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瓜事

曹春雷

夏日里，瓜是田野里的主角。這時候，一個在田野鋤地的人，即使他自己沒種瓜，也不會渴著。無論他在哪里，渴了，就慢悠悠地，往附近的一個瓜地去，他還沒走到跟前，瓜地的主人就早已摘好一個瓜等著了。沒有刀切瓜，不要緊，放在地上，一拳砸開。倆人各抱一塊，啃。最后，心滿意足地抹一下嘴，將黏在下巴上的西瓜籽扔在地上，螞蟻們就會被甜味吸引，紛紛趕來，齊心協力拖拽到它們的洞里去。

孩子們放學后，挎著筐子到田野來，給羊給牛割草。挨個瓜地都要轉一圈，吃一圈，評論誰家的瓜最好吃。不僅在地里吃，有時可能還扛上一個，到不遠處的河邊去，扔到水里飄著，然后脫了衣服，撲棱棱跳到水里，將西瓜當水球，你推過來，他扔過去。玩夠了，再砸開，你一塊我一塊。然后將身子泡在水里，只露出頭來吃。

每個瓜地都有個草棚，晚上有人住著，看瓜。不是防人偷瓜——沒人偷瓜，而是防獾，一種叫豬獾的，在月光下，會滾著西瓜跑，把整片地的西瓜都弄壞。我曾經在六叔的瓜棚里待過一夜，月光明晃晃的，但并沒有看到豬獾。

那一夜，我聽到野雞在遠處咯咯叫，仿佛是一只，又像是幾只，分辨不出來。青蛙在附近的池塘，蹲在荷葉上，對著月亮一個勁地呱呱叫。瓜田里，月亮流淌了一地，如牛乳一樣，將滿地的瓜和葉洗得更加幽綠，泛著銀亮的光。

我站在草棚前，向遠處望去。山洼里的村子被月光溫柔地包裹起來，像個酣睡的嬰兒，做著一個甜蜜的，關于明天的夢。

如今，村子里種瓜的人大都出去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