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 仁
最近的一年里,近距離接觸了農村生活。
深秋的大雨之夜,我趕到了廣泉村。
大嫂家的大炕足足有八平方米左右,離地面大約八十厘米,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炕,我忍不住好奇坐上去感覺了一下。
炕上鋪著的褥子床單似乎很久沒有洗過了,稍微一拉扯便塵土飛揚,刺鼻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打噴嚏。炕上疊放著各種花樣的被子足有兩米多高,被套顏色暗沉,似乎蒙著一層油膩。
大嫂熱情地鋪開被褥讓我趕緊上炕休息,并麻利地脫去衣褲先躺下了。我不忍拒絕,卻實在沒有勇氣睡在這樣的炕上。以不給大嫂添麻煩的托詞,我趕緊打開行李,鋪上自帶的床單,拿出睡袋,和衣而臥。
躺在堅硬的大炕上,望著布滿灰塵的顏色斑駁的天花板,生怕屋頂的蜘蛛網掉落到臉上。
秋天的山里,早晚有些冷。雨一直下,在暗夜里,聽著雨聲我卻沒有了睡意。
爐火很旺,炕頭很熱,鉆在睡袋里的我輾轉反側。和陌生的大嫂躺在一張大炕上,不知道該聊些什么。
大嫂說,家里太亂太臟你可能不習慣吧。黑暗中我尷尬地無言以對。
大嫂告訴我,家里人手少,活兒多,還有多病的公婆需要服侍,每天從早忙到晚,頭一挨到枕頭就能睡著。她根本沒有時間來收拾房子,整理院落。
“你們城里人真好,家里干凈整齊,漂漂亮亮的……”大嫂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大嫂,等以后有條件了,你也搬到城里來。”我只聽到大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漸漸地傳來輕微的鼾聲,大嫂已經睡著了。
她是太累了。
天蒙蒙亮,大嫂輕手輕腳穿衣下炕,可能是怕吵醒我,她輕輕地推開門出去了。聽到大嫂去隔壁的廚房燒火做飯,又聽到她叫醒了大哥。
他們又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我躺在熱乎的大炕上,又睡著了。當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
趕緊起床跑到屋外。鴿子在雨后湛藍的天空飛過,大黃狗在秋日的暖陽里舒展著四肢。
空氣中飄散著深秋的氣息,村民們正在忙著修整土地和冬播。冬天就要到了,他們還要做好收儲工作,將作物的種子收藏妥帖,為牲畜備好飼料。
大嫂提著大筐在牛棚添料,幾頭大牛和小牛低頭咀嚼,一會兒工夫食槽里一片狼藉,趕緊再添料,又提水飲牛。大嫂麻利地干著這些活兒,額頭上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牛兒終于吃飽喝足。我拍打著大嫂衣服上的灰塵,為她取下頭巾上的草屑,我想,大嫂可以歇一會兒了吧?她笑著說:“牛糞還沒鏟呢!”這個我會干。找來鐵鍬,我戴上口罩,和大嫂一起將牛糞清理出來,拉到屋后的菜地邊上。
回到屋里熱了飯菜端到公婆屋里,大嫂才坐下和我一起吃早飯。喝著大嫂煮的紅棗茶,心里暖暖的。
我搶著刷洗了鍋碗。看著嫂子服侍兩位老人吃完藥,把公公扶到院里曬太陽,怕著涼又為他戴上帽子。
嫂子忙完這些又翻開棚布下的土豆,按個頭大小分揀,裝在麻袋里。我和她邊干活邊聊天,問她:“嫂子,你累嗎?”“哪能不累呢,習慣了也就沒什么。”“前幾年老人身體還湊合,有時還能幫忙干點活兒,給孩子做個飯什么的。現在他們生活只能半自理,我得守在家里看護。”
“農村的這些活兒都不等人。你大哥現在還在地里忙活,馬上就要冬播了。忙完這一陣子,我和你大哥準備把老人帶到城里檢查一下身體,調養調養。”“嫂子,你這么辛苦,對自己好一點。”“我好著呢,除了有時腰疼再沒啥毛病。”
大嫂膚色黝黑,紗巾邊緣露出幾絲白發。看著大嫂粗糙的雙手裂著口子,我心里有點難過。
從包里翻出手套給嫂子戴上,出門前準備的幾雙勞保手套,派上用場了。我告訴嫂子干活時要注意防護,皮膚有損傷要立即消毒和處理,不可大意。
我倆邊干邊聊,時間過得很快。不時有拿著大喇叭喊著收購農產品的生意人從路邊經過,大嫂跑出去幾次詢問價格,都因為對方壓價太狠而作罷。行情不穩定,今年土豆的收成會不會好呢?可別像上年那樣賠錢賤賣了啊!
精耕細作,科學管理,她家的土豆品質好,產量也不錯,大獲豐收,只等一波好的行情。真心希望價格實惠,不負有心人。
中午時分,嫂子張羅著午飯。面已發好,開始剁餡包包子。這些技術活兒我幫不上忙,便著手幫助大嫂整理廚房。
我將一些廢棄雜物清理完畢,又擦洗了櫥柜和門窗。經過初步打掃,廚房亮堂了許多。“我經常要來村里,這點活以后交給我好了。”嫂子很高興。
待夜晚來臨,我們終于可以休息了,要干的活還有很多。洗漱完畢,我給嫂子的手上涂了厚厚的一層護手霜,讓她這雙飽經風霜的手能夠得到稍許滋潤,更希望嫂子的生活越來越滋潤。
我又一次躺在大炕上的時候,感覺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