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未來戰(zhàn)斗機的選擇困局

晨楓

加拿大目前服役得的F/A-18已經過于老舊，戰(zhàn)機更新?lián)Q代迫在眉睫。

加拿大政府將啟動下一代戰(zhàn)斗機競標，投標公司要在年底前提交競標方案。也就是說，要到十月大選之后才可能決定入選方案。目前已知有意參加的有瑞典薩博的“鷹獅”、歐洲空客的“臺風”、波音的F/A-18E和洛克希德·馬丁的F-35A，而先前有意參加的法國達索“陣風”缺席。一般認為，“鷹獅”與“臺風”沒有機會，真正的競爭在F-35A和F/A-18E/F之間。

加拿大的技術選擇

保守黨政府在2010年就選定F-35A，但沒有簽署購買協(xié)議，只有備忘錄。由于沒有競標就直接選擇F-35A，同時這也正好是F-35計劃最受爭議的時候，因此，采購F-35A引起加拿大內部的激烈爭議，政府只好叫停，并重啟下一代戰(zhàn)斗機的選型計劃。

在2015年大選期間，在野的自由黨誓言拒絕F-35A，改為成本更低的F/A-18E，并在上任后宣布首先小批訂購18架F/A-18E應急，然后再確定大批訂購的機型。不過加拿大空軍的規(guī)模有限，一旦這18架的訂單落實，后續(xù)戰(zhàn)斗機很難再選擇其他飛機，否則毫無規(guī)模經濟可言，后勤保障也是大問題。但加拿大政府之后的習慣性拖沓，以及期間波音吃錯了藥，盯著龐巴迪的C系列客機不放，使得加拿大不可能繼續(xù)訂購F/A-18E，只好從澳大利亞買一批已經退役的二手F/A-18A應急。這樣一拖就拖到現在。龐巴迪索性把C系列“送給”空客，現在按照A220重新推出。得到空客加持后，A220競爭力大增，并與A320neo聯(lián)手占位，讓只有波音737MA×的波音頗為被動，被迫出資38億美元與巴西飛機買賣婚姻，但這是題外話了。

加拿大空軍的要求既簡單，又不簡單。下—代戰(zhàn)斗機首先要滿足北美防空的需要，其次要滿足盟國義務的需要。但這兩個要求并不重合，前者要求的是制空能力，后者要求的是戰(zhàn)斗轟炸。第三個要求是在技術上足夠先進，不僅功能上要達到要求，還要有足夠的技術壽命，不至于有近期停產和使用周期內出現技術保障問題。

作為北美大陸和海岸的下一代制空戰(zhàn)斗機，需要速度快、航程遠并具有強大的空戰(zhàn)火力。以美國空軍在阿拉斯加的部署為例，空優(yōu)主力一直是F-15和F-22，其中F-15是首先換裝主動相控陣雷達的。美國空軍已經開始接收F-35A，但集中部署在南方，而且全部是前F-16中隊。也就是說，全部是空地中隊。阿拉斯加的埃爾森空軍基地也有一個空地任務的F-16中隊（換裝F-16之前是飛A-10的）和一個在演習中扮演假想敵的“入侵者”F-16中隊。前者未來也會換裝F-35A，但沒有明確的時間表，后者的未來尚不清楚。相比之下，F-22很早就部署在阿拉斯加了，足見美國空軍對北美防空的定位。

對于加拿大來說，盟國義務主要就是北約義務，但也不局限于北約義務。作為盟國義務，戰(zhàn)斗轟炸機不僅需要足夠的性能，還需要與盟軍（主要是美國空軍）的作戰(zhàn)飛機體系高度融合，F-35A當然是理想選擇。

加拿大空軍現有的F/A-18A是少有的兼顧這兩個要求的戰(zhàn)斗機。從一開始，整個F/A-18系列（包括最新的E/F）就是空地兼顧的多用途戰(zhàn)斗機，除了航程有所不足外，其超視距空戰(zhàn)能力甚至不亞于同時代其他國家的主力空優(yōu)戰(zhàn)斗機。

另一方面，F-35A是具有空戰(zhàn)能力的戰(zhàn)斗轟炸機，但空戰(zhàn)能力不是重點，只是為了木桶完整而補上的那塊短板。由于時代的差別，F-35家族的信息感知能力自然大幅度超過典型第三代戰(zhàn)斗機，其隱身能力更是第三代戰(zhàn)斗機根本不具有的。隱身的作用與未來尚在爭論：一般認為，未來空中戰(zhàn)場上隱身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隱身則是萬萬不能的。然而隱身的目的是降低對手的態(tài)勢感知能力，被動隱身只是手段之一，主動隱身也有用武之地。而且被動隱身只提供點隱身，主動隱身可提供面隱身——不僅掩護編隊里的戰(zhàn)斗機，還可增加遠程武器的突防機會。這是美國海軍繼續(xù)倚重半隱身的F/A-18E/F與EA-18G的基本動力。即使在F-35C服役的未來，F/A-18E/F依然擔任艦隊防空的主力。

此外，航電架構與氣動和動力無關。第四代戰(zhàn)斗機的航電技術已經在三代半戰(zhàn)斗機上實現，F/A-18E/F Block 3就整合了落選的波音JSF航電技術，技術水平上與F-35C相當。

加拿大曾經選定了F-35A，但后來該項目被叫停。

保守黨戰(zhàn)斗機和自由黨戰(zhàn)斗機

這些因素使得加拿大下一代戰(zhàn)斗機的選擇不僅技術上高度復雜，在政治上也高度敏感。

政治上的敏感度首先針對波音，龐巴迪C系列事件使其在加拿大公眾心里留下了深刻的惡感。在事件高潮時，特魯多政府公開指出，在波音“迫害”加拿大公司的同時，加拿大不可能訂購波音戰(zhàn)斗機。現在事情大體過去了，但影響并沒有完全過去，以至于波音尋求加拿大政府澄清：波音并沒有被排除在外。加拿大政府確實做出了這樣的澄清，但到底心里有多少疙瘩，就只有到揭曉的時候見分曉了。

政治上的另一個敏感度來自黨爭。在某種程度上，F-35A已經被看成“保守黨戰(zhàn)斗機”，而F/A-18E則從“自由黨戰(zhàn)斗機”的位置滑落到萬人嫌，只是特魯多政府現在改口支持F-35A還是有心理障礙。但盡管特魯多惹惱了很多加拿大人，對十月大選的預測還是兩黨頂牛，保守黨并無明顯上風可言。好在上—輪“擊落”F-35A的最大火力來自單價，現在這已經得到控制，甚至已經降低到與F/A-18E可比，這可能大大降低新政府的決策門檻。只是最后決策還需要跨過更高的地緣政治門檻。

在保守黨的哈珀政府時代，中國崛起尚且朦朧，俄羅斯與西方的敵對也沒有表面化。加拿大下一代戰(zhàn)斗機的重點是北約義務，而F-35A在技術、形象、定位和加拿大的工業(yè)參與方面都更有利。負面則是這正好在F-35研發(fā)問題一大堆的時候，令人乍舌的單價更是當頭一桶冰水。

現在的問題反過來了。中國崛起改變了未來幾十年的世界大勢，俄羅斯的重新敵對化（盡管從俄羅斯角度來看這是被迫的）使得加拿大下一代戰(zhàn)斗機的技術要求也變了——北美防空成為第一位的。

從加拿大的角度上說，北約義務依然是最重要的，其他盟國義務大都局限于維和之類，選什么戰(zhàn)斗機其實無關緊要。但美國最希望加拿大摻和的“盟國義務”則誰都閉口不談，那就是美國未來幾十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戰(zhàn)略重點——亞太。加拿大國內對中國懷有敵意的勢力不少，但在臺灣地區(qū)、朝鮮和南海等地與美國并肩對中國開戰(zhàn)，這是舉國上下說都沒有人說的事情。不管是美日、美韓、美菲、美澳新，加拿大都沒有參與。換言之，加拿大目前在亞太沒有任何盟國義務。

但F-35A的空戰(zhàn)能力與北美防空要求相距甚遠。本土防空作戰(zhàn)的隱身要求較低，尤其俄羅斯的空中威脅集中于轟炸機發(fā)射的遠程導彈，而不是戰(zhàn)斗轟炸機的入侵。因此，加拿大的下一代戰(zhàn)斗機不僅需要高速度與大航程，還需要強大的雷達以及中程空空導彈的密集發(fā)射能力。顯然，F-35A不適合這些需求。

另外，雖然F-35A的訂購單價降低了，但運作費用還是居高不下。據2016年美國國防部數據，F-35A為28455美元/小時，遠高于F/A-18E/F的10507美元/小時。盟國的這一數據會有所不同，洛克希德·馬丁副總裁兼F-35計劃總管格萊格·烏爾莫表示，各國裝備的F-35A大體在35000美元/小時，到2025年希望降低到25000美元/小時。F-35A的硬式空中加油也意味著加拿大空軍的加油機也必須同步替換，又是—大筆開銷。

F/A-18E/F除了速度外，其他倒是符合要求，但現在是政治不正確了。而且F/A-18E/F畢竟處于技術壽命的末期，美國海軍的新訂貨也只能推遲停產日期，改變不了停產的基本局面。遠期技術保障倒不是大問題，未來30年內，美國海軍還要繼續(xù)使用F/A-18E/F，備件和升級是沒問題。不過現在選擇有點太不與時俱進了，這和美國海軍已經使用了二十年而繼續(xù)使用的情況不一樣。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假如哈珀政府對二十年后的世界大勢有足夠的遠見，在2010年就選定F/A-18E/F，那就功莫大焉，彼時的時機、成本和功能都恰到好處。

F/A-18E/F在性能上可以滿足加拿大空軍未來的需求，而且運作費用遠低于F-35。

支持F-35A的人還有一個說法，北約盟國大多選擇F-35A，所以加拿大不選擇F-35A會影響北約合作——這是狡辯。美國海軍與北約盟國聯(lián)合作戰(zhàn)的要求絕對不會比加拿大空軍低，更不用說使用“臺風”的英國、德國和其他北約空軍了。

說到“臺風”，其實這可能是比F/A-18E/F更適合加拿大的戰(zhàn)斗機選擇：速度更快，而且在設計定位上就是防空制空。但這不大可能，倒不是加拿大公眾對英國、德國不滿，而是體系更新幅度太大，而且在政治上幾乎是對美國的公開叫板，這是不行的。

在國內政治層面上，特魯多政府在碳排、大麻合法化和西部石油管道問題上徹底惹惱了中西部選民，魁北克繼續(xù)離心離德，現在連安大略也倒向保守黨，與渥太華就碳稅問題攤牌。特魯多現在走對一步就是第二春，走錯一步就是回家烤紅薯，所以沒必要挑起潛在爭議議題，反正也沒有清晰的贏家，索性把下一代戰(zhàn)斗機問題留給下一屆政府解決。

但下一代戰(zhàn)斗機的問題不解決是不行了。現有的F/A-18A機齡已高，美國和澳大利亞同時代的同型飛機都已經在退役中甚至退役完畢，從澳大利亞買來的二手飛機只是狀態(tài)相對較好、還值得翻修而已。加拿大空軍未來為了保存剩余壽命，在北極巡邏中的緊急出動開始減少，更多地依賴美國空軍填補，已經引起悄悄的不滿。

但選誰呢？似乎在現有的戰(zhàn)斗機中，沒有一架是完全符合加拿大要求的。

責任編輯：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