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

2002年,聯合國為慶祝世界文化遺產年,曾邀請張龍新先生到法國巴黎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總部舉辦“張龍新中國畫長城系列作品展”。展出的組畫《世界奇跡——中國長城》,由36幅畫組成,全長108米,分別描繪了從山海關到嘉峪關的主要關隘和四季風貌。作品氣勢磅礴、筆墨凝重,它既能引發昂揚、激越的愛國主義情懷和民族自豪感,也引發出諸如蒼涼、深邃、博大、沉雄的時空體驗與審美感受。曾經有人這么評價這組畫作:“秦磚漢瓦被他沉甸甸地收藏在心里,古韻遺風被他郁郁蒼蒼地潑灑在紙上。”
這次展覽深受外國友人喜愛,也展現了以中國為代表的東方文化在世界文化大舞臺上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之后,張龍新先生陸續接到來自世界各地的邀請,于是他帶著他筆墨畫卷中的長城走向了美國、日本、柬埔寨……向世界展現了中國幾千年沉淀下的歷史文化精髓。
但真正吸引記者目光的并非張龍新先生創作的長城系列作品,而是他近年來創作的樹、天地,以及神秘的東方微笑,因為這些作品讓人欣賞時毫無距離感,仿佛每一幅作品都是作者的內心獨白。
如果在網上搜索,你會發現他官方網站上有一段很有趣的簡歷:
1993年為中國長城博物館創作(高2米,長138米)中國畫長卷《萬里長城圖》;
1998年獲“龍脈杯”全國中國畫大賽金獎;
1999年獲“迎澳門回歸”全國中國畫展銅獎;“鑫光杯”全國中國畫大賽銅獎;
2002年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邀請在巴黎舉辦《張龍新長城系列作品展》;
2003年獲“中國美術金彩獎”第二屆銀獎;“第二屆全國中國畫展”優秀獎;
2004年參展第十屆全國美展;
2005年參展第二屆北京國際雙年展青年展。
這份簡歷在2005年戛然而止。這一年就像一條分割線一樣,它的后面一片空白。不是張龍新先生不畫了,而是他真正開始畫了;不是這之前的經歷足以代表他的藝術成就,而是之后的那片空白才是他真正的成就。


2005年之前的經歷,或許多少摻雜著青年藝術家渴望證明自己,渴望得到社會認可的心理,但在此之后,他不再需要那些啰嗦的介紹了。
如果你關注張龍新先生,還會發現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今日在媒體中偶爾也會看到“張龍新”這個名字出現,但是打開文件夾后你一定驚訝——全部都是作品圖片,沒有一個文字:沒有簡歷,沒有評論,沒有解讀,就連一張作者照片都沒有。與其說這是宣傳,不如說這是分享。他僅僅是把自己創作的作品分享給讀者,根本不考慮任何其他的結果……
有點巧合的是,正是他在2005年之后創作的作品,才更打動我,給我“別開生面”之感。
如果你看過張龍新畫的長城,想必會被那經過千百年風雨侵蝕的如銹如澀的壯美所震撼。這種效果的呈現,是畫家將書法中行、草結體中經常出現的飛白用筆提取出來,在畫面中放大,強化其“澀墨”的符號效應。受康有為先生在《廣藝舟雙楫》中所論述的“北碑當魏世,隸楷錯變,無體不有。綜其大致,體莊茂而宕以逸氣,力沉著而出以澀筆,以茂密為宗”之啟發而得之。“澀墨”可以說是張龍新的一個顯著的標簽。
但與長城系列有一定差異的是,他后期創作的“樹說”系列作品,不知是有意還是刻意地隱去了原本震撼的表達,而是把大自然中最有生命力的代表——樹,當做主角。他畫了黃山迎客松、嵩山將軍柏、華山松、天壇的樹、月壇的樹,以及長城周邊的無名之樹……不同的種類,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姿態,不同的韻味。
他真的是在畫樹嗎?恐怕不是。在每一棵樹的后面,都有更大的風景,或是黃山、嵩山、華山等名山大川,或是天壇、月壇等人文建筑,還有最具辨識度的中國龍——長城。
這樣的構圖,是張龍新先生的一種全新的創造。他將空間直觀變化流動的感覺在畫面中得到一定程度的表現,他稱之為“變焦透視”。這種構圖方式將傳統的中國山水畫“散點透視”與西畫的“焦點透視”兩種視角結合起來,使之融為一體,產生漸變流動的感受,使畫面生化出至遠至曠之境界,給人一種全新的視覺體驗。
欣賞張龍新先生的畫,你會發現,畫面中的一切景物仿佛都不是作者的所見所聞,亦不是讀者的所見所聞,而是樹的所見所聞。這種換位思考是很有趣的:一棵普普通通的樹,它經歷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無人知曉,但是張龍新先生卻讀懂了它們。歲月更迭、滄海桑田,它們始終在那里屹立不倒,樹干上的每一道蒼老的皺紋里,都寫滿了故事,這才是活著的歷史。而張龍新先生,只把自己當做一個觀察者和記錄者。

從這個角度看,張龍新先生早年的“長城長”系列作品,所表達的是一種帶有主觀意識的“情懷”,而“樹說”系列作品卻變成了一種客觀的表達。他意識到,繪畫藝術是不需要任何語言文字和主觀意識去表達、或者去引導的,在繪畫藝術作品面前,所有的語言文字都是蒼白無力的,唯有客觀的存在才是最真實的。這種藝術思想,在他近年來創作的“天地寬”系列作品中亦有體現。
這一系列作品,多數是畫家的寫生作品。我看到這些作品后,有些懷疑,如此寬廣、博大之境界,是真實的世界嗎?一雙眼睛,何以容納天地?我苦苦思索很久,突然有一天,答案自己蹦了出來——那天地之間的廣闊,并不是他的眼睛捕捉的,而是他用心去感受的(是感受,而非想象)。
藝術無所謂對與錯,但對于藝術觀念在當代的轉變,尤其是中國畫在融合西方藝術之后應如何發展傳承,是許多畫家共同思考的問題。正因如此,張龍新在研習西畫與中國畫理論、創作形式與繪畫技巧的基礎上,圍繞著時代性,努力探索激活傳統筆墨的表現方式,力圖在規則內創新,并使之成為可為現代畫家自由運用的現代繪畫表現語言,這也是他的“丹心”所在。
事實上,真正讓張龍新先生起步于藝術殿堂的是人物畫“濟公百圖”系列作品。之后,為了“融會貫通”,他又開始了山水畫的創作,并進入中央美院研習西畫。幾十年的時光悄然流逝,當他重新開始人物畫創作的時候,一種微妙的變化悄然發生。
如果你在美術館看到他的“東方微笑·慈容”和“東方微笑·英容”系列作品,你一定不愿意離開。當不同時代、不同遭遇、不同心境的人看同一幅作品的時候,他們的所思所想必然不同。何必費盡心思去猜測呢?你讀到了什么,就是什么。真正的藝術家,從來都不給出答案。
從“東方微笑·慈容”到“東方微笑·英容”,同樣的微笑,卻有著不一樣的神秘感。其中,“慈容”系列作品為油畫,畫的皆是佛像,畫面中有歲月的斑駁,有時光的流逝,有神秘莫測的表情,這些所有的細節疊加在一起,勾勒出了人類的至高境界——微笑。
與“慈容”系列異曲同工,卻表達了不同含義的“英容”系列作品,又回歸到中國畫。筆墨是一種傳達,在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之際,張龍新先生默默地刻畫了一百多位為中華民族奮斗犧牲的英烈們的人物肖像畫,告慰那些沒能親眼目睹繁榮的新中國的英烈們得以“含笑九泉”。比起“長城長”的愛國情懷,“東方微笑·英容”系列作品更顯赤誠。
這兩組“微笑”,雖然采用不同的畫法,卻有許多相通之處。尤其是“英容”系列作品,融合西畫技法和他自己的“澀墨”標簽,對中國畫人物肖像畫的創新發展做了有益的探索。
從這些表現方法的探索過程來看,無論國畫還是油畫,僅以張龍新先生認真的態度和孜孜不倦地創作出如此之多的經典作品,就足以令人佩服。
從他的創作軌跡中不難看出,他對于中國畫藝術個性語言與文化品格的追求。
藝術語言是個非常辯證的話題。我們僅從張龍新先生的作品中便可以看出,個性語言是架構在筆墨傳承、自然載體與自我認識之上的疊加創作。他所界定的上乘的個性語言是,它在你發現之前即已客觀存在,但沒有被大眾挖掘應用,經過你的認識開發、熟練運用后,才又得到大眾普遍認同的。


而文化品格則表現作品所表現出的文化內涵、時代氣息和文化趣味,這就需要作者“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深刻體悟文化歷史的變遷。我們必須帶著“先驗知識”(即中國傳統文化)解讀中國畫中許多程式符號的喻意。而這種隱現在作品中的文化符號恰好是作者與觀眾情感溝通的橋梁。
藝術家之所以成為藝術家,是思想決定的。沒有思想性的畫家,只是畫匠。繪畫技巧是可以通過后天的努力就可以獲取的,但是一個人的思想,卻是通過文化的積淀,對過往經歷的頓悟,以及對世間萬物的觀察和思考慢慢沉淀下來的。
張龍新先生站在畫壇之內又仿佛獨立于畫壇之外。他以一張自畫像向世人展示他的形象,而那張清淡的背景和他淡然的表情,正如他的心境一般純粹、清澈。
也許很多人對張龍新充滿好奇,想知道他真正追求的是什么。而他的回答非常簡單:“拿起畫筆的人就要畫出好畫,畫出自己語言特色的優雅境界,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把它推向極致。”
張龍新,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第十三屆碩士課程班、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學研究生班畢業。中國美術家協會河山畫會副會長、中國畫學會副秘書長、全國青聯第九屆委員、文化部青聯第二屆副主席、江蘇省連云港市美術家協會顧問、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創作中心專職畫家、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