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背影

張語瞳

窗外，春雨瀝瀝。夜已近午夜，面對老師布置的作文《父親的××》，我一籌莫展。因為父親留給我的永遠只是一個背影，那越來越遠、越來越朦朧的逐漸消失的背影。

我的眼淚出來了，一如窗外的春雨瀝瀝。書桌上我與父親的一張照片在我眼中朦朧，飄散，一下將我帶到小學五年級時。

那天是周六，陽光明媚，一大早，門前大白楊樹上的喜鵲就“喳喳”地歡叫著。父親也早早在外忙什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在裝什么東西。忙了一陣，父親來叫我：“妮，今天我們去踏青好吧！”

“真的？好！”

我從床上一躍起來。要知道爸爸是不經常帶我玩的，除非他有高興的事。這機會可不能錯過。

站在大堤上，遠眺，一望無際的青翠的麥綠滋潤著眼睛，徐徐的春風拂著發梢，撩撥著脖子陣陣舒癢。幾頭牛在不遠處吃草。

我牽著線軸，慢慢起跑，父親托著風箏，跟著起跑，托起，再托起，升起，風箏在我的手中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藍天白云下，父親注視著我暢意歡笑，我瞥見父親怔怔地望著我。

“爸，想什么呢？”我慢慢收線，飄到父親身邊。

“沒什么，妮兒長大了，風箏越放越好了。”

“來，再和爸爸玩下跳木馬。”

爸爸選了一塊平整的草地，雙臂下垂，腰盡量下壓，背微弓。我愣愣地看著父親，我覺得他的背好寬，好高，好大。

“我過不去，爸！”

“行的，你能過的。”說著，父親又將腰往下沉了沉，背往下低了低。父親的臉由于低著，漲紅了，脖子上的筋都暴了起來。“快呀，快！”我助跑，手撐背，起跳，張腿，過。

“啪”的一聲，我穩穩地落在地上，父親的身子晃了晃。

“咔嚓”，這個鏡頭被母親記了下來。

吃過午飯，母親小心地對我和弟弟說：“你們姐弟要聽婆婆的話，要搞好學習。我和你爸出去掙錢了。”母親的眼圈有點紅，父親的眼瞧向一邊。

“不，我不要錢，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傻孩子，沒錢怎么行？沒錢你們拿什么讀書。”

我無語，不愿講話，只怔怔地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爸媽。我將自己關在書房，唯有用讀書忘記一切。

那天晚飯吃得早，父母喊我同吃，我未應。后來聽到他們出門趕火車，奶奶叫我：“妮兒，你爸媽要走了呢！”我未起身，聽他們嘆氣，關院門，腳步遠去……我想到很久就見不到父親了，急忙追了出去。

在村口的路邊，我遠遠地望著父親，腳邊是大編織袋裝的棉絮，做豆腐的箱子等工具一大堆碼在旁邊。父親穿著一件單薄的西裝，陷在那一堆物品中，顯得那么渺小。

我的淚一下涌了出來，父親這就要出外賺錢了，他要遠走他鄉。

一聲喇叭響，父親母親上了車。我急忙抹了抹眼，就在那一剎那，我望見父親回了回頭，是在向我這邊張望，他向我揮了揮手，擦了擦額頭，扭過身，背影擠在門上，消失在車里。

車一溜煙地開走了，也帶走了我關于父親的記憶。好長一段時間，我將自己沉浸在學習中。

這天夜里，春雨瀝瀝。

從奶奶的只言片語中，我得到了父親的消息。開始的時候艱難，但父母親靠著勤勞、本分贏得了口碑，生意越來越好。我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可我又擔心生意好，父親的身體扛不住。

父母親一去就是幾年，我家也發生了大改變，建了三層小樓，置了轎車，購了電腦，我也開始理解了父親，并嘗試用電腦視頻來和父親溝通感情。

一次，周六下午做完作業，弟弟吵著要見父親，我們打開電腦攝像頭。父親是邊干活邊和我們聊天的。

父親穿著黑罩衣，胸前抹著皮圍腰，腳穿膠鞋。父親有一句沒一句應著這邊的話。他一會兒拿瓢，一會兒拎桶……父親的身影在氤氳的豆腐房里像一臺不停歇的機器，一如拉磨的驢。我和弟弟都沉默了，全無聊天的興致。我們怔怔地看著父親在那頭忙碌，卻一點忙都幫不上。父親一手揪起麻袋一角，另一只手抓住麻袋，彎腰，使勁，麻袋軟了軟卻沒有起來，父親只好低下身子，用雙手抱住使勁才放到了肩上。父親的身子晃了晃。不知何時，我眼睛濕了。父親連日操勞的身軀在我朦朧的淚光中幻化為大寫的驚嘆號！唉，我的父親！他用堅毅撐起希望，用忍耐克服困難，用沉默應對繁重，用勞碌換來幸福。

我和弟弟默默關上電腦，悄悄走向書桌，拿出作業。

今年春節，父母回家小憩幾日。這是父親三百六十五天里的年假。

我黏著父親，他四十不到卻已開始謝頂，兩鬢也露出幾許白發。我幾次偷偷看他的背影，好想對父親說，我們再玩下跳馬。可我擔心父親的腰，又覺得自己已沒了興致。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我將這些文字傾訴于紙張。我想，遠方的父親一定會感受到女兒的愛的。

（指導老師：曹明雄）

歡樂趣，離別苦

說起父親的背影，大部分人都會想起朱自清先生的那篇經典文章。本文作者寫父親的背影，同樣十分動人。父親通常是威嚴的，在女兒面前卻常常會溫柔起來。那彎下腰讓“我”跳馬過去的一幕，讓“我”久久難以忘懷。作者先寫小時候與父親一起踏青的快樂時光，然后寫父親與母親為了生計外出打工，空留我和弟弟在家只能通過視頻遙寄思念，然而，通過視頻看到的，卻是父親辛苦的勞作。如同“拉磨的驢”，這個比喻并沒有貶義，反而透著一股辛酸。結尾，父親終于年假回來了，“我”好想和他再玩一次跳馬，然而，父親的腰卻未必受得了了。父親的背影，充滿滄桑，卻無疑十分偉岸。（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