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際會聚落城

劉媛

《宣大山西三鎮圖說》中的聚落城圖說

“聚落城”是明大同長城的一座軍營，今天衍生成了一個較大的村莊，名叫“巨樂村”，所在的鄉鎮叫“巨樂鄉”，屬大同市云州區，位于大同鎮城東30公里。在明大同鎮的防務體系中，級別最高的鎮城在中間，聚落城在其東，高山城在其西，聚落城與高山城呈犄角格局，對大同鎮城形成左右拱衛之勢。

聚落城創建于明弘治十三年（1500年），隆慶六年（1572年）磚包。“本城為大同左輔，與高山城稱兩翼，且在云中、云東之介，西北險巇，東南夷坦，固屯伏夾應之所也，虜必過此，始能方軌連營，恣意肆掠。今繕城設備，保障亦足資矣，但當四達之衢，肩摩轂舉，答應煩困十倍他城，以此守備官有愿投牒而去者，禁約體恤，此為尤急也。”聚落城對拱衛首都有重要作用，但最能體現“答應煩困十倍他城”地位的，是清末光緒年間慈禧太后西逃，曾經在這里駐蹕。太后居住的王家是四合院，臨街是帶木柵欄的兩層窗戶，當年通行的大門后來被改造成了一間居室，另從其西側開了個小門。大宅被王家子孫分成了兩部分，中間是用城墻磚壘的隔墻，原先大門正對著磚雕“福”字照壁。正房東側就是慈禧太后曾經下榻過的臥室。屋內仍然是一百多年前的方磚鋪地，盡管已經殘破不平，主人依然遵照曾祖父的意見保持原樣。內屋也是兩層門，屋里是自從接待過西太后就再沒動過工的大炕，女主人說，四鄉八里的姐妹們都要特意來串門，走走這磚地，坐坐這大炕，說是為沾沾皇室的“貴氣”和“福氣”。

巨樂村整體經濟相對較好，人口眾多，村居齊整。村里盛產甜美碩大的哈密杏，栽種面積很大，產量也很高，在周邊地區有些名氣。聚落城的墻體基本完整，只東墻毀損多一些。所有包磚已不存，尚有磚券門洞。當地百姓說，這里曾經有很多佛廟道觀，如今俱廢，一位名叫高玉梅的老人家用了幾年工夫，率眾發愿修繕了其中的城隍廟。

白登之戰紀念碑

聚落城城門

從大同鎮城到聚落城，先經過一個制高點馬鋪山。沿張（家口）（大）同公路向東走，在三條澗村入口處離開公路，北折穿村而過，再走過兩公里的漫坡山路，就到了馬鋪山，漢高祖劉邦成王敗寇最關鍵的“白登之戰”就發生在這里。“白登之戰”也稱“平城之圍”，大同古稱“平城”。山勢并不險峻，山頂平坦如臺。1993年大同市人民政府在此立了一座石質漢闕式碑亭，記述了“白登之戰”的經歷，《史記》中《高祖本紀》及《匈奴列傳》分別有記載。“會天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圍我平城，七日而后罷去”。“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四十萬騎圍高帝于白登”。形勢危急時，劉邦采納了“陳平密計”，向冒頓的夫人行賄，動搖冒頓的想法，再加上冒頓原先約好的漢朝降將久無音信，于是匈奴大軍把包圍圈放開一個口子，劉邦率領大軍突圍返回平城。后來，就開始了歷史上著名的“胡漢和親”政策，有了“昭君出塞”等著名歷史事件。馬鋪山下曾經環列著明歷代藩王墓，守墓之人世代定居在側，今有三府墳、東墳、西墳等村莊。

四十里鋪

聚落城慈禧太后駐蹕過的王家宅院

從大同鎮城到聚落城之間，每隔十里路有軍鋪相連，今天“二十里鋪”“三十里鋪”“四十里鋪”“五十里鋪”等村莊仍然存在，并且還保存有完整的小堡。其中四十里鋪的堡子保存最為完整，四面夯土高墻，磚券門洞，堡西另有夯土護墻，當地人說是校場。堡內和堡外南墻下的窯洞遺跡明顯，門外還有一座龍王廟，正房內立柱上畫著金龍，東西廊房中有兩座大型磚雕龍壁，戲臺側面山花完好精致。廟外就是明清時期北京到大同的古道，為當年慈禧太后從北京西逃的必經之路。路邊有車馬店遺跡，有廢棄的古橋，有明代石碑。

聚落城西南30公里處，有一個馬連莊村，附近的幾條公路在此匯集，也有高速出口，大同市的機場和高鐵站也距此不遠，所以現在這里是一個區域交通樞紐。抗戰時期這里是晉察冀邊區的一部分，一位著名的烈士倉夷長眠在這里。倉夷原名鄭貽進，祖籍福建，1921年出生于新加坡，1938年春回國抗戰，1939年4月在晉察冀邊區任“民族革命通訊社”記者，后任《救國報》記者，1940年冬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41年任《晉察冀日報》及新華社記者和編輯，為優秀戰地記者、優秀共產黨員，1946年被捕罹難，年僅25歲。今大同市云州區黨留莊鄉敬老院內修有“倉夷烈士紀念碑”。筆者有一個朋友，父輩在晉察冀邊區是倉夷烈士的戰友，受該友委托，筆者于2006年兩次前往馬連莊村，采訪了當時78歲的當地老黨員張大爺。倉夷被害后，馬連莊村民和地下黨組織為他收殮入土，張大爺帶我們去野外實地指認了倉夷烈士鮮血灑地的西渠溝邊的準確位置。

在聚落城東南30公里處，還有明大同鎮的另一座軍營許家莊堡。據《三云籌俎考》記載：“中路之沖，惟聚落、許家莊，蓋虜至二城，則兵已過險，不西犯渾源，則東犯蔚羅、廣靈、靈丘、廣昌之間悉戒嚴矣，是鎮邊諸堡屏蔽渾蔚二州者也。”從中可以看出，聚落城與許家莊堡共同護衛著渾源州城（今渾源縣城）、蔚州城（今河北省蔚縣）、靈丘城（今靈丘縣城）、廣昌城（今廣靈縣城），這些城池是明大同長城防衛體系中的心腹區域。

許家莊堡為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置，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磚包。“本堡原屬民堡，地極平曠，雖稍屬腹里，然離各城堡方隅隔遠，必城此扼塞烽堠，方可四徹。嘉靖中，虜騎無歲不至城下。今雖寧謐，然當宣大兩鎮徑路，往來如織，敝于迎送，且軍多烏合，有甫隸籍而旋即逃匿者。所當撫恤而振飭之也。”許家莊堡原址也有村落，今稱“許堡村”。今堡門尚存，甕城及甕城門也尚存。村邊有一座教堂，附近有漢墓。在周圍眾多村莊老百姓的眼里，許堡村是個“有文化”的地方，因為這里走出許多教師。

聚落城的南面，是國家火山群地質公園。其中有一座昊天寺，就修筑在了高高的火山口上。“該火山群屬于第四紀地殼運動的典型遺存，處于平坦寬廣的大同盆地東翼和桑干河中游的河谷地帶，是我國六大著名火山群之一，也是東亞大陸稀有的自然遺產，已知火山有三十多座。第四紀火山群，唯一發育在黃土高原上的死火山群。”（引自百度百科）如今這里進行了大范圍的綠化，修筑了觀光公路和徒步棧道，可以攀上海拔1369米的金山，四周還有狼窩山、閣老山、馬蹄山等，形狀各有特點，景觀綺麗壯闊。火山公園周圍有多個村莊，種植大面積的黃花菜，也叫“忘憂草”，產量較高，“莫道農家無寶玉，遍地黃花是金針”，是著名的地方特產。

閣老山曾經見證過一場明朝早期的著名戰事，主角是郭登，明開國元勛武定侯郭英的孫子。正統十四年（1449年）明英宗朱祈鎮親征瓦剌時遇到危險，郭登臨危受命為大同鎮的都督僉事，郭登提出皇帝車駕趕緊通過紫荊關回返北京，這是唯一穩妥的撤退路線，但沒聽他的，最終導致“土木之變”，瓦剌首領也先抓走了大明皇帝朱祁鎮，明廷危在旦夕。景泰帝登基后，郭登被升為大同總兵官。于謙“北京保衛戰”期間，郭登率部增援北京，并為景泰帝提出有效的用兵方略，得到嘉獎。景泰元年（1450年）春二月，幾千瓦刺騎兵進入到了沙窩（今云州區瓜園鄉東、西沙窩村），郭登率軍半夜里對敵營發動了突然襲擊。瓦剌大軍被堵在了今閣老山下的火山圍繞的狹小盆地里，遭到圍剿。殘留騎兵奪路北上，又中了郭登的埋伏圈，并將被搶掠走的人畜都奪了回來。宣鎮、大同鎮一帶自“土木之變”后一蹶不振，將士再無膽量作戰，而郭登只有800人，就大破瓦剌數千騎兵。景泰皇帝聞聽捷報，再次晉升郭登為世襲的定襄伯。“土木之變”后，大同一帶大修長城。后來郭登去世被“贈侯，謚忠武”，封侯并謚號是武官榮譽的顛峰，明朝終其一朝，得到這個榮譽的武官寥寥可數。

從2000年前的劉邦白登之戰，到500年前的郭登大捷、聚落筑城，到100年前的慈禧駐蹕，到60年前的倉夷烈士灑血，到今天的忘憂草開滿這片土地，聚落城見證了所有的風云際會。

大同火山地質公園

許家莊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