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幫閨蜜惹上FBI，友情觸底信用崩盤

鬼火

作為一向奉公守法的美國新移民，我完全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惹上FBI……本文為作者采訪所得，以第一人稱表述。

僥幸換匯、惹來FBI

2018年7月的一天，我正忙得暈頭轉向，手機鈴聲傳來，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接聽后，一個稍帶韓國口音的男聲用英文說：“我是FBI的調查員。”我差點笑出聲來，本能地以為這是典型的詐騙電話。

一來，我自認為是奉公守法的新移民，不可能惹上FBI;二來，美國本地媒體上關于各類詐騙電話的新聞并不鮮見。電話那頭的男聲語速較快，我的英文水平雖說過得去，但也沒能捕捉到他要表達的全部內容。

他說話的重點始終放在錢和我的銀行賬戶上，不得要領的我終于失去耐心，認定他是騙子，掛斷了電話。

幾天后，我去銀行辦理業務時無比驚訝地發現賬戶被凍結了。銀行解釋：FBI要求凍結，并給銀行留了一個聯系電話。我方才想起幾天前接到的“詐騙”電話，原來我真的惹上了FBI！

我戰戰兢兢地撥通了該號碼，接電話的還是那個略帶口音的小哥，公事公辦地向我發問：“你是否接收了一筆十五萬美金的轉賬？”我心頭一凜，不敢撒謊，對方緊接著要求我配合調查！

就是這筆不屬于我的十五萬美金，給我帶來了大麻煩，也讓我與相識了十七年的好姐妹形同陌路。

我叫崔靜，成都人，今年36歲。2008年，我只身來到美國打拼，一晃十年過去，我的不懈努力讓我過上了理想中的小康生活，并擁有三家小型中式快餐連鎖店。

袁珊是我大學同學及閨蜜，典型的重慶妹子，人長得十分漂亮，身材好，善打扮。她常說，靠自己打拼太辛苦，不如用心找個有錢的老公，一勞永逸。就在我出國前夕，她如愿以償地嫁給了一位“富二代”。

老公孫建對袁珊極盡寵溺、予取予求，不僅沒讓她出去工作，每年給她的零花錢更是超過了七位數。隨著各種新媒體的興起，袁珊也陸續開通了個人微博、直播、小視頻等賬號，曬娃、炫富成為她的自媒體上永恒不變的主題。

袁珊與婆婆的關系不甚融洽。她婆婆當年與丈夫白手打天下，從菜油小販做到后來的糧油食品集團創始人，想來有些看不慣靠著家里養活還總是向外人炫耀的兒媳婦。

出國多年，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與許多同學朋友的情誼難免地慢慢淡化，而我和袁珊卻保持著相對密切的關系，他們家也一直籌謀著將來要到美國定居。2015年底，袁珊攜老公來洛杉磯旅游兼考察，并計劃購置房產。經過數輪溝通和貨比三家之后，終于敲定了目標：爾灣地區一棟兩百多萬美元的別墅。

由于外匯管制等問題，中國公民每人每年只有5萬美元的換匯額度，他們動用了多條途徑，甚至讓多位親戚幫忙換匯占用名額，才湊到全額付款所需的兩百多萬美金中的一半。另一半房款的支付則采用房產公司力推的“人民幣付款方式”，實際上就是將人民幣轉到一家中介機構，再由該機構向賣方支付等價美金。

因金額較大，房產經紀人為袁珊聯系了三家中介，交易過程中，袁珊與其中一家的老板超哥熟絡了起來。超哥在我的華人生意圈里小有名氣，為了減少換匯、轉匯的麻煩，我也找他換過錢。后來我才知道，這種中介機構帶有“地下錢莊”的性質，也是國內近年來嚴令打擊的“換匯黃牛”。

袁珊買下別墅后，經紀人勸她交由自己打理，每個月收取280美元的管理費用。袁珊與我商量：“我買的房子離你家也近，要不你就幫我偶爾過去看看，省得再請人管理了，那樣既不劃算也不放心。”

我忍不住小聲嘀咕：“兩百多萬的房子都買了，還計較這點錢？”袁珊無奈地說道：“最近婆婆把家庭財務卡得很緊，每筆開銷能省則省。你不知道，電商渠道起來以后，他們家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

看她一臉落寞，我答應幫這個忙，這一幫，就是兩年半。

200萬凍結、閨蜜反目

2018年初，我看中了一處地理位置絕佳的轉讓門面，它位于成熟華人商圈的顯要位置，內部開闊敞亮，用來開火鍋店再合適不過——開一間家鄉特色的火鍋店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經過預算，盤店、裝修、押金、租金等前期投入至少需要五十萬美金，而我當時僅能撥出三十五萬美金左右，在和袁珊的一次閑聊中，我提到預備開新店的想法。

她一聽便十分興奮，一個勁地央求我帶她入伙：“親愛的，我在家閑著這么多年了，婆婆早就催我做點事情，你的新店能不能讓我入股？我和老公也在考慮移民美國，說不定這個餐廳能順帶搞成投資移民項目，要是真能成，你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

我拗不過她，加上確實存在資金缺口，我們很快達成合作意向——她投資一百七十萬人民幣，占新店一半股份。不過問題隨之而來，我需要的是二十五萬美金，而不是一百七十萬人民幣。袁珊稱她可以搞定，準備找超哥兌換。

換匯行為其實在我們華人圈非常普遍，一方面是因為方便、快捷，另一方面是不受額度限制。為了方便，她指定的美元收款賬戶是我的銀行賬戶。隨著十五萬美金的如約到賬，我和袁珊心里的石頭方才落了地。

可是，現在居然迎來誰都不想惹的美國聯邦調查局的光臨，著實令我始料未及。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如實回答FBI調查員的問題。我承認收到一筆十五萬美金的轉賬后，調查員接著問：“這十五萬美金屬于你嗎？”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是袁珊從超哥那里換的錢，我的初衷是提供賬號幫她收款。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和袁珊并沒有明確約定這筆錢就是她支付給我的、總投資二十五萬美金中的十五萬美金。我躊躇再三，只好說：“不屬于。”

“那這筆錢是誰的？為什么轉給你？”我回答：“我朋友用人民幣換的美金，我用我的銀行賬戶幫她收款。”對方不依不饒：“你朋友找誰換的錢，具體經過你清楚嗎？”

我在美國生活多年，深知美國人最恨撒謊，只得把我了解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電話那頭的調查員生硬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很高興你沒有對我們編故事撒謊，給你朋友換錢的中介人被我們盯了很久了，目前正在以洗錢、欺詐等罪名通緝他。如果你有任何關于他的情況，歡迎向我們報告。”

正當我長舒一口氣，以為就此了事之時，調查員猝不及防地丟給我一個巨大的難題：“請你通知你的銀行，同意他們將這十五萬美金轉到FBI指定戶頭，我們需要調查這筆錢的來源。”我一愣，這可是袁珊用一百萬真金白銀換來的錢，我怎么能替她做這個決定呢？

在朋友義氣的驅使下，我振振有詞地說：“這是我朋友的錢，我不能瞞著她做決定，我需要先和她商量后再答復你。”調查員沒有堅持也沒有勸解，冷冷地說：“后果自負。”

掛了電話，我趕忙給袁珊打電話，聽完我的解釋她慌了神。她原定于后天飛來洛杉磯與我商談合作新店的具體事宜，我便勸她別太著急，等見了面再說。

袁珊到達美國的第二天，不由分說地拉我去銀行“解決問題”。誰料到了銀行后，我倆又遭當頭一棒！我的賬戶居然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清零了！袁珊的十五萬美金連同我存在該賬戶中的十萬美金存款統統不翼而飛！

我強壓著怒氣質問銀行工作人員，為什么賬戶清零之前沒有給我打招呼？對方不咸不淡地回答說：“賬戶上的錢是被FBI強制要求轉走的，銀行沒有義務通知事主。”說著她還滿臉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仿佛在打量一個劣跡斑斑的罪犯。

萬般無奈之下，我們唯有尋求律師的幫助。律師先向我們潑了一大盆冷水，說FBI工作流程冗長，處理這樣的案子，短則一年，長則幾年。正當我猶豫是否有必要現在就請律師時，袁珊執意馬上與律師合作，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律師要求她預付25000美金的定金，往后按照400美金每小時的服務標準計算，多退少補，直到案子結束。袁珊以美金不夠為由要我先墊付。

當晚，袁珊給婆婆打視頻電話匯報進展。當她婆婆聽說錢已被FBI轉走時，臉上顯出慍怒的神情：“說轉走就轉走了？怎么我看是你想黑了這筆錢呢？還鬼扯什么FBI？開證明了嗎？！還騙我說什么移民，我看是你在轉移資產。”

婆婆最后放話，如果不把一百萬弄回來，無論如何一定要袁珊離婚出戶！兩天后，袁珊匆匆回國，一場家庭大戰似乎正在等著她。

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們的餐廳大計停擺，被凍結了200萬，火鍋店的夢想遙遙無期。

再生事端，信用崩盤

事發之后，我和袁珊分頭與超哥聯系過，他回復說被FBI調查是常事，并承諾，如果半年內FBI不退款，他將全額承擔我們的損失。

就在我以為這場風波暫時平息的時候，風聲又起。2018年尾，我又看中了一處門面，我的火鍋夢死灰復燃。此時，我的另外一位朋友李華也提出同我合伙的意向，我想也沒想便答應了他。

就在李華即將按照約定打款給我的前夕，他突然反悔了。李華是我和袁珊共同的朋友，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的反悔肯定與袁珊脫不了干系。果然，在我的逼問之下，李華說出了實情。

原來，當袁珊得知我背著她又要與李華合作后，十分不爽地告訴了她的老公孫建。孫建認定他家久未追回的一百萬是我在中間搞鬼，便怒氣沖沖地找到李華，說因為我的緣故，他們剛剛損失了一百萬，他們跟我的經濟糾紛沒解決之前，任何人最好都不要跟我合作。

一股無名之火直沖我的腦門，我接連給袁珊撥了好幾個微信電話，都被拒接。倒是孫建用袁珊的手機給我發了一段語音：“我和律師探討過了，我們已經把十五萬轉到了你的名下，就相當于支付給你了十五萬的合作款。至于你的賬戶被所謂的FBI清零了，屬于你的責任，也是你的一面之詞。你要么把錢退給我們，要么等著收律師函和法院傳票！”

這段語音，宣告著我們十多年的友情正式決裂。后來，我始終沒收到傳說中的“律師函”。與其說他們理虧，我寧愿相信是袁珊顧念往日的情分，才沒有真的這樣做。

我不甘心我和袁珊的友情就此逝去，便從朋友那打聽她的情況。這才得知，袁珊的日子非常不好過。她的老公孫建曾是父母公司的掛名董事、甩手掌柜，隨著他們家族生意的每況愈下，孫建面臨的壓力和難題與日俱增，心思也漸漸全部轉到工作上，對袁珊的態度大不如前。

向來主張勤儉持家的婆婆更對袁珊約法三章，不準她再買奢侈品、在網上炫富，并要求她找工作掙錢。不僅如此，婆婆無時無刻不在催袁珊把那一百萬找回來。

袁珊當初是以投資生意、換取全家移民美國為噱頭，好聲好氣哄著婆婆才要來這一百萬。不曾想，錢竟會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不翼而飛。

我也很后悔。我輕率地讓袁珊把中介的錢打到我的賬戶，一方面縱容了超哥的非法經營行為，間接地把袁珊害了，也把自己給害了。自那以后，FBI和國稅局的調查員幾次三番地要求我提供經營項目的賬目明細和銀行流水明細。

我做生意這么多年，難免存在污點，我時下最怕被他們抓到什么小辮子，所有努力付諸東流。被國稅局罰得傾家蕩產，在美國并不是危言聳聽。

半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不知何時，超哥的微信號被注銷了。現在想來，他的種種承諾不過是讓我們心存僥幸，不去及時向FBI提供有用線索，為他收拾殘局徹底逃脫爭取時間。

目前，中美兩國都在嚴查以超哥為代表的地下換匯錢莊，不少“黃牛”以非法經營、洗錢等罪名被逮捕。我也曾向FBI調查員詢問案情進展，被告知我無權質詢調查情況，唯有靜候結果。

偶爾，我會望著手機發呆，如果我和袁珊能等來錢退回來的那天，我們的關系還回得去嗎？

編輯/徐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