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嚴又陵先生論翻譯，提到“信”“達”“雅”三大要務。這現成的三個字，如拿來作為寫作文章的標準，似乎是很適用的，現在我就來抄襲一下。

“雅”的意義，比較難于確定。或者只是適用于純藝術性的文章的一個標準，且留待以后再論。現在只談談“信”與“達”，就普通文章說，只要做到“信”“達”二字，也就夠了。

“信”字在這里意義相當于“修辭立其誠”的“誠”字，若換一個更習用的詞兒，就是忠實。對翻譯說“信”或“誠”是忠實于原著，就寫作論便是忠實于所寫。我們作文章的目的，不外乎表達意思、感情，與記事、狀物，作者所寫的也就是他所思、所感、所見、所聞、所想象的。一篇文章如能忠實于作者所思、所感、所見、所聞、所想象，便是做到了“信”或“誠”，便有成為好文章的可能。

所謂忠實，在這里應有兩層意義：一、作者所寫的確乎是他的思、感、見、聞、想象。二、對他的思、感、見、聞、想象，確乎用了最大的努力去表現。一要原料地道，二不許減料偷工。做到這兩層，才算做到了“信”或“誠”。

人類最有價值的話是老實話，最中聽的話也唯有老實話。所謂誠信的文章，也不過是說老實話與老實說而已。別以為謊話說得巧妙也可以動人，世間只有傻子才愿意聽謊話。……不真不實的言語或文辭，瞞不過“知言”“明眼”的人。不自信的話斷不能使人信，不能使自己感動的話，也不能使人感動，這是必然的。

——余冠英《信與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