,按不變價格計算,我國第二產業特別是工業增加值的實際增速已經很低(6),今后進一步下降的空間應該不會很大,也不宜太大;否則,很容易導致GDP實際增速進一步放緩,影響產業發展對生產性服務業、城鄉居民收入水平提高對生活性服務業的需求擴張,進而制約穩增長、惠民生的實現。從圖4和圖6可見,近年來我國服務業實際增速下行的壓力一直很大。工業增速放緩、服務業增速下行壓力很大,加之城鄉居民收入增速徘徊,已經從需求方面制約服務業的增長。況且,許多新興服務業正在經歷從超常規增長向常規增長的轉變,實際增長速度趨于平穩,也會抑制服務業實際增速的回升??紤]到許多新興服務業超常規增長格局的形成,往往是以傳統服務業快速蕭條為代價的,對服務業實際增速的回升更不能寄予過高期望。
2.更重要的是要通過服務業價格相對于第一產業特別是第二產業更大幅度的上漲來提升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很可能增加產業發展成本和居民生活成本,加大經濟社會運行風險。從表2可見,最近兩年即2017年和2018年,服務業價格漲幅趨緩,不僅沒有高于反而明顯低于第二產業。主要表現為這兩年按當年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增幅,明顯小于按不變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增幅;在按當年價格計算的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有所提高的同時,按不變價格計算的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卻有所下降。(7)近兩年服務業價格漲幅趨緩,在房租和勞動力成本等方面均有突出表現。房租和勞動力成本是服務業成本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服務業價格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近兩年來,隨著我國人口年齡結構和房地產供給格局的變化,以及房地產市場調控政策的轉型,與“十二五”時期相比,推動房租價格上漲的因素在總體上明顯減弱,部分地區甚至出現商業寫字樓價格下跌的現象。這種現象在“十三五”的未來兩年很有可能延續。盡管我國的勞動力成本仍將呈現持續提高的趨勢,但受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和中美貿易摩擦加劇等影響,在未來兩年來也很難看出支撐勞動力成本呈現更大幅度上漲的因素。
退一步說,2018年服務業增加值已占GDP的52.2%,服務業已經融入社會生產和生活。鑒于當前經濟運行中不穩定不確定因素很多,受內外部因素的影響,特別是短期性、突發性因素的作用,在未來兩年內,如果服務業價格呈現較大幅度的上漲,并明顯快于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將可能導致產業發展成本和居民生活成本明顯增加,影響整個產業的提質增效升級和居民生活質量的改善,甚至加大經濟社會運行風險。屆時,雖然服務業價格的較快上漲,有可能推動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實現《十三五規劃》的2020年目標。但這并非理想結果,不應是我們追求實現的。
按照我國現行統計口徑,服務業增加值統計數據包括批發和零售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住宿和餐飲業,金融業,房地產業,其他服務業6大部分。從表3可見,按當年價格計算,其他服務業增加值超過服務業的40%,批發和零售業,金融業,房地產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分別是服務業中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大行業。綜合考慮表2信息可見,其他服務業價格漲幅最大,對服務業整體價格上漲的影響最強。其他服務業包括營利性服務業和非營利性服務業兩部分,但國家統計局尚未發布營利性服務業、非營利性服務業及其進一步細分行業的統計數據,難以對此進行進一步分析。在2012—2015年4年間,金融業和房地產業價格上漲對服務業整體價格上漲的影響也值得關注;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住宿和餐飲業價格漲幅較小,批發和零售業價格在總體上比較平穩。2016年以來,就總體而言,金融業,批發和零售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的價格水平在總體上呈現下降趨勢,這對于降低實體經濟運行成本和改善民生有積極意義。同期,僅其他服務業和房地產業價格水平仍然呈現上漲趨勢,但漲幅已較前期有所放緩。從對服務業行業結構的分析可以進一步看出,如果為了實現《十三五規劃》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推動服務業價格呈現較快上漲,很容易導致實體經濟運行成本和居民生活成本增加,影響產業發展質量和民生質量的改善。
況且,在《十三五規劃》中,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屬于預期性目標,作為國家期望的發展目標,應該主要依靠市場主體的自主行為實現;政府主要通過創造良好的發展環境、完善宏觀調控體系和政策導向努力爭取實現,但并非一定要實現。這與明確并強化政府責任、要求確保實現的約束性指標有根本區別。因此,從指標屬性來看,不必刻意追求實現《十三五規劃》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
四、對“十三五”未來兩年乃至更長時期
服務業發展的建議
1.加快推動服務業優質高效發展仍應是未來服務業發展的重點?!妒逡巹潯访鞔_提出“加快推動服務業優質高效發展”的方向,要求“推動生產性服務業向專業化和價值鏈高端延伸、生活性服務業向精細和高品質轉變”“完善服務業發展體制和政策”。從《十三五規劃》的實施情況來看,在“十三五”時期的未來兩年乃至更長時期,仍應堅持這種方向,著力促進服務業提質增效升級。從當前服務業勞動生產率增速較低且與第二產業差距明顯,也可看出這一點。
姜長云、劉振中(2018)的研究發現,按不變價格計算,2012—2017年間,我國服務業勞動生產率年均遞增3.7%,年均增速是1992年以來的最低水平。(8)[8]在“十二五”期間,我國服務業勞動生產率也年均遞增3.7%,增速分別慢于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和全社會勞動生產率4.6個、0.9個和3.9個百分點。與“十二五”時期平均增速相比,進入“十三五”以來的前3年我國服務業勞動生產率平均實際增速有所加快(見表4),年均遞增6.6%。從現有趨勢來看,在“十三五”時期要實現到2020年全員勞動生產率年均增速大于6.6%、2020年全員勞動生產率超過12萬人/人的目標,經過努力應該是可以實現的。盡管如此,2018年服務業占GDP比重已達52.2%,服務業勞動生產率及其增速明顯低于第二產業(見表4),這對于推進整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不利影響仍然值得重視。按2000年不變價格計算的我國服務業勞動生產率,2011年相當于第二產業勞動生產率的70.1%,2018年相當于第二產業勞動生產率的53.6%;服務業與第二產業勞動生產率的差距由2011年的2.0萬元/人,擴大到2018年的5.2萬元/人。因此,在“十三五”乃至更長時期內,應把提高服務業勞動生產率放在突出地位。
推動服務業優質高效發展應該結合推進服務業體制機制改革和政策創新,引導形成一批順應高質量發展要求的企業或企業家、營造有利于服務業高質量發展的營商環境、培育契合服務業高質量發展要求的產業生態、創新完善包容審慎的服務業監管框架和政策體系,將堅持功能導向鼓勵創新與促進不同類型服務業平等競爭有效結合起來,加強對服務業戰略性行業、關鍵落戶和薄弱環節的支持,引導、激發全社會支持發展服務業的主動性、積極性和創造性。這對于提高服務業勞動生產率,促進服務業優質高效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
2.加強對“十四五”規劃服務業發展理論和政策問題的前期研究。從前文分析可見,在《十三五規劃》中對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目標設置偏高,同相關前期研究薄弱有較大關系。由此很自然得出結論,為了更好地做好“十四五”規劃,建議加強對服務業發展及相關理論和政策問題的前期研究,為在“十四五”規劃中科學設置服務業增加值比重等指標提供科學依據。從前文分析可見,在“十四五”規劃中,關于推進服務業體制機制和政策創新主要任務的設計,也要注意加強對服務業細分行業的研究。此外,新興服務業的發展是培育服務業發展新動能、推進服務業新舊動能轉換必須關注的焦點。在當前乃至“十四五”規劃中,如何科學把握新興服務業的產業屬性,如何科學把握服務業發展中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發展理念的系統性、整體性和協同性,如何科學處理新興服務業發展中的壟斷和創新監管問題,都值得深入研究。深化對這些問題的研究,有利于更好地提升服務業發展和服務業規劃質量。
加強對“十四五”規劃服務業相關理論和政策問題的前期研究,還需要注意發展環境和發展階段變化對服務業發展的影響。如從經濟發展和產業結構演進的長期趨勢來看,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是不斷提高的。但是,這種長期趨勢需要分階段漸進實現。不能混淆服務業發展、產業結構演進的長期趨勢和短期影響,企圖“速戰速決”“畢其功于一役”。從國內外經驗來看,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在經歷若干年份的大幅度提升后,出現若干年份的震蕩整理甚至徘徊反復,是正常的。企圖將2012年開始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連年大幅度提升的趨勢簡單“外推”到“十三五”時期,實際上存在著將“短期趨勢長期固化”的局限,缺乏堅實依據。從國內外歷史經驗看,類似判斷出現失誤的概率可能很高。進一步來看,如果依據近年來服務業發展的趨勢,來簡單外推到“十四五”時期,也容易出現判斷失誤。2018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部署2019年經濟工作時提出,“世界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要“緊扣重要戰略機遇新內涵,加快經濟結構優化升級”。加強對服務業發展環境和重要戰略機遇期的研究,也應是加強“十四五”規劃前期研究必須重視的。
注釋:
(1)圖1至圖3時間段較短,主要是為了讓相關趨勢在圖中表現得更加清晰。在圖1至圖3中分別采用1980年、1990年、2000年不變價格,主要是為了規避不變價格所在年份差異的影響。因為不變價格所在年份偏離越遠,按不變價格折算的GDP與三次產業增加值之和的差距往往越大。
(2)實際上,2017年、2018年我國服務業增加值的實際增速已經明顯快于GDP特別是第二產業。2017年、2018年,我國服務業增加值分別實際增長7.9%和7.6%,2017年服務業增加值實際增速分別快于GDP和第二產業實際增速1.1個百分點和2.0個百分點,2018年服務業增加值實際增速分別快于GDP和第二產業實際增速1.0個百分點和1.8個百分點。但這兩年按當年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分別僅提高0.1個和0.3個百分點。
(3)相比之下,2008—2011年4年間,按當年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共提高1.4個百分點,按2010年不變價格計算的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沒有變化,但服務業增加值的增速明顯高于2012—2015年的水平。2008年、2009年、2010年、2011年分別較上年增長10.5%、9.6%、9.7%和9.5%。
(4)如在服務業中傳統的、低層次服務業,甚至非組織化服務業比重上升,高端服務業發展困難加大。
(5)參見“美國商務部發布釋放美國創新力綠皮書”,載于中國科學院知識產權網(www.casip.ac.cn/website/ipr/iprnewsview/1904)。
(6)近年來,按不變價格計算的第二產業增加值實際增速在總體上呈現下降趨勢,2018年為5.8%,低于2015年的6.2%,不及2010年(12.7%)的一半。2018年工業增加值的實際增速為6.1%,2015年以來一直徘徊在6%附近,也不及2010年(12.6%)的一半。
(7)這種情況與2012—2016年間連續5年服務業增加值比重每年提高1個百分點以上的情況有明顯不同。在后者,服務業價格的上漲明顯快于第二產業。
(8)1992—2002年和2003—2011年,按不變價格計算的我國服務業勞動生產率分別年均遞增5.2和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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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