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奕萌
摘要:男性作家畢飛宇塑造了許多時代背景下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命運大多是悲劇。在其創作的《玉米》系列小說中三位女主人公的命運反映了在“文革”的背景下,女性在思想上尚未完全解放的與生俱來的悲劇因素以及男性權力和城鄉現代性轉型為女性帶來的雙重壓迫。畢飛宇深入女性生活細微之處,對其悲劇命運細致書寫,引領人們對女性悲劇進行跨越時代、性別、空間的全面了解,讓女性對于自我命運更具明晰的認識,在今后的人生定位與道路的選擇上更加理智。
關鍵詞:玉米;玉秀;玉秧;女性悲劇
引言
與女權運動緊密聯系的女性主義文學一直被人們所關注,女性對于自我權利的爭取和女性的獨立意識也在不同時代頻頻引發人們的爭論。在女性作家積極探求對于以自我及自我與世界的關系,努力尋找自身價值的同時,男性作家也在試圖分析女性的精神世界,甚至利用女性構建起來的文學世界去達到男性自身對于世界理想化的價值判斷。西蒙·波伏娃認為:“每一個作家在描寫女性之時,都亮出了它的倫理原則和特有的觀念;在她的身上,他往往不自覺地暴露出他的世界觀和他的個人夢想之間的裂痕。”[1]例如魯迅在《傷逝》中借子君的命運發出“娜拉走后怎么辦”的質疑,這是一種對于啟蒙后的迷茫;沈從文以湘西淳樸的筆調描繪的翠翠、夭夭等形象為人們留下烏托邦式的美好,這是一種對于桃花源的向往;孫犁所刻畫的荷花淀中的婦女形象也在抗日戰爭時期給人留下了人性的唯美詩意的想象;趙樹理利用新中國成立后的勞動婦女形象來歌頌新生活……凡此種種,從男性的角度來描寫女性的命運以達到其對時代的希冀和控訴早已被作家們所實踐。既如此,在男性作家的筆下,可以更加客觀地描寫女性悲劇的成因。
新世紀伊始畢飛宇筆下的女性形象再度引起人們的廣泛熱議,他在《玉米》三部曲所描繪的玉米、玉秀、玉秧的女性悲劇命運,我們看到傳統與現代觀念的碰撞,男女性別權利的差異,鄉村與城市空間的轉變對女性在身體和心理上的多重壓迫與束縛,“文革”這一特殊背景下的女性生存困境。《玉米》三部曲在2018年9月被選為改革開放40周年最有影響力的作品之一。我們在作品中可以看到畢飛宇在創作時融合了自己跨時代的獨特感受。他作為60后作家,自然地接受了80年代“朦朧詩”的影響,也受到80年代后期的新寫實和90年代的日常敘事的作家們的影響。他筆下的女性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女人。一直擅長細膩描寫女性心理和女性生活的男性作家畢飛宇,再一次利用女性形象構建的文學世界,將時代的風云變幻幻化于生活瑣碎的細水長流。女性的心理往往敏感而細膩,從她們的細微生活進行描寫,體現著各個時代的生活印記。畢飛宇筆下的玉米、玉秀、玉秧的悲劇源于女性身處于現代社會里的多種局限。
一、女性自身的束縛
仔細分析《玉米》三部曲中的三位主要女性的悲劇成因,其實很容易發現玉米、玉秀、玉秧的悲劇很大一部分源于女性自身的性格和生理上的弱點。小說創作于21世紀初,我國女性已經歷了建國時期的婦女解放運動和改革開放對于人性的解放,作家在此已經看到了未來女性的進步性。但故事發生在特殊時期,女性思想觀念還未完全開放。小說將三位女性的悲劇一定程度上歸因于女人間的相互嫉妒和尚未擺脫的女性自身的傳統觀念的束縛。在畢飛宇的《玉米》系列小說中也很好地體現了女性的時代處境,讓人聯想到張潔在《方舟》開篇所提到的,“你將格外的不幸,因為你是女人”。玉米、玉秀、玉秧都有傳統女性的部分舊思想和自身生理的局限性,以致沒有為自己創造擺脫自身悲劇命運的機會。
小說中的玉米作為長女,肩負著整個家庭的重負。她從小接替母親照顧弟弟和妹妹,為了一家人的光榮,犧牲了自己的愛情。在玉米為家庭瑣事奔忙的過程之中,一個早熟的“賢妻良母”形象已經映入讀者的視野之中,她在為家庭奉獻的同時,已經失去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自由追求愛情的權利。當玉米因彭國梁的誤解而被拋棄,最終躺在郭家興的床上時,除了對彭國梁心存歉意,還有對自己命運的不甘:“要是給了國梁,玉米好歹也甘心了,一直留到現在,這樣打發了,一個說不出的自憐涌上心房。”[2]這說明玉米有著傳統女性極其強烈的貞操觀,卻缺乏反抗的勇氣,為了追求權力,她違背了自己的內心,嫁給郭家興,即使她與這個男人的結合根本沒有愛情。
王家的三女兒玉秀的性格卻與玉米有著天壤之別,從小就靠著父親的寵愛恃寵而驕。當家庭衰落后,自己的貞潔也受到了侮辱。即使這樣,玉秀對于身邊的女人,仍然顯現出女人間相互傾軋的一面。首先是當眾與妹妹玉穗爭奪衣裳,被妹妹指為“尿壺”“茅缸”,又歧視朋友張懷珍,以致張懷珍為了報復,將“尿壺”“茅缸”事件進一步升級,玉秀在王家莊無法再待下去,進城投奔玉米。然而身體受辱這件事情成為玉秀心理上的陰影,是致使她悲劇命運的主要原因。當鎮上的小唐想把自己兒子介紹給她時,她被奸污的場面再一次浮現在腦海里,最終,這場相親不歡而散。她想:“這個世上還有什么能換回玉秀的女兒身呢,要是能換回來,玉秀是斷一條胳膊都愿意,就是摳一只眼睛也行啊。”[3]這種女性自身的無奈一方面體現在玉秀與郭左突如其來的孩子上,她無法面對又不得不去獨自面對這個孩子。另一方面呈現給讀者的是作為女性的傳統保守和身為女性無法回避的懷孕生子等問題。
小說中的玉秧是一個極普通的女孩,無論在家還是在外都很普通,唯一不普通之處正如文中玉米的想法:“這丫頭誰也不靠,完全靠她手里的一支筆,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硬是把自己送進了城。”[4]而玉秧無法忍受這份平庸,在學校里總是積極努力地表現自己。正是她的這種上進心,在一定程度上將其引向了不幸的際遇。她與室友龐鳳華之間的關系也體現了女性間的相互嫉妒,當龐鳳華假借丟錢而備受矚目時,玉秧十分羨慕。為了得到別人的關注,她甚至產生了變態心理。“玉秧想,丟錢這樣的好事怎么就攤不上自己的呢?說起來還是沒那個命。”[5]為了受到關注,玉秧產生了“變態”心理。在運動會上,玉秧預感到自己的身體“倒霉”時,“不過王玉秧絕不會說出去,這樣的事,玉秧開不了那個口。”有著傳統思想的玉秧感到難為情,對于生理上的痛苦說不出口,只能將痛苦默默隱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