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灝鋒
摘要:隨著技術更迭與媒介形態的演化,現代傳播正經歷從大眾傳播向智能傳播的時代更迭進程之中。在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推動下,“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沉浸傳播技術助推多元共生、連接萬物、回歸用戶的智能傳播格局的到來。文章主要分析了智能傳播時代的傳播特征,以及在這一時代背景下媒體融合面臨的可能發展趨勢,認為智能傳播時代的媒體融合,融合程度更深,融合的結構更耦合,功能上更有機,更能凸顯人的價值。
關鍵詞:智能傳播 融媒體 媒體融合
媒體融合指媒介功能融合和一體化的趨勢,它不是新近的社會現象,在不同時代它表現出了不同的特點。本文主要探討分析了智能傳播視域下的傳播特征以及在這一視閥背景下,媒體融合面臨的可能發展趨勢。筆者認為智能傳播時代的媒體融合是一種系統化融合,融合程度更深,融合的結構更耦合,更能凸顯人的價值,擬從文化基礎、結構特性與人的定位等三個方面對此進行梳理:
大眾傳播時代的媒體融合特點
文化基礎。大眾傳播的文化基礎為西方二元對立的理性主義精神。它由對中世紀神本主義的祛魅發展而來。這種發展主要借助于物質性力量來完成,更多依靠工業機械、資本技術、環境資源來實現。大眾傳播時代的媒體發展哲學基礎沿襲的是亞里士多德三段論、黑格爾三段式及笛卡爾的身心二元對立所發展的主客體二分的理性主義精神。大眾傳播時代,傳者與受眾、中心與邊緣、文明與落后等涇渭分明,傳播的概念帶有愛德華·薩義德所講的東方主義色彩,即文明的西方對落后的東方的信息流向過程。具體到傳播語境而言,是傳者對受者的信息溝通過程,是掌握信息話語權的精英對蕓蕓眾生的“皮下注射效應”。大眾傳播時代的媒體融合在二元對立框架下展開,傳者與受眾界限分明。
結構特性。發源于英國的工業革命為人類進入大眾傳播時代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大眾傳播以報紙、廣播、電視的出現為標志,以大眾傳播時代影響最為宏大的電視新聞報道為例。在電視初創階段,主要是采用廣播聽覺表達的形式,新聞報道重文字、輕圖像,有時候圖像是圖像、文字是文字,兩者完全分離。此后在電子新聞采錄設備(ENG)影響下,電視新聞開始向“時效快、篇幅短、容量大、內容新、現場感強”的電視媒介特性轉變。大眾傳播時代的媒體融合路徑更多是在傳者系統內完成,主要體現的是一種技術關聯。
人的定位。大眾傳播背景下的媒體融合是將人作為傳播過程中的“理性人”角色來看待的,賦予了人物質化與理性化過程的意義,人是信息傳遞過程中的一個工業化環節。而這種傳播模式是程式化的,是能夠被社會掌權者控制的,人也是電視新聞中所凸顯的視覺化、現場感和即時性中的一個元素。這種媒體融合不是為了挖掘人的價值,而是為了完成傳者依據其時代背景所賦予的傳播過程的意義,人的價值和意義是有限的,甚至缺失的。因此,大眾傳播時代的媒體融合特征是單向式、大面積的信息傳遞,受眾處于沉默、被動的地位。
智能傳播與大眾傳播時代媒體融合差異
隨著技術的變遷、媒介的演化和新的傳播形式的更替,現代社會已處于從大眾傳播到智能傳播的發展進程之中。
智能傳播的文化特性:多元共生。彼得·戈爾丁和格勒厄姆·默多克在《文化、傳播和政治經濟學》中指出傳播要關注行動和結構的問題,他們試圖辨明影響實際世界當中的行為者的生活和機會的制約因素。①批判研究傳統認為正是這種結構帶來了某種程度上的不公或者公正、公平的缺失,進而認為結構并不是永恒不變的,而是處于變化狀態之中,兩位學者認為這種動態的結構可以通過實踐活動不斷地被修改和復制。詹姆斯·凱瑞認為以克勞德·香農為代表的信息傳輸論主宰了工業化國家的傳播觀,傳播被僅僅理解為控制相關渠道的主體傳輸信息的過程,凱瑞呼吁關注信息背后的社會文化景觀。②大眾傳播媒介時代的社會文化結構主要體現為主體/客體、傳者/受眾、自我/他者、中心/邊緣的二元對立,顯然這種二元對立意味著控制與被控制的權力不對等關系。大眾傳播概念發源于西方,深受笛卡爾身心二元對立和黑格爾絕對精神等思維影響,主客、傳受、我他之間的界限明確清晰。智能傳播則打破了以往單向式的宰制式文化景觀,強調傳播主體多元融合特性,它是大眾傳播的進一步發展,強調所有人對所有人的傳播,人與人的傳播,物與物的傳播。智能文化反映了一種社會關系民主化的傳播傾向,實現了社會文化結構從一種金字塔式的層級結構向扁平結構轉變,它通過技術來連接一切。在這種智能環境中,每個人各得其樂、各得其所,傳統弱者的空間和話語權得到極大程度提高。
智能傳播的結構特性:連接萬物。托馬斯·舒爾茨在《Google:未來之鏡》中指出,谷歌正在努力打造一個包含世界上所有信息以及彼此聯系的超大數據庫,終將互聯一切。③舒爾茨的預言并非空穴來風,基于物聯網技術的開發應用終端正將“人與人之間的信息交互與通信擴展到了人與物、物與物、物與人之間的溝通連接”。④2016年“阿爾法圍棋”戰勝世界圍棋冠軍李世石,谷歌人工智能的發展已由理論層面進入機器人深度學習階段。智能傳播環境中,媒體的功能愈加人性化,其連接的深度和廣度與過去的時代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語。一方面,智能傳播真正實現了從“人與物”的連接向“物與物”的轉變;另一方面,也實現了從人連接物向物連接人的方向轉變。大眾傳播時代報紙、電視、廣播、手機、互聯網、衛星等是媒介,智能傳播下腕表、冰箱、馬桶、書柜等家居生活設備也可以是媒介,還有電網設備、物流設備等形形色色的具有連接功能的物體都可以成為媒介。數字技術將大千世界和人類社會的所有形態凝結為一種統一的、簡單而清晰的表述形式和存在方式。所謂智能媒介的科技特性就是要通過將物體數字化,實現互聯網向“多中心開放結構”轉變。在信息及通信技術帶動下,人類的交往空間也越來越大,國家不再是國際體系中的唯一行動者,國家、公民、跨國公司、國際組織等國家、政府間組織、非政府組織通過全球網絡逐步建立一個跨國公共空間,正是這種數字化表達方式將分割的人與物,甚至全球智能化地聯系在一起,創造了一個沒有邊界的新的傳播時空。其最終結果是各種物體可以直接連接、直接溝通,創造一種新的人類文明溝通形態。
智能傳播的人本特性:回歸用戶。智能傳播背景下,新聞生產面臨根本性質的變化,傳統的新聞生產有著一套諸如客觀、真實、公平、公正等為核心的新聞專業主義價值觀的指導,媒體所有者和新聞編輯室擁有絕對話語權。這種新聞生產方式主要是技術層面的進步,反映了工業化生產背景下滿足人類信息需求的工具理性驅動使然,新聞生產重心在于信息本身。因此,傳統的新聞生產較少關注人的意義世界,缺少基于客觀世界的人的意義世界對未來世界的建構和表達,即人的終極關懷在傳統新聞中相對較少。在“無時不有、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智能傳播時代中,人之所以沉浸于傳播狀態中,源于人的價值得到滿足,尤其是在移動互聯網推動下,產生了許多新的用戶新場景、新行為,比如微博中的轉發、微信中的點贊等行為。這時的新聞生產更應滿足用戶的精神需求,關注人的認知世界,在傳播技術和市場經濟進一步推動下,受眾概念變得模糊,而以人為中心的用戶思維卻日益清晰。
智能傳播時代的媒體融合趨勢
萬物相融、萬物相連,智能的泛傳播正是媒體融合發展之時,媒體融合發展的可能趨勢:
多元共生與智能式媒體融合理念重塑。在個人和關系賦權的智能傳播環境下,傳者中心的理念難以為繼。智能傳播時代,媒體融合不僅需要解決媒介形式、媒介技術的融合問題,更需要解決文化與理念的深度融合問題,從理論層面重塑媒體融合之道?!八腥硕际怯浾摺钡睦砟罘从沉嗽诖蟊妭鞑r代失語的普羅受眾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話語權,盡管在傳播內容上參差不齊。如何使傳統傳播環境中的弱者聲音通過扁平結構的傳播模式得到進一步擴大亦是當務之急。文化理念的融合就要打破主體/客體、自我/他者、中心/邊緣的二元對立思維,代之以系統化的融合思維,即從“你是你,我是我”發展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終轉變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將智能傳播“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無所不能”的智能特性系統性嵌入到媒體融合的指導思想中,真正使媒體融合的傳播更具包容性、更具民主性。首先是賦權更多元化的傳播主體,將單向的傳輸思維轉化為雙向的交流思維。其次是樹立新的媒體時空觀,將“無時不在”與“無處不在”結合起來凝結為一個新的沒有邊界時空傳播模式。最后是以人的價值為引領,使媒體融合發展方向始終圍繞人的智能體驗不斷深化發展。
智能技術推動媒體深度(系統)融合發展。隨著以互聯網為突破口的傳播新媒體的迅速普及,新興的傳播渠道和傳播方式相繼出現,傳統媒體與新媒體在眾聲喧嘩的傳播環境中聯手共進。傳統媒體憑借其深度的觀察和理性的剖析發出了更具權威性和可信度的聲音,其劣勢在于傳播內容、渠道和風格的單一,不能滿足受眾多樣化的需求,而以數字媒體為代表的新媒體則因其碎片化、情緒化表達、高到達率、高精準性等特征能夠滿足消費者在多種場合下的多樣需求,其問題在于內容魚龍混雜、莫衷一是,甚至令人無所適從。因此傳統媒體與新媒體正好可以優劣互補,以傳統媒體打造權威性、公信力,實現統一,由新媒體實現全面覆蓋,實現多樣。2017年中國微信公眾號500強年報顯示,《人民日報》、央視新聞、新華社、人民網、央視財經等來自傳統媒體的主流媒體名列前茅,高質量的原創內容仍然集中在傳統媒體,優質的內容主要來源于傳統媒體。未來的融媒體發展呈現傳統媒體和新媒體各顯神通的趨勢,既不是新媒體吃掉傳統媒體,也不是傳統媒體一家獨大,而是百花齊放、百花爭艷,即綜合利用各類傳統渠道及網絡渠道,通過直播、慢直播、短視頻、IPTV等各種形式打造新型主流媒體。
智能傳播背景下的媒體融合在程度上更深,在結構布局上更合理,在功能上更協調,在技術上更加先進,在效益上也更強大。智能傳播時代的媒體融合不是傳統媒體與新媒體兩套人馬湊統班子,而是在技術推動下的涵蓋文化、形態、形式、角度、運營理念等多方位的深入融合。在互聯網、電信網、廣播電視網三網融合的物質基礎支撐下,融媒體發展得以實現沉浸技術所啟示的“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無所不能”的傳播理想,即在這些泛在網的推動下,依靠網絡傳輸、終端單元和智能運用,來全面連接社會各個部分。在融合理念上打造多層次的連接服務,以協同、共享、開放的理念,通過單獨敘事、交互敘事、多終端聯合敘事、虛擬現實的在場等形成新的融合發展戰略。在融合方式上,媒體融合在泛在互聯網、大數據技術平臺的基礎上,為進一步解放生產力提高新媒體業務需求下的產出效率,通過云計算、大數據乃至最新的人工智能技術,結合新媒體業務需求開發專屬工具。
智能媒介加速人本意義再造與重生,在場身體交流歷史性重演。大眾傳播時代的信息由精英流向大眾,即鞏固傳播者與用戶、用戶與用戶之間的傳播強關系。而智能傳播打造的“處處是中心,無處是邊緣”的本質是去中心化,打破信息處于中心的傳統傳播觀,取而代之的是以人為中心傳播邏輯,此時被激發的人的關系不僅是交流、參與和共享,而是更具包容性的系統化融合,即讓人類的心理空間和物理空間、虛擬空間和真實空間全面融合成一個大的生存空間,此時人的身體即傳播、傳播即身體。在以沉浸技術為主要特質的智能媒介影響下,傳播中最古老的面對面的在場交流重新贏得話語權,二千多年前的柏拉圖就對當時產生的新媒體(主要指書寫媒介)產生過懷疑,認為其無法表達頓悟真理時的一剎那。蘇格拉底和他學生柏拉圖等更喜歡通過面對面交流對話來找到真理。二千年來隨著技術發展進步,印刷媒介、報紙、電影、電視直至現今的虛擬現實技術無可避免地朝著跨越時空的身體交流——在場交流轉變。也就是說,這種面對面的交流因為技術的更迭而被賦予了更新的意義,相比傳統的口語式面對面交流,在智能傳播時代,則實現了“不在場的在場”以及“遠距離的面對面”,即哪怕交流雙方身體不在場,哪怕距離有多么遙遠,心與心相契的“面對面交流”依然是可能的。由于脫離了在場和時空限制,信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實現了流通,產生于某處的毫不起眼的話題,也可能聚集巨大的傳播勢能,很快引爆成為輿論。共識與分化猶如核爆在信息場域不斷發生,彼此交織與整合。而這一切背后的主要推動力量是受眾,受眾猶如高速運動的原子,重構了信息傳播的場景,也重構了彼此的關系。
結語
智能傳播由單向的大眾傳播進化而來,目前我們正處于多種傳播類型相互交織、相互影響的復雜傳播環境中。在這種新環境中,媒體融合發展的道路被大大拓寬,無論是融合的機制機理,還是方式方法都與過去大相徑庭。我們不能身子已經入了新時代,而思維方式仍停留在二元對立的陳舊模式中。在智能傳播時代,基于新媒體傳播規律的新聞理念變革正深刻影響著我們的生存方式,新媒體環境下的共享、參與、互動、智能式傳播理念正主導著媒體融合發展方向與方式。萬物皆可連接,萬物皆可在場。面對新的傳播環境,媒體融合發展亦不是簡單的媒體相加,而是全方位多層次系統融合,即結構更耦合。在漸趨無界的時空環境中,以人為中心的傳播邏輯更加凸顯,媒體融合服務屬性得到重視,人的身體沉浸感重回社交關系的至高點。未來的媒體融合發展也須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基金項目:本文為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研究中心“新媒體中踐行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問題及對策研究”(編號:RMXY2016C014)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
注釋:①Peter Golding, Graham Murdock. Culture, Communications and Political Economy. In Gurevitch, Michael, Curran, James (Ed.), Mass media and society[M].London: Arnold. 1996:11-30.
②James W.Carey.A Cultural Approach of Communication. In Communication as Culture. Essays on media and society[M].Londres: Routledge, 1992a:13-36.
③[德]托馬斯·舒爾茨著,嚴孟然、陳 ?琴譯:《Google:未來之鏡》,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6年版,第164頁。
④錢志鴻,王義君:《物聯網技術與應用研究》,《電子學報》,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