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迦麟

作者自畫
我平日里愛聽歌,愛畫畫,尤其喜歡四處尋訪奇花異草,探問游魚飛鳥。每經草地灌木,便會沉浸陶醉良久,不時轉頭蹲身,便有新奇事物躍至眼前:幾只小燕停在細竹上,壓得枝子東倒西歪;河邊萱草花開,橙黃橘紅,花心處布滿豹紋斑點,這時我便心曠神怡。我喜歡看各種書,是個“小雜家”,也從書里找到各種樂趣,諸如情節跌宕之趣,真情動人之趣,探究物理之趣,細看人心之趣。因此,我寫作時就能得心應手,左右逢源了。
爺爺像一棵蘿卜,固執地扎根于故鄉的那片土地。時至今日,我們不再強求他將自己拔出,那土地是他的快樂、他的滿足。
爺爺的十指就是他的根。那雙手上皺紋層層重疊,裂開的口子上纏著的膠布在泥土中漸漸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它們一次次埋入田地,雖然拔出,泥土的顏色卻洗不去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爺爺的根不知扎得有多深,扎得有多久。
我向來有些怕爺爺。蘿卜入口有點辣,皮又老又硬,我最怕吃皮。最怕和爺爺講話,爺爺操一口膠東腔,大著舌頭講話,我聽得費勁,并且永遠是寥寥幾字。更讓我搞不懂的是,爺爺從不同意爸爸媽媽讓他搬到城里的想法。不能搬,暈車,身體不好……總而言之,不能搬,不要過好日子,寧肯每天扎在地里也不要到城里,無論爸媽怎么勸他他也不肯。城里日子多好過呀,又方便又輕松,那些地又不是人,不會講話沒有感情,可爺爺就是不肯。不光不肯,他還花錢向別人租地種,一個人早上天不亮就去勞作,天都黑了才肯回家。
為什么爺爺不愿進城,我想象爺爺與土地的故事。年輕時,土地是他最寶貴的東西:每個人只能分到一小片地,連田埂都要悄悄地多種一點,那地就跟金子一樣。現在,他天天陪著土地。夏天太陽毒得很,可他正午也要在地里耕種。冬日的清晨,他起床開始燒水熱車,在咕嘟聲和濃重的小片白霧中,他把一棵棵碩大的白菜輕手輕腳地搬到車上,空氣卻是冰涼的。風像刀,爺爺從來只穿棉衣,一頂舊狗皮帽,他就可以在集市上待一上午把一車菜賣完。
爺爺這樣做是為了什么?每當我回到老家,爺爺的平房頂上總會蹲著幾只大鐵皮桶,里面滿滿的裝著爺爺種的苞米。難得天晴,爺爺挺直腰桿,陽光照著他的臉色泛紅,也照得苞米粒好像一顆顆金子。寡言的爺爺,沉默的爺爺,臉上含蓄地驕傲著,心中在快樂。他很滿足。
對爺爺來說,土地會講話,土地有感情。他的根深深扎入土地,一呼一吸都是土地。讓爺爺搬到城里,就像把蘿卜拔出土地一樣,它的根上還殘留著土腥,蘿卜會慢慢失去水分,爺爺不會快樂。爸爸媽媽不再堅持讓爺爺搬到城里,我想,我們懂得了土地對爺爺的意義。爺爺幾乎一生與土壤相伴,他與土地血脈相連,同樣無言,他的喜悲,土地分去一半。離了土地,他的生命就失去了依托。
爺爺有這土地就夠了,他不需要陌生的城市。土地懂他,我們尊重他,他便得以在他的土地中自在地生活。土地是他的快樂,更是他的滿足。
(指導老師:丁文宏)
寫作背后的故事
不知為何,看到“____就夠了”這個題目,我耳邊響起老家熟悉的海浪聲。
興許是那時的感悟吧。爺爺話少,脾氣倔,我總怕他,可是又擔心他。平日里爺爺一個人在老家種地,爸爸媽媽經常勸他來城里,可他就是不愿意,我總不能理解他。
理解的契機,在這個寒假。媽媽和爸爸用了整整一天時間,在刺人肌骨的寒風中來回走動,在小院中清理各種雜物,于是盛著臟水的爛泡沫箱被丟掉了,鐵絲被捆到一起,欲蓋彌彰的塑料布收起來了,那院子竟變得清爽整潔。更神奇的是,媽媽天天找爺爺拉家常。她說普通話,爺爺說威海話,我幾乎接不上話,可我能聽出爺爺的一些內心世界。從此,媽媽不再勸爺爺搬到城里去了。我開始思考,什么是爺爺的真愛和快樂?原來啊,爺爺對家鄉這片土地有著無限眷念。因此,我眼前一亮,就寫下了《有這土地就夠了》。
動筆之前,我和爸爸媽媽聊了很久,他們告訴我土地是多么寬廣深厚,如何承載了老一輩人的心中希望。土地是爺爺剪不斷的臍帶,為我的筆尖更加了一抹濃重的色彩,千言萬語匯集成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許你不以為然的就是他真正的滿足。”這是我聽到的土地的囈語,每個字都帶著我走近爺爺的心靈,設身處地地為爺爺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