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鐮刀

田景旺

在農村，鐮刀的用途十分廣泛，無論砍柴割草或是編織籮筐都離不開它。不同款式的鐮刀有不同的用途，選好刀具干起活來就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也許是母親經常上山砍柴的緣故，她對那把彎月鐮刀情有獨鐘：刀身輕重適宜、造型獨特，特別是具有鋒利的刀刃，更讓母親愛不釋手。有一次母親去山中砍柴，回到家中才發現丟失了鐮刀，她十分焦急，不顧疲憊折返山中，偌大的山林尋找一把鐮刀就像大海撈針似的，我勸她再買一把，可是母親非要找到它。她沿著走過的足跡仔細尋找，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從溝壑里找回了鐮刀。母親喜歡這把鐮刀是因為有過一段不尋常的往事。

幾十年前，一個行走江湖的小販挑著鐮刀來到小山村，洪亮的叫賣聲吸引了眾人的圍觀。小販炫耀自己的鐮刀如同寶劍般鋒利，只要對著樹枝輕輕一揮即成兩段，說著在現場侍弄起來。母親天天上山砍柴，她多么希望擁有一把鋒利的鐮刀，可在那個靠工分掙錢的年代里，昂貴的價格令她猶豫不決。再三權衡以后，母親借了四元錢買下鐮刀，不過她和小販約法三章：“鐮刀應該有一段‘試用期，通過質量檢驗以后，才能付清余款。”為了防止行走江湖的小販一去不復返，最后欠了兩元錢。小販原本不同意，可是左鄰右舍對他說：“真金不怕火煉，既然是把好鐮刀，還怕人家‘黑了那兩元錢？如果質量真的好，到時候我們排隊購買呢。”在眾鄉鄰的勸說下，小販勉強同意了。

第二天，母親帶上嶄新的鐮刀初試鋒芒，這的確是把好刀，不費吹灰之力砍下一片樹枝，而且刀刃毫發無損。就在母親沾沾自喜的時候，不小心把鐮刀砍在花崗巖，鋒利的刀刃崩裂了一道口子，這一刻母親傷心極了， “不惜千金買寶刀”，卻在瞬間變成廢鐵。痛定思痛后，母親想出了一種兩全齊美的辦法。

十幾天后，小販又來到村莊，母親迫不及待拿出鐮刀，緊鎖眉頭裝作很無辜的樣子責備小販：“你的鐮刀沒有絲毫韌性，稍微用勁，就崩裂一道口子，你曾經把自己的鐮刀吹得天花亂墜，這回請仔細看看吧。”說著要求退貨。小販心里一團迷霧，他也不相信歷經了“千錘百煉”的鐮刀竟如此不堪一擊，但是母親信誓旦旦的一番話，讓他百口難辯。最后小販難為情地說：“我口袋沒錢了，給你更換一把嶄新的鐮刀吧。”母親當然樂意了，不過那兩元還得欠著。

可是這樣一來，眾鄉親都誤以為鐮刀質量真的有問題，所以再也無人問津。小販挑著沉重的鐮刀，徘徊在悠長的石階小巷，“賣刀哦、賣刀哦……”他的叫賣聲沒有了最初的清脆和響亮，而是漸漸的蒼涼和無奈，最后默默地離開了小山村。看著小販遠去的背影，母親的心頭忽然掠過一絲懺悔。聽說，那天由于鐮刀賣不出去，身無分文的小販竟一整天沒吃飯。

從那以后母親深感內疚，她希望當面向小販道歉，并且把錢如數歸還他，然而小販再也沒有回來，為此母親經常悶悶不樂，無法釋懷，她的懺悔伴隨著光陰流失愈加鮮明深刻。那把投機取巧得來的鐮刀也成了她心底永遠的痛。

多年以來，母親的內心倍受煎熬，很多時候，她常常用自己切身的體會告誡我們：要做一個誠信、光明磊落的人，通過各種非法手段獲取的不義之財一定會令自身蒙羞和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