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洋 王芳萍 夏林清
[摘要]對社會工作實踐知識的認識要從“實踐”一詞開始,“實踐”有praxis與practice兩種截然不同的傳統。當前社會工作領域的“實踐”多取用practice一詞。通過對praxis與practice的比較,發現與社會工作本質相對應的應為praxis,而非practice。返回praxis傳統,更清晰社會工作實踐知識的本質,即實踐知識是具有歷史性和主體性的實踐者在探究社會改變的過程中,并同步對其自身的實踐經驗進行反映的歷程中生成的知識;實踐知識具有社會正義與社會改變的價值取向,并遵循反映理性的方法論。此一反映實踐取向行動研究是發展社會工作實踐者及實踐知識的可行路徑。
[關 鍵 詞]社會工作 ?實踐知識 ?反映理性 ?行動研究
[中圖分類號] C916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8-7672(2019)03-0001-12
一、 對社會工作“實踐”的再認識:從實務(practice)到實踐(praxis)
近年來討論社會工作“實踐”相關的文章很多,但多數文章在使用“實踐”一詞上概念模糊,很少有對實踐清楚的界定,這也造成了在各自對實踐詮釋中的自說自話,這泛化了實踐概念的使用。對社會工作“實踐”的清晰認識需從“實踐”一詞的源頭研究。實踐一詞在辭海的定義是指實在去做與徹底履行。從西方哲學的實踐譜系考察,可以發現存在著practice與praxis兩種傳統。其中practice代表的是培根等提出了“技術實踐觀”,它將科學理論工具化以及將實踐視為科學理論的現實應用。這使得實踐從早期亞里士多德強調的具有人類關懷的道德實踐觀的praxis轉化為技術實踐觀的practice。技術實踐觀消解了實踐概念的人類關懷的道德之意,模糊了實踐活動與其他人類活動的界限,而導致實踐概念的不斷泛化。①在社會工作領域無論口語表達還是文本表達中對實踐的泛化使用隨處可見,似乎所有社工的日常工作或活動開展都可稱為實踐,這是對社會工作實踐概念的誤讀。那究竟怎樣的社會工作活動可稱為實踐?
(一) 作為價值取向的社會工作實踐(praxis)
亞里士多德將praxis賦予反思、指引人類追求善與德行的哲學意義。在他看來,praxis具有人的存在論上的意義,其本身即為目的。praxis是追求倫理德性與政治公正的行為,涉及人與人的關系,通過掌握“實踐智慧”達到 “正確行為”的境界。②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中實踐(praxis)一詞等同于社會實踐(social praxis),指人們改造客觀世界的社會活動,具有能動性、客觀性和社會歷史性等特點;包括生產斗爭、階級斗爭和科學實驗三種基本形式。③馬克思相信真理更屬于實踐范疇;馬克思重新回到了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傳統,認為實踐(praxis)是人的存在方式, 是追求自由自覺的活動。④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卡萊爾·科西克(Karel Kosík)也對實踐類型進行過清楚的區分,認為不同的實踐將形成不同的主體及世界:個人的功利主義實踐是異化的實踐,它客觀地建構成物性的“偽世界”,是維持既有的社會結構不變的實踐。而本真的歷史性實踐才是走向真正的社會改變之道。“人必須自己引導自己的生活而不要別人代理”,實踐是人們自己構造出來的,革命的實踐才能改造偽物性的世界。⑤⑥本真的歷史性實踐與亞里士多德的傳統道德實踐觀相呼應,指出了praxis是一種具有反思與批判意義的創造行動。所有的praxis都是活動,但并非所有的活動都是praxis。⑦屬于praxis的活動理應回歸馬克思主義的社會實踐傳統,是行動者具有主體能動性的對外在社會與內在自身雙重改造的行動實驗;這與指向工具理性、技術理性、價值中立的技術實踐觀的practice有本質的區別。
目前中國發展中的社會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依然以“形式化的活動”為主。⑧社會工作行動者主體力量不足,多處于被動應對外在(購買方、評估方、社工機構等)任務、指標和考核要求,缺乏與在地情境互動的條件與能力。⑨⑩一些社會工作者的行動淪為形式性、例行性、缺乏主體反思性的技術性實踐活動,這與practice①內涵相對應。在這種實務工作中主體能動性、社會歷史性、批判性、辯證反思性、反身性以及與情境交互力等多難以發展。該例行性實務工作或許短期看能回應群眾當前的具體困擾,但究其實質是“修補式”服務,缺乏對問題根源之結構性難題的洞察,或是對既有結構的維持,反而因此使得結構性難題更難改變。這遠離了praxis(實踐)所指的“徹底(或根基)”的改變之意義。然而社會工作實踐是具有歷史主體性的行動者的社會改變實踐。社會工作專業從一開始出現就承載著道德的重量,社會工作實踐者不是所謂價值中立的技術官僚,其介入行動蘊含實踐者的道德和政治的選擇與實踐。②社會工作中的技術是服務于人的工具,而主體是技術生產者的社會工作者。社會工作者作為實踐主體的完整的人,具有能動性和行動力,是特定社會、歷史中的行動者,是通過行動來追求解放的實踐者。故社會工作應由practice(實務)回歸praxis(實踐),邁向社會工作的實踐范式。③因此,在現實的結構限制中仍有不少社會工作者是務實取向或實用取向的工作者,他們日常工作需要面對具體的問題解決,也會主動尋求不限于社會工作的其它人文社會學科(心理、護理、教育等)知識;他們常用是否“實用”來辨識知識的有效性,以此區別自己不同于對現實問題解決沒有作用以及與現實抽離的學者。④盡管他們常常以實務工作者(practitioner)自稱或對個人問題之結構性根源的辨識還不足,但此類社會工作者已開始返身朝向從實務(practice)到實踐(praxis)的專業實踐發展之途。
(二) 作為一種方法論的社會工作實踐(praxis)
從方法論的角度,怎樣的社會工作活動可稱為實踐?實踐哲學家帕蒂·拉瑟(Patti Lather)也曾使用praxis一詞作出了回答。他指出,實踐(praxis)是理論與實作之間來回修正二者的辯證張力(the dialectical tension)。⑤一位社會工作研究者的研究行動就是他的實踐,因為在他的研究行動中可以看到他對特定現象既有的理解或認識(理論假設)與探究(研究實作)之間是來回修正的辯證關系。一位社工的團體工作或社區工作是他的實踐,因為在其中這位社工對工作對象特定處境中難題的假設(理論),與選擇進行能動的專業介入方法或策略的實施(實作)之間有來回修正的辯證張力。但是在現實場景中,也經常看到社工因各種原因而被動地工作或應付指標的情況。這樣的社工雖然工作多年,但其專業介入的工作方法并未因面對工作對象群體的差異性狀況而有所調整變化或創新(特別是在團體和社區活動中更少見社工基于團體或社區的差異介入方式有變化或創新),他已習慣于例行性的操作,這種例行性的介入行動就不是拉瑟所謂的實踐。因為這種工作方法,并沒有面對實踐現場諸多情境充滿“不確定性、復雜性、不穩定性、獨特性和價值沖突性”的核心特質。⑥如要應對上述情景,勢必遵循實踐(praxis)需存在理論(目標)與實作(方法)間在行動過程中相互影響、來回修正的辯證張力的道理。拉瑟對實踐(praxis)一詞的使用,有別于技術實踐觀的practice;practice是指向工具理性、技術理性,是慣例式、重復性和可復制的活動。同時,praxis傳統也與辯證唯物主義實踐觀相通,符合辯證唯物主義觀點:實踐是認識的根源,是認識發展的動力,是檢驗認識真理性的標準,是認識的目的;認識的發生、發展和歸屬,歸根到底離不開實踐。所以,從上述意義上講,實踐的觀點是辯證唯物論的基本觀點。⑦⑧因此,作為一種方法論的社會工作實踐(praxis)是一種循環往復的、求真求實的辯證過程。
二、 實踐知識的源頭、脈絡與意涵
(一) 社會工作實踐發展的無解難題呼喚實踐知識
作為實踐的praxis轉為技術實踐觀的practice的同時,在人文社會科學中表現為實證主義的盛行,而科技理性(科技理性是指專業知識存在于工具性的問題解決活動之中,科技知識則是現代社會專業化專業與專家的支撐)是實證主義的遺產。在20世紀后半期及之后的現代大學教育中,實證主義認識論發展下的科技理性對人們的心智發展發生了宰制性力量。①從科技理性的觀點看實務問題存在著“通用”的解決之道,這種解決之道是由學者、專家負責研發,以供實務工作者在實務中應用,②即技術實踐論中practice(實務)指理論在實務中的實際應用。通常是學者、專家預先界定知識形成的理論規范或標準作業程序,提供給實務工作者應用,并據此過程和結果評估其專業能力。這樣的社會分工一方面使得實務工作者常感覺自己“沒有學問”,而沒有學問是一種社會評價,它勾勒出面對知識所象征的權力關系中,學者享有較優越的位置。另一方面,也常造成學者所生產的知識在現實中并不能協助實務工作者更深入理解問題情境及設計有效的介入行動,加深了理論與實務的分割性。③以上科技理性的專業實踐邏輯使社工陷入應用技術操作控制情境的困局之中,專業工作者陷入純粹技巧操作后,反而忽略現實情境的不確定性和每個個案的獨特情境,阻礙了進入問題的根源性的探究。這種科技理性的學術研究者與實踐者不平等的勞動分工,其后果是眾多身處復雜人類與社會現場的工作者,在追求知識和探究方法的過程中,陷入疆窄的胡同,久而久之,實踐工作者失去了對生命細致變化辨識的能力,對場域脈絡間交織牽動的力量視而不見。④最常見現象是社工在“理論應用于實際”思維影響下,過于依賴理論而遠離具體的情境。當面對工作對象人群開展工作時,當社工面對情境的不確定性時,社工會對于問題如何解決充滿焦慮和不安全感;因此社工常抓著所謂專業的概念架構、技術框架,在工作對象面前“展演”,換取專業信心。但事實上,這樣的專家知識落實到實務現場,經常結合著行政化指標的結構壓力,并以僵化的模版化程序操作執行,其結果是社工對于動態現場存在的復雜現象當下的真實感觸反而被阻隔,因此也難以情感聯系到自身而積極調度其能動性細致審視,而個別不同問題發生根源的差異特殊性也未能被清楚正確地辨認和界定,問題源起亦未能被實踐者自身正確地辨識、界定和分析。若是錯誤地界定了問題,其提出的解決方案以及后繼的行動也就往往無效;甚至可能發生社工服務脫離群眾、失去生命力的危險。這種專業實踐邏輯的后果就是社會工作實務被質疑,社會工作實踐智慧被忽視。⑤⑥這反映了傳統中“專業”所強調的特殊知識根植于高等學術機構進行科學研究發展出來的理論和技術之中,研究者與實踐者越來越像生活在不同世界,追求不同事業的人。專業知識成為以專家為本位、去在地經驗的知識;甚至知識不是為了改善工作,而是鞏固專業權力和利益。⑦⑧社會工作在practice技術實踐觀左右下試圖將專家發明理論提供給實務工作者在實際中應用企圖的起點假設就是注定了其結果的遙不可及。返回praxis重新審視實踐知識的意涵或許是回應社會工作實踐發展無解難題的處方。
(二) 返回praxis認識實踐知識脈絡與意涵
社會科學范式轉向的重新思考,為整個社會科學帶來了更多元認識世界的角度,比如詮釋范式、批判范式、實踐范式等。這為社會工作實踐范式的發展提供了空間和條件,①得以讓社會工作知識回歸實踐、貼近實踐、服務實踐。同時社會工作作為一種實踐性專業,亦需要對實踐概念與實踐知識進行研究。②③④⑤根據辭海的定義,實踐一詞本身的“實在去做與徹底履行,強調根本性、從根部的轉變”,具有理論和實踐統合的意涵,內含了整合研究者與實務工作者分化的意蘊;而非技術實踐論中practice(實務)所指理論的實際應用。從這種意義上講,實踐知識本質上與praxis傳統相一致。然而目前流行的干預研究多是結果導向的實證研究,即practice research;相對忽視更為復雜的實踐過程研究。為了展現更為復雜多變的實踐過程,社會工作研究應該探究實踐知識。⑥華人行動科學家夏林清返回實踐的praxis傳統,遵循并發展了帕蒂·拉瑟(Patti Lather)在1986年針對實踐取向哲學提出“實踐范式”(praxis oriented research paradigm)傳統,⑦成為華人社會助人領域實踐知識探究的集大成者。其有關行動研究、實踐研究、實踐知識、實踐理論的論述中的“實踐”一詞多使用praxis。她長期探究社會心理學、社會工作、教育學等社會人文學科助人工作領域的實踐知識生產,對practice的無解難題有獨到的行動探究,其相關成果值得參照與借鑒。
夏林清1980年代在美國哈佛大學師承克里斯·阿吉里斯(Chris Argyris,1923-2013)研習行動科學(阿吉里斯是美國著名心理學家,組織心理學與行為科學的先驅)。⑧同時跟隨麻省理工學院唐納德·舍恩(Donald A. Sch?n,1930-1997)學習反映實踐方法(舍恩是美國教育家、哲學家,反映實踐理論的創發者)。⑨當時美國學術界已開始反思批判專業知識“理解滯后”問題,認為專業知識遭遇了無法回應社會現實問題的高度復雜及充滿不穩定的實踐困境。因此,阿吉里斯與舍恩等人批判了學院知識生產是實證主義的“科技理性”或“工具理性”的方法論主導所生產的專業知識。認為這樣的知識無法回應助人專業實踐領域所處的“不確定性、復雜性、不穩定性、獨特性和價值沖突性”的動態處境。然而“不確定性、復雜性、不穩定性、獨特性和價值沖突性”往往被視為是專業實踐領域的核心特質,⑩這些特質甚至與科技理性的方法邏輯彼此矛盾,因而他們針對科技理性提出了“反映理性”(Reflective Rationality)的概念。11并將“反映理性”與“行動研究”(action research)結合,以生產“實踐知識”,并認為這種知識是解決專業實踐困境的處方。具體而言,實踐知識是實踐者在實踐過程中生成的知識,實踐知識與一般學院里生產的知識不同,它是實踐者在一線工作中累積在身上的“能耐或技藝”。他也許知道如何操作,卻不一定說得清楚。更重要的是,在真實的實踐場域中,問題經常不按實踐者預先設定的樣貌出現,問題總是在難以理解并充滿了不確定性的情境中,難以被實踐者界定為一個可理解的情況并掌握。在這種實踐者困惑又模糊的情境中,關鍵的問題是究竟如何界定問題?這其實不是一個可以在沒有與情境互動之前就可得到答案的“技術問題”。舍恩認為“問題設定”是一個過程,是問題如何定性命名(name the things)和事件發生脈絡如何框定(frame the context)兩者之間的交互作用過程。①如何在實踐過程中或實踐之后,針對自己的正在進行中的實踐工作或已完成的實踐工作進行反思?②進而檢視自己如何設定問題?采取了何種問題解決方法?上述過程即是“在行動探究過程中,并同步經由對話活動對其自身的實踐經驗進行反映的歷程”,這是發展實踐知識的過程。社會工作者需要對自己的實踐工作進行反思,檢視自己是如何再認識工作對象的?基于這樣的認識采取怎樣的行動?工作對象是否真正改變?還是做了很多依然是維持現狀?這種反映的內容就是實踐知識的內涵,③這也正回應了praxis統合理論和實踐的意蘊。
三、 社會工作的實踐知識的價值取向與方法論基礎
(一) 社會工作的實踐知識的價值取向:社會改變
實踐知識滲入了“應當做什么”的價值關切。④由praxis具有倫理之維和人類終極關懷的屬性可推論實踐并非價值中立的行動,而是具有價值承諾(value commitment)的活動,這也是社會工作實踐的立場。因此,返回praxis的源頭界定社會工作實踐中蘊含的知識應是追求倫理德性過程中處理人與人的關系以達到 “正確行為”的經驗總結。那究竟具體怎樣的價值取向知識才可稱之為社會工作的實踐知識?
從社會工作作為政治和道德實踐(praxis)的本質看,⑤⑥其專業實踐應具有能動性、解放性和社會歷史性等特點。也因此社會工作實踐中所蘊含的是行動與解放的知識,是致力于社會改變的知識(knowledge for social change),它追求一種社會生活方式向善的改變。具體而言,社會工作是實驗著如何經由專業的組織工作,在專業工作者與工作對象的協同行動的過程中,通過行動者參與逐步在社會生活中改變人們應對不公正社會環境時的行動方式,即處境中行動者的感知方式與行動邏輯的改變,由此才會帶來制度變化的可能性,個人、群體及社會才得以謀取到變化的機會,⑦上述社會工作實踐過程蘊含的實踐知識,是社會工作者致力于社會改變的行動知識。
社會工作者的行動中蘊含著實踐知識,同時實踐知識的生產過程也應是在實踐中發展實踐者歷程。實踐知識關切的核心是作為實踐者的社會工作者的發展,其聚焦于實踐者主體性的發展。實踐者有主體性地拿起實踐知識的發展責任是根本性的改變傳統的理論與實踐分化與社會分工、改變“學院”專家通過生產專業知識來“指導”實務工作者的窘況,改變當前社會工作理論對實踐無效的處境。因此,實踐者的主體性成為了實踐知識發展的關鍵。究竟何為實踐者的主體性?這樣的主體性又與社會工作的價值取向有何關聯性?
圖海納的行動社會學⑧提供了思考的線索。行動社會學放置作為實踐者的個體于社會結構中,從主體、行動與歷史質相互關聯的基本邏輯入手可呈現實踐者及實踐知識價值取向。首先,圖海納認為主體是能動的行動者,而非被動的存在物,主體具有創造性和試驗能力。同時認為“行動即勞動,就是改造世界。通過勞動,在改造世界的實踐中行動者更認識到了行動者是歷史的行動者,是歷史改變中的一分子。其次,“行動”要返回到行動者的主體上。行動不是對社會處境被動地“反應”,而是行動即研究的過程,包含著“創造改變”和“檢驗理論”的雙重目的,實踐者的行動(勞動)過程中是行動即研究的歷程。最后,主體行動形成“歷史質”。一個社會是通過物質生產、服務或信息來實現其自身的生產的“歷史質”。“歷史質”之得以形成是在人們意識到自己并非被放置于歷史之中,而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①②行動社會學認為社會行動者才是帶動社會轉型與變遷的主體。它把古典馬克思主義實踐性帶出來,主張認識社會現實的同時,還要介入社會改變的過程。③因此,具有行動社會學意義上的具有主體性的實踐者的行動中所蘊含的實踐知識也便具有了介入社會改變的價值取向。
(二) 社會工作實踐知識的方法論基礎:反映理性
實踐知識也包含“應當如何做”的理性判斷,④實證主義范式不適合探究社會工作實踐知識。⑤科技理性認為專業實踐是問題“解決”的過程,其后果是以“通則”為最高層次,而“具體的問題解決方法”則位居低的專業知識層次,行使由上而下的要求,致使“實踐”的處境更加困窘。⑥舍恩針對科技理性發展出了遵循相反假設的反映理性。從反映理性觀點看,復雜的實務問題需要特定的解決之道,而非尋找“通則”;專業工作是依賴于實踐者隱含的行動中認識(knowing-in-action),實踐者間“關系的動態網絡”協助實踐者得以在面對復雜而不確定的狀態時采取負責的行動,其協同關系是群體中平行對等的交流而非權力階級的交易。反映理性支持實踐者自發性的成長歷程,而不是由外在賦予它或要求它做什么改變。⑦⑧反映理性的根源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實證主義所主導的美國社會里發展出來的實踐認識論和反映實踐的方法論。這是一支由美國社會科學專業社群內部發展出來的對實證科學和科技理性的解構力量。在這場典范轉向的風潮中舍恩獨領風騷,他的論述廣泛影響到教育、心理、社會工作等人文社會科學的專業領域中。也是舍恩曾指明的培養“反映理性”來長期對抗“科技理性”的用意。⑨⑩從上述意義上理解,在典范轉向的過程中,反映理性抵制科技理性的歷程中,同步開啟了實踐知識的生產進程。
中國社會工作在過去30年的發展中,實證主義知識范式是其主導范式;近年來才開始出現了詮釋范式、批判解放范式與實踐范式并存的多元空間。這個小的多元知識范式空間的出現,特別是其中實踐范式(行動研究)及方法的探究,促使一小群社會工作者開始警醒,并有批判的理解和辨識知識權力和行政權威對社會工作專業實踐者經驗的擠壓與扁平化曲解。這些社會工作實踐者開始啟動進一步實驗發展、表達與溝通實踐知識的行動,嘗試爭取本該屬于實踐者的知識生產和實踐的自主權。這啟動了一小群社會工作實踐者(教育者)開始走向反映實踐與敘說探究的行動研究方法學習之路的動能,以發展屬于自身的實踐知識。過去5年來筆者曾持續協同南方社工通過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工作坊發展實踐知識11。再比如中華女子學院楊靜,她是大陸社會工作恢復和重建后的第一代專業社會工作老師(上世紀80年代末從事社會工作教育工作),后來赴香港理工大學攻讀社會工作碩士、博士學位;致力發展自己成為知行合一的社會工作教育行動者。①夏林清、楊靜協同實踐者出版的行動研究系列書籍;②并于2016年至2017年在《中國社會工作》雜志連續發表行動研究的系列文章,盡管這些文章不是“高大上”的學術論文,但這些文本可視為社會工作教育者協同一批多年來扎根社區的社會工作者整理自身實踐知識并得以公開化的嘗試。
實踐知識不是實證主義范式下的學院研究者發明的“通則或通用模式”,實踐知識也不會是社會工作的實務問題的通用解決之道。學院派專家生產的統一或標準化知識的確提供了專業實踐可參考的概念和框架,但在復雜且多變的現實處境中實踐者如何做?其無法提供進一步回應,因而無法適應大多數社會情境。而實踐知識必須是以實踐者為主體發展的特定知識,內涵于實踐者內部。實踐者是一名特定處境中的行動實驗者,依其對問題的設定,有意識地選擇設計和實驗他的想法和做法。行動中一個自身、他者與系統體制交相作用的變化歷程和實踐者自身所具有的庫存經驗一定是同時或隱或現,或主動使用或被動牽引地也發生著一個變化過程,此過程中使用或發展的知識為實踐知識。這種實踐知識是要深、細與緩的行動者內涵與自身的使用知識。這種實踐知識是非西學中用或中西合璧,亦非崇洋被殖民的命運,它只是一名不中不西、又中又西的實踐者在他的地方處境中,七手八腳、摸爬滾打地干著她自己也不甚明白的活。③實踐知識是對不確定性和模糊情景的處理知識,因此它不會是一套標準化操作方法或流程。標準化操作方法或流程是科技理性的產物,是工具理性的,恰恰與實踐知識的反映理性方法論相悖。
四、 社會工作實踐知識的生產:邁向反映實踐取向行動研究
(一) 反映實踐取向行動研究的起源與發展
行動研究”一詞最早由庫爾特·勒溫(Kurt Lewin,1890~1947)提出,這位被稱為“團體動力之父”的知名社會心理學家,由德國轉到美國落地生根,在1940年代,提倡知識要為社會變革(Knowledge for social change)服務。④他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成立團體動力研究中心,研究團體動力及社會沖突,發明了訓練團體又稱之為小團體,之后不久,勒溫突然過世。繼而由阿吉里斯用行動科學和舍恩以反映性實踐的概念和方法,針對實證主義典范的“科技理性”、“工具理性”衍生的問題,推進“反映實踐”的方法論,而彰顯實踐認識論。⑤1980年代阿吉里斯和舍恩就對他們社會內部專業的工具理性有批判。他們認為真正要從實踐者身上找實踐者的理論,所以他們在哈佛大學“夏日學校”里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實務工作者進行訓練,他們自己首先挪位到實務工作者的位置上,去看這些資深的實務工作者身上帶著的經驗是什么?基于此社會實驗而發展出了行動科學和行動理論。夏林清在《反映的實踐者》一書譯者序⑥中指出,有關反映實踐者的理論主要由兩組核心概念構成。第一組是“行動理論”與“行動中認識”的相關概念;包括“行動中的內隱認識”、“行動中反映”與“對行動的反映”。這一組概念是舍恩運用“行動理論”,確立“實踐中的知識”的立場,并提出了“行動中反映”的核心概念。這一組概念是“實踐者”的實踐行動與實踐知識發生處的立論基礎。第二組概念則為與“與情境反映對話”、“再框定”和“框架實驗”相關的概念,包括了“探索實驗”、“行動探測實踐”和“假設檢驗實驗”的概念。在這一組概念的支持下,實踐者成為反映性社會科學陣營中的一員,并同時為實踐者的科學精神拉開了“實驗”的旗幟。因而,舍恩說:“實踐者探究的立場即他‘對待真實世界的態度”。①
夏林清及其實踐團隊所創立和發展的“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整合了團體動力、行動科學與反映理性的方法論。正如夏林清所言:歐美團體動力的知識使其懂得要看得到“過程(process)”的動態演變,行動科學讓其識得要對質人際行為世界變與不變可由何處入手,反映對話帶領她在制度夾縫里覓得了空間。②具體而言,這支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可追溯到1980年代后期夏林清在美國學習行動研究后,回到正值急速變化的臺灣社會,面對當時人文社會科學的學院知識生產和社會實踐脫節的狀況,她援用舍恩“反映實踐”作為助力,將其整合于心理、教育與社會工作等專業實踐者的培育工作中。經過30多年與實踐者的協同發展,取得了實質性進展:第一,以學院為平臺培養出具有反映實踐能力的心理、社會工作、教育專業的實踐者,他們在助人工作領域逐漸開枝散葉;第二,她連接上西方實踐知識、行動研究理論的理脈,又能落回在地社會現實脈絡,協助行動者從自身實踐工作經驗探究、提煉并生產出有特色的在地知識,也展示出實踐知識具體發展的生成路徑。
總之,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需要返回到行動研究者主體進行返身拆解,在社會位置處境與社會關系脈絡中進行覺察;同時對自己的行動對他人及外部環境產生的影響能清楚辨識。使行動者發展出覺察、辨識置身于其中的真實的社會結構,以及能逐步在行動中清楚自己行動與結構改變之關聯性的能力,達至通過自身的行動帶動結構改變的目的。打破并穿透微觀與宏觀的二元對立,即立足微觀審視宏觀,有宏觀視角也不失微觀細致;使得個人改變與社會改變同步推進。這是真正發展實踐者及實踐知識的源頭活水,正體現了社會工作實踐(praxis)的根本。
(二) 反映實踐取向行動研究的價值立場
反映實踐的行動研究注重承接歷史和前人的資糧,從中尋找改變的方向和行動的動能;同時強調他山之石只有立基于自己的歷史才能發揮作用。③社工是行走在復雜的、立體的社會歷史中的行動者。大陸改革開放40年來的快速發展,形塑了置身其中人的“快”,導致年輕的社工一代人在“聽和說”的對話過程中,對言語表達的理解和掌握非常簡要化,這種簡約以至于對過程信息的自然忽略,對內容的斷章取義,讓人與人之間的深刻、真正的理解變得越來越不容易。個體、群體和社會之間的關系是非常細致而又很容易被化約,很簡單的就能把它切斷。社工走在歷史里面跟父輩、祖輩的歷史經驗也是這樣,很多成年人身上帶著的是三代壓扁的經驗,助人工作者是要有讀進別人的處境和歷史性的能耐。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希望有一種把人當作行動者及實驗者的立場,希望啟動一種共同的過程,通過行動研究可以對社會的復雜性、對生命歷程中兩三代人帶在身上的經驗(社會的變化太快速,使得我們對生命歷程中兩三代人帶在身上的經驗都去切斷)可以把它找到細處連起來,這是行動研究的立場。要推進這種復雜的立體面貌讓人活在里面、存在里面,這樣行動研究的工作像裁縫師會做很細的針線活,把一些細的經驗自己去編織,而能夠長出屬于自己獨特的能力和做法,即實踐知識;也是行動研究把人當做實驗者的一個基本的對生命的態度。因此,它強調一個行動者的行動研究應該根植于自己的歷史和情景脈絡中,將行動者自己的價值立場、行動視框公開呈現并檢驗,以厘清自己的研究目標如何形成?及在檢查后是否目標要改變?它強調知識的建構不應脫離實踐行動,因為任何實踐者對于行動脈絡的行動選擇必有其認識或理論;研究者透過對話,將此隱諱的個人知識,公開轉化、交流檢驗,在檢驗后修改有助于行動者變化行動,這是行動研究的核心關懷。因此行動研究被認為是對實踐者培力的一種研究方式;它是以生產“為行動服務的知識”為明確的價值立場。①②
(三) 反映實踐取向行動研究的視框
在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中,行動者對其自身介入變革歷程的考察有一基本的立足視角,即不割裂地對待個人、群體、組織與社會體制的社會關系多層次共存場域,關注社會系統與經驗層次交相作用的力道,并依靠此一意覺持續探究反映實踐取向的個人與群體實踐方法之間的關聯性。③比如,筆者設計的行動研究工作坊(順德)中社工很容易使用自我的語言表達,如“自我察覺”、“自我鏈條順不順”、“我的能量夠不夠”等。可事實上,所指的“我”這樣一名行動者是帶著人本來的有限性的,人都有有限性,人要尊重自己的有限性。可是選擇走社會工作這條路,其實都是主動抓機會、創造社會條件,進入社會某個地方,針對社會的個人、群體、組織甚至整體社會結構想要他同步改進,這是許多社工的企圖。可是這么做的時候人就會碰到、也必須面對社會制度性結構的限制,這是社工既存的現實。而且這種限制并不是用社工一己之力就能改變,很多時候是在結構限制中尋找縫隙、創造條件,探尋改變。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是訓練行動者當其個體“起起伏伏”的時候,能識別其面對的是具體客觀事實和既存的制度性環境的結構限制和條件。所以社工經常使用的“自我”的語言,但事實上是個體實踐過程經歷了一個結構性的、制度性的環境。做助人工作的社工,要學會認識這個社會,認識像被軟鋼索把人鎖住了的微小細節。現實中有時候想幫一個人,發現怎么越幫越緊。其原因很可能是某一種制度性的環節運作使然。如果我們不能更明白分辨這種制度性環節的運作機制,那么我們的行動什么時候停?什么時候做?什么時候做哪些行動?什么時候不能做哪些行動?這種判斷和決斷力就會不夠。這都反映了個體在與制度性結構的摩擦。社工如何認識它,看到既存狀態的有限性和束縛?助人工作者身處其中開展稱之為的個人、群體和家庭工作,如何可能讓個體與制度性結構相互之間的作用力可以真正發生?因為結構性的束縛要改變的時候,它是必須要積累很多力量,還要有一些大家的共同認識走到某個歷史的點上,在某些條件上他才會變。再比如筆者的工作團體有個男性社工,在小學六年級之前都是用女生的名字,因為家里想再生兒子,一直要藏起來,到初中才報戶口,這對于該男生來說是憋屈的:小學的時候連名字都是女生的。但這是制度性的烙印,不見得是壞事。他現在也結婚做了爸爸。這個烙印有社會特定歷史的刻痕,這個刻痕他若把他擁有起來、不是排斥它、而是欣賞它,他前面那個“悶和憋”的過程成為他現在長的動能;這就是“結構性的限制”。制度環境結構性的限制和“我”這個有限性的個體,在工作的時候“我”與它之間碰撞和沖刷;對這種碰撞和沖刷的認識,對社工而言是重要的,社工只有把一個“小小的我”、“有限的我”以及在“我”的行動歷程中所不斷會遭遇到的結構性的有限性,進行辨認、看見;社工只有同步增加了該社會性的認識,社工和社會結構的相互作用才會更能掌握,個人改變與社會改變才可能同步發生。作為社工開展的行動研究不允許一個“個體化”的自己被抽離出社會條件和環境或脈絡去談“人”,這會讓社工越走越抽象、虛無!
(四) 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進路
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與工具理性的行動研究不同,這種不同其實反映在practice與praxis的差異上。工具理性的行動研究走向“practice”的技術實踐論,因而強調模式化的研究流程,如設計行動方案,之后付諸實踐,再評估行動方案的實施結果。④⑤從行動研究的類型劃分,可將其歸類為科學技術的行動研究。⑥其遵循practice的技術實踐論,發展工具理性的操作方法。然而,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路線更接近批判解放的行動研究,它看中行動研究者自身作為一名行動實驗者,其本身具有實踐知識,而這種實踐知識是來自行動者過去的實踐經驗。每個實踐者身上都有因過去的實踐而具備實踐知識,但實踐知識要被有意識的提煉才會更被行動者主體有目的運用。
其次,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強調行動者應對行動后果負責。人若要對行動后果能夠負責任的話,就必須對自己為什么生成該行動?為什么采取了這種行動?原來的情感狀態、推理假設在哪里?行動研究方法是如何要讓人對一個變化的過程敏覺?而且對自己帶在身上的經驗、情感推理也要更能夠察覺。同時,行動者在與外部情景以及他人互動時,要能對影響他人的利害作用明察秋毫;這些要能夠被自己記錄,也能被別人觀看、進行開放討論。正如一位助人工作者在實踐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多年后,對實踐知識的認識:“我所認識的實踐知識都生成于行動主體的自我覺識之中。知識的主要來源不是靠讀萬卷書或做論述分析,而是人們從自身實作經驗的推敲與處境的回觀中,凝練而出的體悟。”①經由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實踐者可以逐步對自身經驗和行動介入情境以及他人更有分辨能力,更能細致地辨別與對待;也就可以支撐行動者對不同的人與情境細分出不同的對待方式與方法,以及發展出更復雜、有層次的行動的能耐、策略;這種細且復雜的行動力即實踐知識。
因此,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沒有一套標準化操作方法或流程,其核心是關注作為行動者即研究者的人的發展,是致力于實踐者累積實踐知識的方法。行動研究的這條路徑不是模板一塊,它會因不同行動研究者主體的突顯和差異而更具豐富性、靈活性與實踐的魅力。其實阿吉里斯在《行動科學》一書中也表示,行動科學的學術根源來自于John Dewey與Kurt Lewin,盡管他們兩人當年并未系統性地完成行動科學的整套理論,但仍明確地提出了行動研究的基本概念:行動研究為協助人解決特定問題,發展了在社會系統中進行改變的實驗。②從這種意義上說,社會工作者的每一個介入行動都是在社會系統中進行改變的實驗,如果社會工作者是一位行動研究者,他勢必對這種社會性實驗的團體過程更加敏覺,對介入過程中人與社會結構的相互纏繞也能明察秋毫的辨識,對介入行動的社會實驗后果也更能拿起來對待和負責。
總之,對中國而言,從1949年以來中國共產黨領導工農革命勝利以及后來的政治運動與計劃經濟的社會形態,到1978年的改革開放。在此背景下,幾億農村人口被改革開放的浪潮沖刷到了城市,原有的生活、生存方式短時間轉化為以移動性勞動為主的生存形態,這樣的移動影響了中國至今三代人的生活,這樣的社會背景完全不同于西方資產階級社會。中國歷史發展的獨特性決定了西方社會工作理論難以搬運套用,成為實踐中拿來“應用”的方法。然而,當高等教育培養的社工接受了片段化的歐美社會工作知識后,進入了特定社區內,卻要面對個人與群體的具體難題,社會工作者常常陷入無法動彈的困境。這反映了當前社會工作者對西方社會工作理論的依賴,而忽略了自身所處的在地實踐中蘊含的實踐知識。因此,如何從實踐者的經驗的土壤中,發掘和生產對在地實踐者有用并能達至社會改變的社會工作實踐知識是社會工作實踐者的歷史責任;其中反映實踐取向的行動研究是一可行路徑。社會工作研究者與實踐者一起運用行動研究方法,開展協同探究,逐步發展出實踐者分辨與取舍“知識”能力;并有意識追尋著與自身實踐相呼應的認識與理解,逐步掌握自己在實踐路徑中所確認與創造的實踐知識,③這是實踐者的社工之路可以走長遠的道理。
The Significance and Development Path of the Social Work Praxis Knowledge and the Approach of Action Research of Reflection Praxis Orientation
WANG Haiyang1,2, ?WANG Fangping2, ?XIA Linqing3
(1. Department of Social Policy & Social Work, Chi Nan University of Taiwan, Nantou ?54561, China;
2. City College, Dongg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Dongguan ?523419, Guangdong ?China;
3. Faculty of Education,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Abstract: The understanding of social work praxis knowledge should start from the word “實踐”, which has two distinct traditions: praxis and practice. The main current “實踐” in the field of the social work today mainly adopts “practice”. Arguing the difference between praxis and practice, it is found that the corresponding nature of social work should be praxis, not practice. Returning to the praxis tradition, it is clearer that the essence of social work is that of a practical knowledge. Thus generated, the knowledge of praxis has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social justice and social change, and follows the methodology of reflection rationality. This action research, which reflects the praxis orientation, is a feasible path for developing social work practitioners and their Praxis knowledge.
Key words: social work; praxis knowledge; reflection rationality; action re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