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電影《秘岸》中的都市空間影像所構建的城市意象

曾穎?陳希

[摘? ? ? ?要]城市意象是建立在人對城市的感知體驗基礎上的心靈地圖。在電影《秘岸》中，導演運用美學意象中的興象與喻象，以山城重慶的城市空間影像為客觀世界的物象載體，賦予其象征意義，從而引發觀眾的主體感情，啟動想象而完成意象世界的體驗，展現重慶這座老工業城市的興衰交替、新舊并立以及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隱秘關系與情感。

[關? 鍵? 詞]電影;空間;影像;城市意象

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把重慶這座老工業城市推上了“網紅”的寶座，張一白導演作為土生土長的重慶人對山城有著自己的解讀：凡俗煙火的十八梯、波光粼粼的嘉陵江、南岸星光點點的萬家燈火、霓虹繁華的解放碑、夢幻迷離的洪崖洞……在整部電影中觀眾最難忘的是重慶變身為一幅巨型而華麗的背景板，3D魔幻城市的名號從此坐實，張一白導演也被貼上了“最具商業眼光和商業價值導演”的標簽。然而張導的電影對重慶的意象構建絕不僅限于流光溢彩的浮光掠影，黑色元素一直是他電影作品的特色之一：關注城市人群階級性，人與人之間的欲望糾葛、愛恨交織。隨著重慶這座老工業城市的發展進程，通過獨特的都市空間影像構建起城市意象，記錄在社會轉型期下大都市人群的眾生相，所以張一白的電影又被譽為“新城市電影”，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秘岸》。

故事發生地在重慶，在這座經濟快速發展、社會處于轉型期的城市里，各階層人群的生存環境和意識形態都發生著劇烈的變化。逃避現實的出租車司機、疲于生存的妻子凡麗、冶艷神秘的陪酒女郎蘇丹、青春懵懂的少年小川，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聯系在一起，在山城重慶這座特定的城市空間里，各種人物的情感交錯衍生。整部電影充滿了懸疑與情欲，浮動著曖昧與感官上的咸、濕、腥，把這個都市底層家庭的剪影生動地描繪出來，影片并不追求故事敘述的完整性與邏輯性，而是成功地運用都市空間影像所構建起的城市意象挖掘、剖析現代人的隱秘情感世界。

一、意象與城市意象的概念

意象的概念在辭海中的解釋：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一無二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即由記憶表象或知覺形象改造而成的想象性表象。在文學藝術作品創作過程中，意象亦稱為“審美意象”，是想象力對實際生活所提供的經驗材料進行加工發生，而在作者頭腦中形成了形象顯現;在心理學范疇解釋為：認知主體在接觸過客觀事物后，根據感覺來源傳遞的表象信息，在思維空間中形成的有關認知客體的加工形象，在頭腦里留下的物理記憶痕跡和整體的結構關系。

在電影《秘岸》中，導演運用美學意象中的興象與喻象，以山城重慶的城市空間影像為客觀世界的物象載體，引發觀眾啟動想象而完成意象世界的體驗。莎士比亞說過：“一千個人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影片弱化故事性而強調片段畫面性，城市意象的烘托使得人物關系的推進與演變更加具有張力和情感，而開放式的結局給觀眾的意象世界打開一扇窗戶，無盡的可能性跟隨各自的體驗展開，這也是影片的魅力所在。

二、都市空間影像如何構建城市意象

《好奇害死貓》、《雙食記》（張一白監制）、《秘岸》稱為張導“新都市電影三部曲”，為什么拍攝地點全選擇在重慶？僅是因為導演的鄉情嗎？張一白曾說：“沒有哪座城市會像重慶，身上有那么濃烈的味道，煙霧繚繞的老廠房、長長的階梯、破敗的筒子樓、熱烈而直接的方言、重口味的川菜，混亂而煙火，再沒有一座城市如她這般適合發生各色故事了。”的確，重慶這座起源于尚武古巴人碼頭文化的城市，注定文化基因里就少了些陽春白雪，卻充滿了剛健與粗獷的生命力，這就決定了在重慶這樣一個高速發展，集現代與過往的強烈對比的大都市中，她的現實、她的陰冷、她的堅硬更能體現社會轉型期下人們的心態所發生的變化，人與人之間、人與城市之間關系的變化。他們努力掙扎、粗狂生長，內心深處的不安與孤獨、冷漠與渴求、欲念與無奈展現得淋漓盡致，所以重慶是當今中國經濟發展最迅速卻最具有煙火氣息的城市代表，作為“新都市電影”的發生地無可厚非。

城市是故事發生的特定空間，并反映人物之間的關系與階級領域，《秘岸》的很多鏡頭所展現的都市空間影像雖零碎，但卻是有關聯的，導演并不力求邏輯縝密地敘述完整個劇情，而是通過零碎的都市空間影像鏡頭語言來構建每個觀眾心中的謎底與答案，構建各自獨一無二的城市意象，主要從電影中城市景觀影像、空間影像、物象影像這三方面并結合符號學、社會人文學、建筑學等學科知識共同構建城市意象。

1.城市景觀影像對影片城市意象的構建

城市景觀可以說是構建電影城市意象的基石，電影中，霓光浮影的解放碑、還未接駁的朝天門大橋、破敗嘈雜的重鋼老廠區、暗涌濤濤的江邊，劇情的進程就在這些具有符合意義的地標之間徘徊推進。影片中當陪酒女郎蘇丹拖著打著鋼筋的腿推開筒子樓的窗戶，修到一半的朝天門大橋躍然視線，結合孤獨激昂的小號背景音樂，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預示感。和出租車司機聯合騙保制造車禍，一個失蹤、一個斷腿，蘇丹的人生軌跡從此發生變化，未知的人與事將是怎樣的走向，未知的越是迷人的，就像這霧氣繚繞未接駁的大橋，既曖昧迷茫又心生希望。而波濤洶涌的江邊始終貫穿著整部影片，蘇丹與出租車司機連人帶車沖進江里、妻子凡麗與小川江邊撈人、小川與少女青青跳進江中游泳，渾濁暗涌的江水預示著命運的未知與迷茫，眾生在這混沌中努力掙扎，真相似乎永遠不能浮現。當影片接近結尾處，經歷了痛苦迷茫的少年小川縱身躍進江里游泳，預示著人物對命運的反抗與掙扎，跟隨著影片浮動的曖昧與懸疑就像山城這座霧都和她晦澀朦朧的天氣一般令人迷醉，這是最好不過的映襯背景。

2.空間影像對影片城市意象的構建

這里的空間影像是指狹義的影片角色生活空間，魚龍混雜的家屬區筒子樓、市井煙火的菜市場、拆遷的老廠區。這里充斥著直接熱烈的社會底層生活氣息，破舊濃烈的色彩又夾雜著暗涌的人情味。影片角色就在這咸、濕、腥的曖昧空間里滋生了性沖動引發的畸形情愫，疲憊喪氣的妻子凡麗、逃避消失的丈夫、神秘性感的女郎以及在成長中迷茫沖動的少年，被一場車禍拴在一起。三人在客廳吃飯，小川評論著母親凡麗做的回鍋肉不如父親好吃，凡麗抱怨著不知兒子心之所想，蘇丹又暗示性地用腳碰觸小川不要爭論，幾人放置在這樣一封閉空間里，逐漸發酵出各異的情感。另一空間影像中，小川在空曠的屋頂平臺麻木、機械卻又亢奮地跳著“兩只蝴蝶”，遠處背景是迷霧環繞的未接駁大橋，高考的失敗、父親的失蹤、青春期性沖動的慫恿讓這個迷茫的少年在命運的十字路口茫然失措。情節就在這些空間影像之間徘徊推進，人物之間的關系發展也逐層蛻變：身懷遺腹子的妻子在港商小易身上找到慰藉重新面對生活，蘇丹更像是少年小川從男孩成為男人的教引人，這個消失的丈夫的情人卻宿命般地延續了兩代男性的情感，她謎一般地出現、謎一般地消失。故事結局的開放性就像影片的名字——秘密的彼岸，隱約可見但永不可及，真相與結果也許不是最重要的，而在這彌漫著未知和謎題的路途中，我們遇到了什么人、經歷了什么際遇、得到了什么體驗、收獲了什么感悟才是人生的意義。

3.物象影像對影片城市意象的構建

張一白導演十分擅長運用物象來傳達電影情感，這些物象具有符號學象征意義，是最直接構建出城市意象的元素。影片中，少年小川的人物雕塑、女郎蘇丹套著彩色網眼絲襪的腿和五顏六色的高跟鞋、父親的西裝、潛水的泳鏡……成為導演構建重慶城市意象最獨特的鏡頭語言。凡麗參加同學聚會，蘇丹把自己的高跟鞋給她并教她如何穿衣打扮，兩個身份水火不容的女人卻通過共通的物象影像建立了親密的聯系，傳統與叛逆、保守與開放、防備與依存的對撞，這樣的對立與矛盾也只有在重慶這座新舊對比如此明顯、這樣獨特個性的城市才發生得理所當然、感人至深。當小川向蘇丹展示他藏在床底的山城景觀雕塑時，蘇丹好奇而興奮的神情，和小川趴在床底相互碰撞的雙腿，小川一改青春期少年躁動的尖銳個性，溫柔而平和地給蘇丹展示解說著他的作品。這是整部影片中最讓人動容的場景，此時兩人脫下虛偽、冷漠與欲望的外衣，像兩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展現出心底封藏已久最美好的情感，讓人感受到這底層凡俗生活中的美與感動。

《秘岸》被譽為張一白導演“新城市電影”的代表作之一，而其中的原因就是影片成功構建了重慶的城市意象，這座具有悠久巴渝碼頭文化的城市，剛健、粗獷的文化底蘊勢必造就人情的直接熱烈，景觀、空間、物象等影像語言放置在特定的歷史與時代背景中，展現了新舊并立的都市生存區域、難以跨越的都市界限、現實生活與人物身份的矛盾沖突，綻放出了獨特的城市意象魅力，層層剝開了人性中的多面性以及內心深處渴求情感的本真，它在“情”與“欲”的色調下挖掘剖析著現代人最隱秘的情感世界，這樣與城市意象完美結合的電影，才能深入人心，引起共鳴。

參考文獻：

[美]凱文·林奇.城市意象[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1.

作者單位：1.四川外國語大學南方翻譯學院

2.重慶大學美視電影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