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頓·華多太
丁字路口
在丁字路口,雨點像釘子
打在那些移動的小山丘一樣
轟鳴而過的重卡上
如此多的鐵,還有鋼
都來自大山的母腹
它們馱著濕漉漉的情緒,一個勁地
撞開斜風,沖殺雨水
消失在自南向北的路途
在丁字路口,我佇立在
一座白塔曾經矗立過的地方
一百年后的雨滴
安撫著一百年后揚起的塵埃
一百年的變遷史
透明得像沒有任何雜念的空氣
可以一眼望到底
在丁字路口,麥子是自由的
它們在雨水中齊齊站在一起
所有的麥粒集中在穗頭
緊緊相擁,等待雨后的陽光
在一棵稀疏的松枝底下
我濕漉漉的身子
也能感覺到它們的溫暖
街頭的人們逐漸散去
我眼前的丁字路
像一支丟棄的拐杖
右柄朝著草原、森林和寺廟
左柄指向皮革廠、木材市場和酒店
而垂直的桿,直指達里加山
生我養我的地方
一首長發
——致才旺瑙乳
早在2011年的一個夏天
我就發覺你的頭發
像一首長詩。從臉頰兩翼
自由地飛落。把你的臉
圍繞成一座雪山
那天下午,你和我
走了一段啤酒的羊腸小道
轉而進入白酒的大道,策馬向前
蹄踏聲傳遍全身
你的詩語,俐落如流水
從黑亮的發際滴下
被酒香嬌慣多日的長發
在你的手的使喚下,安抵在肩頭
像極了一位和善的長老
每一次笑,都是那么的徹底
你的豁達與見地,從來不是
渲染后才奏效的那種真實
那次是你,帶著一頭長發
來到青唐,與我舉杯共飲
給我講述拉薩往事,和電影夢
你的頭發,始終配合著你一飲而盡的姿勢
你使我發現一個人讓頭發任由生長、飄逸
也是一種對于自由的遵從
餐廳中央的鋼琴開始響起
兩瓶青稞酒,在我們輕輕的觸碰中
已完全被空氣占領。此刻雪山抹了一層霞
你的頭發像孩子的雙手
在你低頭的時候,掩住你的雙眼
讓你猜猜60里開外的登機時間
玉樹的雪
那些牦牛堅臥雪中
似乎有意在跟日復一日的雪天較勁
雪,用極端的白
傾覆了其他任何顏色
那些已倒下的巖羊、野驢和白唇鹿
不再可能重啟咀嚼
從巖石間榨出一口草香
破壞者種下的劫難
總會被一些無辜者收割
所有的災殃
也總是在淡忘的時候
突襲給你一把砍刀的傷口
在高遠的江河源頭
我們一直所崇尚著的白
囚禁了所有的生靈
在何種緣起之下
風和云輕易成為幫兇
今天,我把這一切歸罪于這座星球
歸罪于文明的牽引力
發生這樣的災難,人和動物
最醒目的區別
似乎只在于能不能建屋取暖
會不會儲備食物
會不會就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