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管理

黃妍鶯

(天津財經大學商學院，天津 300222)

0 引言

近年來，隨著環境問題的日益惡化和人類環保意識的增強， “綠色發展”已成為中國發展的主基調。綠色發展不僅是實現中國經濟轉型的創新抉擇，而且是實現中國可持續發展的重大舉措。綠色投資的提出是綠色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也是人類在面臨越來越嚴重的環境問題和資源約束問題時必然選擇的投資方式。綠色投資，是基于可持續發展的投資，綜合考慮了經濟、社會、環境等因素，其中包括環境保護投資與傳統投資綠色化。企業作為社會組成中的重要成員，其所應承擔的社會責任首當其沖。從利益相關者視角進行分析、探索措施則是推動企業綠色投資的一個重要突破口。然而，企業綠色投資所涉及的利益相關者是多元的，每個利益相關者在企業綠色投資中的關注點和需求也不一樣。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平衡各個利益相關者的權力與利益，通過有效的利益相關者管理實現企業的綠色投資。由此可見，有必要對企業的投資行為進行利益相關者管理，并完善利益相關者分析框架，增加利益相關者的參與度，提高管理方法的有效性，建立納入環境因素的企業投資利益相關者管理模式。

1 理論基礎與模型構建

利益相關者理論最早開始于20世紀60年代，主要是指企業利益相關者，Freeman 對利益相關者的經典定義為 “任何影響組織目標實現或者被組織目標實現所影響的個體或群體”。到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利益相關者理論才開始逐步應用在企業社會責任和企業環境管理領域[1]。甘昌盛和顧曉敏[2]從利益相關者的視角分析了企業的環境問題表現。劉蓓蓓等[3]分析了影響企業環境績效的利益相關者。Wu等[4]和Hu等[5]識別了企業對外投資的利益相關者，并從經濟、政治、環境四個維度，建立包括東道國、投資國、第三國和國際組織在內的利益相關者識別矩陣。施建軍等[6]發展了綠色創新戰略下的邊緣利益相關者管理方法，通過向外拓展邊緣利益相關者，向內深化傳統中心利益相關者，建立一個共享價值系統的動態過程。然而，目前大部分針對利益相關者管理的研究還停留在識別和描述層面，對優化利益相關者管理模式和框架的研究較少。

企業管理領域，Freeman[7]首先提出了三層次的利益相關者管理框架：利益相關者分析圖的建立 (概念階段)；利益相關者關系描述 (過程階段)；利益相關者意見交流 (交流階段)。在概念階段應首先弄清與研究問題相關的利益相關者分為哪幾類？具體誰是利益相關者？過程階段要解決的是不同利益相關者有哪些特征？這些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是什么？以及他們在整個過程中的影響程度和重要性。交流階段的重點是根據不同利益相關者群體的社會化特征，系統地調查和收集公眾意見，同時應對是否采納公眾意見以及如何采納進行交流和反饋。

根據這種分析思路，本文建立了實現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管理模型，主要包括三個階段：①識別利益相關者，對投資決策的利益相關者進行分類，采用滾雪球抽樣的方法建立利益相關者清單 (識別階段)[8]；②根據利益相關者對綠色投資的認識水平、利益水平、權利和態度等特征進行描述，并通過社會網絡圖譜調查利益相關者之間聯系的緊密程度，對其在企業投資過程中所發揮的重要性進行評估 (調查階段)；③開展利益相關者互動，同利益相關者進行溝通交流，分析他們所關心的環境問題，以及他們對投資行為可能對東道地區帶來的潛在環境問題的認識，最終評估出環境問題的優先性，對企業綠色投資提出政策建議 (互動階段)。

2 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識別

識別階段主要是識別出企業投資全過程中的利益相關者，并將其分類。首先，由相關領域的專家組成研究小組，通過頭腦風暴法，初步確定與投資戰略相關的利益相關者名單。篩選利益相關者的原則包括：東道地區和投資地區在投資過程中有顯著的利益得失的相關方，以及其行動會潛在影響投資實施成功與否的相關方。其次，應用滾雪球抽樣方法[8]，根據最初選定的利益相關者所推薦的其他調查對象，追蹤更大范圍內的利益相關者，并通過這個方法不斷擴充利益相關者名單。

投資地區會遵循東道地區的政策法規，并根據東道地區的環境資源稟賦和環境規范來進行投資行業的選擇，因此，東道地區是跨區域投資環境影響的關鍵。在對外投資的環境管理方面，東道地區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東道地區的政治意愿和接受能力推動了企業投資的開展，市場和工業的環境社會標準直接影響了企業對東道地區的投資選擇，當地居民、監督機構和社會壓力也進一步監督著投資行為。根據以上原則，企業投資的利益相關者可以分為以下三類：

2.1 經濟利益相關者

經濟利益相關者，包括投資企業供應鏈中所有涉及經濟利益的角色，例如，投資企業和投資合作者、供應商 (上游企業)、消費者和客戶 (下游企業)、競爭對手和金融機構等。投資企業和投資合作者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是投資行為中的主體，也是發揮環境責任、實現綠色投資的關鍵利益相關者。供應商從投資開端就對東道地區產生了環境影響，包括投資行業選擇、原料供應和產品供應等。消費者和客戶可以通過他們的購買行為來鼓勵企業綠色投資，提升企業的環境績效，尤其是對于政府和規模較大的下游公司這些主要客戶，他們招標和采購標準，能夠通過競爭作用，促進企業采用更高的環境標準，推動投資的綠色化。對于消費者來說，盡管消費者通常較分散并且難以組織，他們也可以通過產品抵制，從而迫使跨國公司提高環境標準。投資企業占領市場需要綜合考慮成本、收益以及競爭對手所采用的環境標準，以求達到利益最大化。金融機構是至關重要的利益相關者，包括銀行和保險公司等，這些金融機構可以通過限制投資企業的貸款能力，來促使企業提升其投資環境績效，投資企業也會考慮金融信譽而增強被資助項目的環境風險管控。

2.2 政治利益相關者

政治利益相關者是國際投資中最為重要的角色，主要是指政府部門。政治利益方通過規章制度和監管，規定投資企業的環境責任，規范投資行為，從而提高投資環境績效。在推進綠色投資過程中，不同層級的政府，其職責或者利益出發點是不同的，對待環境的態度也會存在差異。中央政府追求環境與經濟的協調和可持續發展，地方政府在經濟增長政績觀的誘惑下，可能會過多的看重短期經濟利益，與中央的利益目標不一致。除此之外，環保部門和其他部門特別是經濟發展主管部門間也存在著目標沖突。因此，在企業投資的環境治理中，識別政治利益相關者中的關鍵部門，并建立監督框架是至關重要的。

2.3 環境和社會利益相關者

環境和社會利益相關者，包括對企業投資產生直接和間接影響的當地居民、社區團體、環境和社會非政府組織 (NGO)、學界和媒體。當地居民是直接承擔企業投資環境影響后果的利益相關者，他們在綠色投資管理中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他們的個體利益往往不能得到表達和滿足。社區團體是社區基層自治組織，他們的反對意見可能會對投資企業的運營造成困難。NGO在東道地區的環境保護中發揮著重要角色，他們監督著投資的環境影響和環保措施。學界包括環境領域的專家、學者以及環評機構等，他們在綠色投資管理過程中提供了技術支持，指導企業的投資行為。媒體是在社會中發揮重要作用的角色，互聯網和各種新興媒體是一個強大的信息通道，對公眾認知和態度發揮重要的導向作用。媒體可以使利益相關者迅速團結，共同抵制對環境有潛在威脅的投資行為。

3 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調查

3.1 特征描述

利益相關者名單確定后，通過問卷調查、訪談等方式對各個利益相關者的基本特征和觀點進行描述。利益相關者權利/利益矩陣[9]，作為一種描述利益相關者的特征的技術方法，被廣泛應用。本研究根據利益相關者權利/利益矩陣，在描述利益相關者權利和利益水平的基礎上，加入對利益相關者認知水平和態度的評價，從四個方面設計問題 (見表1)，讓利益相關者對各個特征進行打分，并應用利益相關者特征圖譜，來對企業投資決策的利益相關者進行特征描述。

表1 利益相關者特征描述問題設計

問題1、2、3分別是利益相關者對企業投資的認知水平、利益水平和態度的描述。利益相關者的權利是由綜合參與度 (問題4)、信息可得性 (問題5)和其影響力 (問題6)的結果得出的。

根據利益相關者各項特征值可以畫出利益相關者特征圖譜。圖1是利益相關者特征圖譜的示意圖，X軸表示 “利益水平”的高低，代表利益相關者的受影響程度；Y軸表示 “權利”，指利益相關者在該投資決策中的權利大小，包括其影響力、參與程度和相關信息或了解程度。圖中點顏色越深表明利益相關者的認知水平越高，即利益相關者對該投資的了解程度越深。利益相關者的上角標代表其對投資決策引起的環境和經濟效益的態度，負號代表消極態度，正號代表積極態度，零代表態度中立，標記越多表明態度越強烈。

圖1 利益相關者特征圖譜示例

A區是指利益和權利都較低的利益相關者，包括環境和社會領域非政府組織 (NGO)、社區團體。NGO和社區團體都屬于社會和環境利益相關者，大多是站在環境和社會效益的角度，來考慮投資決策的效益，因此，對于追求經濟效益最大化的投資決策，多持消極的態度。NGO和社區團體都是作為公眾代表，基于組織宗旨來維護公眾利益，國內環境NGO較少，限于財力、人力和物力，參與環境事務的能力亟待提高，他們對于投資決策的影響力也較小。

經濟利益相關者大多分布在B區，他們對經濟效益的關注程度普遍較高。B區包括企業 (投資者、競爭者、客戶、供應商等)、金融機構和個人。企業利益相關者是在整個投資過程中的主體，也是發揮環境責任、實現綠色投資的關鍵利益相關者。企業更多的關注投資決策的經濟效益，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在所有利益相關者中所持的態度最積極。金融機構作為第三方組織，通過綠色金融措施，推動投資綠色化轉型，從源頭上降低投資建設對沿線國家生態環境的影響。金融機構作為企業投資的評估機構，對投資決策的了解較深，并應對其保持客觀、中立的態度。當地居民是受企業投資影響最大的，不論是投資帶來的經濟效益還是環境影響，他們都是直接的受影響者。但是在整個投資過程中他們對整個投資決策的認知程度和參與程度都是最小的。

C區包括媒體、學界、環評機構和中央政府，這些利益相關者在企業投資過程中的權利較大，但利益水平較低。媒體既是政府信息的傳播者，也是企業綠色投資的監督者。新興網絡媒體的發展，使得媒體的影響力正變得日益強大。學界主要涉及環境社會領域專家和環評機構等，他們站在整個社會環境效益的角度，是傳統意義上公共利益的維護者，對企業投資持消極態度。企業投資應當遵守東道地區與環境保護相關的法律法規，其開發建設和生產經營活動需通過環境影響評價，因此環評機構在企業投資過程中的權利較大。中央政府作為宏觀政策的制定者，監督指導基層地方政府，主要關注投資開展后整個社會福祉的提高，是綠色投資的主要推動者。

地方政府部門主要位于D區。地方政府是投資項目直接制定者、監督者和執行者，他們在項目的開展過程中有絕對的影響力和權利。同時作為投資項目的直接責任者，受企業投資決策的影響程度也較高。政府部門的投資規劃中應多方面衡量投資質量、對人民生活的影響程度、自然生態環境和社會經濟發展。

3.2 社會網絡分析

網絡是指事物及它們之間的某種關系。社會網絡是指社會行動者與他們之間關系的集合，即由多個社會行動者 (節點)和各社會行動者之間的連線 (關系)組成的集合[10,11]。在利益相關者調查階段主要是通過社會網絡分析 (SNA)的方法，調查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及分析各個利益相關者的重要性。通過問卷調查，讓受訪者列出他們認為同他們有聯系的機構組織或個人，并對他們之間聯系的緊密程度從1到5打分，分數越高代表聯系越緊密。

一般來說，各個利益相關者在系統中發揮的作用是不同的，因此不能用同一重要性水平評估所有利益相關者調查問卷中所給出的結果。通過社會網絡分析，可以得出各個利益相關者在企業投資決策中的參與程度，通過計算參與比例來分配重要性。

在社會網絡分析中，中心度是關于行動者在社會網絡中的中心性位置的測量概念，反映的是行動者在社會網絡中的位置或優勢的差異，包括點度中心度、間距中心度和緊密中心度。點度中心度，僅僅衡量了同節點直接相連的節點數量，而沒有考慮間接相連的節點。同樣，間距中心度只計算了節點在系統中發揮的中介傳遞作用。緊密中心度表示兩點之間距離的長短，代表著利益相關者在社會網絡中對于資源和信息的獲取能力。聯系距離越短，表示需要傳遞的信息越少，時間越短，成本越低。緊密中心度越高的利益相關者發出的信息傳遞在整個社會網絡系統所需的時間越短[12]。緊密中心度最高的點為社會網絡中最 “中心”的點，即同其他利益相關方聯系所需的時間最少，并且成本最低。因此，本研究選用緊密中心度來評估利益相關方的重要性和他們的權重。

(1)

公式表示點nk的緊密中心度，N指網絡規模，是社會網絡中節點的個數；d (ni,nk)表示ni和nk兩點間線程的距離。因此緊密中心度表示利益相關者在社會網絡中獲取信息的能力和影響力，本研究用緊密中心度來計算企業投資中利益相關者的權重。

4 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互動

互動階段通過對不同方式的利益相關者參與，了解利益相關者對投資開展后帶來的環境社會影響的認識和關注點，從而評估企業投資決策在東道地區可能引起的環境和社會問題的優先性，并按優先次序調整投資決策，改善環境問題。

首先，需根據當地的環境現狀、資源優勢以及投資類別，列出企業投資可能帶來的環境和社會問題清單。東道地區潛在環境和社會問題清單的篩選，需要綜合評價當地的資源稟賦和生態危機現狀，清單中應包括東道地區主要的環境問題和生態危機，以及東道地區支柱產業和重點投資產業所帶來的環境和社會優勢和威脅。不同地區的環境社會問題清單的側重應有所不同。

其次，在識別階段的基礎上，開展利益相關者互動，即通過獲取利益相關者的信息、觀點、意見和建議來更科學地進行決策。互動方式根據利益相關者圖譜中的分類，選擇恰當的方式開展。不同類型的利益相關者互動的方式不同，具體可以分為四個層次：獲取信息、協商、提供信息、對話 (見圖2)。

圖2 利益相關者互動方式

最后，將利益相關者互動的結果，加權調查階段社會網絡分析中得出的利益相關者的權重，計算得到各個環境和社會問題的優先等級。重要性水平較高的利益相關者所關心的，并且又有消極影響的環境社會問題，被列為高優先性問題，即企業投資中最應重點關注的領域；利益相關者關心，但卻有積極影響的環境社會問題，即為優先投資和重點投資領域，應根據相應的環境和社會優勢優化產業結構，對企業綠色投資提出建議。

5 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驅動機制

企業綠色投資驅動機制 (見圖3)是推動企業進行綠色投資的動力，是促使企業進行綠色投資的動機、規范，通過利益相關者與綠色投資主體 (投資企業、供應商、客戶)之間的相互作用、相互制約而形成的系統[13]。企業投資主體通過綠色經營理念履行企業環境責任，利益相關者的綠色引導行為促進并驅動企業開展綠色投資。企業的環境責任與利益相關者的綠色引導，共同驅動企業實現綠色投資。

圖3 企業綠色投資利益相關者驅動機制

綠色投資與利益相關者互動參與有著密切的關系，利益相關者通過不同途徑引導企業綠色投資。企業內部利益相關者是投資的主體，他們的環境責任和理念將會引導著企業的投資決策方向。NGO和社區團體是綠色投資的監督者。政府部門通過綠色監管、綠色財政等方式，促使企業在經營管理中也執行綠色管理理念，引導企業向投資綠色化發展。銀行等金融機構在發放信貸時，對于環境友好型經營的企業有優惠政策或更寬松的信貸條件，通過綠色金融政策來鼓勵企業投資綠色化轉型。相關企業通過競爭，引導企業投資生產綠色產品、環保產品，以迎合消費者偏好。專家學者對企業綠色投資提供技術支持，指導企業綠色化發展。媒體公眾利益群體通過關注環境問題，對于破壞環境的企業進行曝光，對環境友好企業進行宣傳，促使企業主動關注環境問題。

6 結論及建議

本文創建了一套實現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管理模型，從識別—調查—互動三個層次開展利益相關者管理，發展了企業環境責任情境下的利益相關者管理的新模式。①識別利益相關者，建立利益相關者清單，對投資決策的利益相關者進行分類；②調查階段，繪制利益相關者特征圖譜，并通過社會網絡分析評估各利益相關者的重要性；③互動階段，對不同類型利益相關者開展不同等級的對話交流，評估出由企業投資引起的環境問題的優先性，對企業綠色投資提出政策建議。文章最后，建立了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驅動機制，通過企業的環境責任與利益相關者的綠色引導，共同驅動企業實現綠色投資。

本文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①以往利益相關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傳統投資領域，缺乏綠色投資領域利益相關者管理的深入探討。綠色投資新情境下對利益相關者的重新定位和管理，是按照生態文明理念和要求來優化企業投資，拓展了利益相關者研究情境；②本文發展了綠色投資利益相關者管理的新模式。目前關于利益相關者的研究還停留在識別和描述層面，對優化利益相關者管理模式和框架的研究較少。利益相關者的管理不是傳統的自上而下的方法，而是強調互動、關系的建立和轉變的過程，通過企業綠色投資的利益相關者驅動機制，更全面地實現企業綠色投資。

推動企業綠色投資需要采取以下措施：①建立利益相關者間的信任溝通機制，平衡各個利益相關者的權力與利益，調動各方的積極性。②建立和完善一套適應市場經濟的政策體系，政府部門通過綠色財政等方式，促使企業執行綠色管理理念，金融機構通過綠色金融政策，鼓勵企業投資綠色化轉型。③加深企業與科研機構之間的合作，科研機構對企業綠色投資提供技術支持，指導企業綠色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