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臧志彭
世界一流灣區依托其特有的自然條件、地理優勢、成熟的經濟結構以及優質資源的集聚,成為經濟基礎發達、資源配置高效、交通物流便利與高端要素匯聚的集合地。發達的傳媒產業集群是世界一流灣區的共同特征:紐約灣區擁有全球最為發達的新聞出版產業集群;舊金山灣區擁有世界上最為強大的科技媒體產業集群,附近的洛杉磯好萊塢地區還擁有全球著名的影視產業集群;東京灣區擁有全球最為發達的動漫游戲產業及與其配套的出版印刷產業集群。反觀粵港澳大灣區,雖然香港早年形成了影視娛樂產業集聚,但近年來下滑明顯;以廣州、深圳為核心區的數字出版產業帶雖然取得一定成效,但與世界一流灣區還存在較大差距。灣區經濟與傳媒產業密不可分、互相支撐。從傳媒產業的本質屬性和特點來說,傳媒產業的集聚水平和競爭力又是反映一個國家或地區的文化話語權與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指標。有鑒于此,本研究根據三大國際主流產業分類標準、依托國際權威的美國標準普爾全球上市公司數據庫及相關公開渠道,搜集整理2008~2017年世界灣區傳媒產業上市公司數據 (數據采集截至2018年12月),從全球視野審視世界三大一流灣區的成功發展經驗,從而為粵港澳大灣區傳媒產業發展提供參考。
傳媒產業集群與城市歷史、社會、文化、政治、技術、地理以及企業家創新力等要素息息相關。[1]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東京灣區等三大世界級灣區憑借其優越的地理條件集聚大量核心文化資源,形成了明顯的集聚優勢與擴散效應,成為國家發展傳媒產業和參與國際合作分工的核心區域。[2]克魯茨伯格(Creutzberg)和阿瑟斯(Arthurs)強調傳媒產業高度集群化,具有比傳統技術集群更強的網絡化、集中化和創新性特征。[3]可以說,傳媒產業與三大一流灣區經濟社會發展具有緊密的融合共生關系,灣區經濟催生了傳媒、創意等現代服務業的不斷孵化。特別是從三大一流灣區傳媒產業上市公司數量集聚發展演化脈絡來看(見表1),2008~2017年,紐約灣區、東京灣區和舊金山灣區成為傳媒產業高度集聚的灣區,而傳媒產業所具有的強大傳播能力和磁吸引力又持續地促使資本、人才、信息等核心生產要素向灣區城市群匯合集聚,從而不斷增強灣區的核心競爭力。
傳媒資源稟賦與傳媒上市公司高度集聚是世界一流灣區的共性特征。特別是文化傳媒要素向灣區聚集,避免了灣區淪為“經濟孤島”。紐約灣區是世界公認的國際金融中心與傳媒產業中心,憑借大量傳媒產業上市公司的集聚、獨立自主的內容生產體系以及成熟的市場運作流程,紐約灣區建構起美國傳媒產業的世界話語權,成為打造美國文化軟實力與國際競爭力的重要抓手。一方面,匯聚了《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等傳統媒體;另一方面,時代華納、維亞康姆、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等橫跨報刊、廣播、電視、電影、網絡的全媒體大集團聞名世界。東京灣區傳媒產業上市公司數量不僅總量排名世界灣區之首,而且10年來總量也增長了12.5%。東京灣區是日本經濟、政治、文化中心,也是全日本的傳媒產業中心,集聚了大量優質的傳媒人才、傳媒技術與文化資源。其中,全球銷量非常高的三大紙媒《讀賣新聞》《朝日新聞》《每日新聞》,以及日銷量位居全球前25名的《經濟新聞》《日本體育報》《體育日本》《東京體育報》等報刊均布局在東京灣區;[4]除了朝日新聞集團、讀賣新聞集團等發達的知名報刊企業,東京也集聚了日本放送協會(NHK)、富士電視臺、東京廣播公司等廣播電視媒體。可見,世界一流灣區傳媒產業集聚度與資源稟賦、文化創意集聚以及空間特性息息相關,高集聚度意味著資源稟賦等動力要素的耦合效應強,其傳媒產業集聚溢出效應的帶動作用也會更加突出。

表1 2008~2017年世界三大灣區傳媒產業上市公司數量(單位:家)
世界一流灣區經濟與傳媒產業發展融合共生。一流灣區依托成熟的市場機制、規范的經濟秩序和特有的文化傳媒基因形成了具有獨特競爭優勢的盈利模式,并通過傳媒產業天然的擴散傳播屬性,進一步實現優勢傳媒要素向灣區的集聚。從世界三大一流灣區稅前利潤數據分析來看,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與東京灣區利潤總額龐大,特別是舊金山灣區10年來在谷歌、臉書、奈飛等超級數字媒體巨頭的帶領下增長最為迅猛,從2008年的148億美元增長至2017年的948億美元,增長了6.41倍,成為世界灣區中盈利能力最強的灣區。可以說,舊金山灣區憑借臨近海港的區位優勢和高新科技人才資源集聚的要素優勢成為世界矚目的科技創新中心,也是僅次于紐約的世界500強企業總部集聚地和美國西海岸最重要的金融中心。相比而言,粵港澳大灣區傳媒產業上市公司2017年稅前利潤總額僅為舊金山灣區的14.08%和紐約灣區的21.33%,如此差距更凸顯出世界一流灣區傳媒產業盈利模式的成熟與強大。
世界三大一流灣區傳媒產業強大盈利能力建構的背后是三位一體的創新網絡形成和協同效應的釋放。一是緊跟新經濟體發展趨勢,秉承創新理念,重視研發投入,高度集聚新興科技媒體,且致力于培育新興產業的發展,直接助推了新興網絡文化、新媒體業態的順勢崛起。創新是三大一流灣區發展的靈魂,特別是舊金山灣區匯集了谷歌、蘋果、惠普、甲骨文等科技巨頭,以及社交網站臉書、流媒體網絡奈飛,數字媒體方案商阿杜比(Adobe),游戲企業暴雪娛樂(Blizzard)等新興文化傳媒企業,加速了虹吸效應的形成。二是形成了傳媒企業、研究機構及高校、園區等產學研資源高度集中的創新生態網絡。一方面,智力資源集聚,如舊金山灣區集聚了斯坦福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等世界頂級高校集群,以及獲得諾貝爾獎、菲爾茲獎、圖靈獎等大量高端人才的集聚;紐約灣區集聚了哥倫比亞大學、紐約大學為代表的世界一流大學;東京灣區也同樣匯聚了以東京大學為代表的國際一流大學集群資源,為傳媒產業核心領域研發創意提供了高端人才儲備。另一方面,灣區形成了各種分工不同的非政府組織(NGO)同盟,既包括由上下游企業之間形成的互補性聯盟,還包括同類企業間的競爭性聯合,以及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戰略聯盟,提供技術、生產、市場、法務等文化中介服務,輔助集群內核心企業實現傳媒產業整體發展和創新,[5]從而形成了能夠集聚創客和創意階層、倡導開放寬容與創新創業、吸納各界人才集聚的獨特而充滿活力的創新生態。
“互聯網+”時代,傳統媒體與新興媒體融合發展的必要性日益凸顯,核心傳媒領域的橫向集成發展成為媒體融合的新模式。主導產業通常處于城市發展戰略的最優生態位,其選擇決定了產業創新方向和趨勢以及城市經濟的走向。傳媒領域的主導產業主要指整個傳媒產業結構系統中處于帶頭地位的細分行業,憑借生產率高、需求收入彈性高等優勢拉動經濟增長,產生擴散效應。[6]從主導產業選擇來看,雖然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東京灣區的傳媒產業大都聚焦在新聞、出版、廣播、電視、電影、網絡媒體等領域,但主導產業優勢和定位存在基于資源稟賦的差序格局——紐約灣區依托全球經濟中心和金融中心地位推進政策內生性,形成了以廣電與出版產業為代表的主導產業;舊金山灣區憑借全球科技創新中心地位推進新經濟發展,成為數字媒體產業的全球集聚地;東京灣區的經濟中心、政治中心與文化中心的地位推進產業政策賦能,成為以出版印刷和動漫新媒體為主導產業的傳媒業集聚中心。可見,互聯網進入傳統傳媒產業的同時,傳統媒體企業也紛紛進入新興互聯網行業,形成了媒體融合的雙向聯動、跨界發展,乃至新媒體業態的自我衍生與集聚。
世界三大灣區主導產業選擇的差異化,帶來了新舊媒體產業融合度與融合戰略的差異化。傳媒產業正加速邁入“技術密集型”“智力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行業,特別是伴隨大數據、人工智能、移動互聯網、無人機成為傳媒產業標準配置,傳媒產業正在快速成為新技術高度集聚的行業。從數據來看(見表2),舊金山灣區數字媒體產業上市公司數量占比高達94.94%,營業收入占比為93.23%,表明新興數字媒體是舊金山灣區占據絕對優勢地位的主導行業;而且,2008~2017年互聯網軟件與服務、應用軟件和互動媒體及服務三大行業的上市公司數量牢牢占據著舊金山灣區傳媒產業上市公司數量的前三名,占比超過60%,說明舊金山灣區長期以來已經形成以新興數字媒體為引領的穩定的傳媒產業結構。這與舊金山灣區長期以來的資源稟賦息息相關——硅谷集聚了大量高新科技公司,其技術外溢帶來產業集聚規模效應;與此同時,互聯網高端人才、新媒體資源集聚以及長期以來形成的鼓勵持續創新的制度生態,為舊金山灣區新興媒體企業、新興互聯網文化企業的集聚和崛起提供了條件。紐約灣區作為文化傳媒中心集聚了大量的媒體業高端人才和雄厚的金融配套,形成了以廣電與出版傳媒業為主導產業的發展特色,其中有線與付費電視業以及廣播電視業的營收占比最高,達56.91%;但在互聯網的沖擊下,紐約灣區也加快調整戰略,開始了新舊媒體大融合的改革之路,涌現出旅游族(Travelzoo)、社交網絡奇威博克斯(Kiwibox)、康姆泰克斯新聞網絡公司(Comtex news network)等新媒體企業。東京灣區互聯網企業的營業收入占比雖然僅占23.21%,但是其數量占比達到了44.93%,在四大灣區中位列第二,說明聚焦網絡新媒體成為日本灣區傳媒產業轉型的重要方向,并且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比較研究發現,粵港澳大灣區雖然憑借騰訊公司巨額營業收入將互聯網行業營收占比提升至76.93%,但是28.87%的互聯網企業數量占比則明顯暴露出粵港澳大灣區數字媒體產業的相對集聚劣勢。[7]

表2 2017年世界灣區傳媒類相關上市公司重點行業比較
世界三大一流灣區傳媒產業發展模式與經驗的成功在于其創造了一個高度集聚優質資源、傳媒產業與創新科技協同發展的生態集群,對我國粵港澳大灣區傳媒產業發展具有重要啟示。粵港澳大灣區應該充分認清當前世界一流灣區傳媒產業演化態勢和成功模式,從戰略高度重視傳媒產業對粵港澳大灣區經濟社會文化協同一體化發展的重要價值,實現跨越式發展。
首先,對標世界一流灣區、通過混合所有制改革倒逼粵港澳大灣區傳統媒體向智慧新媒體的跨越式升級。一是加快灣區傳媒產業協同治理的機制創新,學習紐約灣區的成功經驗,消除粵港澳大灣區“9+2”不同區域之間的行政壁壘與制度障礙,塑造功能為導向的府際關系理念,鼓勵粵港澳三地聯合出臺傳媒產業協同發展的政策法規,創設跨境治理制度。[8]二是抓住全球傳媒產業人工智能化轉型的戰略機遇,充分發揮華為第5代移動通信技術(5G)、騰訊大數據及大疆無人機等先進科技的引領能力,推動粵港、粵澳間的電信技術合作和媒體技術合作,為傳統媒體向智慧新媒體全面轉型構建高效的基礎設施平臺;同時利用人工智能算法平臺加快媒體信息生產、平臺運營和精準營銷體系的形成。[9]
其次,借助“一國兩制”推動全球價值鏈躍遷提升粵港澳傳媒產業盈利能力。一方面,加強內地傳媒相關企業與香港傳媒產業價值鏈的嵌入性合作,從創意設計、軟件開發、廣告制作、渠道分發、營銷推廣等方面嵌入全球價值鏈高端環節,獲得高附加值的利潤回報;特別是學習舊金山灣區的創新生態體系自下而上自發形成的模式,最大化發揮資源優化配置作用,為傳媒產業盈利能力的提升匹配優質生態。另一方面,通過資本運作借助香港、澳門的獨特優勢將內地傳媒產業的內容產品與媒體服務推廣至全球范圍的各國市場,在拓展營銷收入來源的同時,提升我國傳媒產業的全球影響力。
最后,利用新技術和智力資源助推粵港澳大灣區傳媒產業發展躍遷。一方面,利用灣區技術創新優勢和互聯網資源積累,加快發展網絡大電影、網劇、網絡綜藝、網絡短視頻等新興媒體行業,并配套完善的互聯網文化中介服務,在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重構傳媒產業的過程中,推動傳統媒體走向全媒體模式,增強傳媒產業的創新能力。[10]另一方面,粵港澳大灣區傳媒產業應積極利用科技創新優勢和人工智能政策紅利,加快傳媒產業新一輪的行業升級迭代,搶占智媒體的高地;特別是要致力于打造具備國際競爭力的超級智媒體產業集團,在亞洲、北美、歐洲等主流市場建立起海外傳播體系。此外,還要積極利用灣區特有的智力資源集聚優勢,加快與以中山大學、香港大學、澳門大學等為代表的高校和科研機構合作,發揮創新孵化的巨大推動作用,加快科研成果在科技傳媒領域的商業轉化,從而促進粵港澳大灣區傳媒產業早日邁入世界一流水平。
注釋:
[1]He JL,Gebhardt H.Space of creative industries:A case study of spatial characteristics of creative clusters in Shanghai[J].European Planning Studies,2014,22(11)
[2]申勇,馬忠新.構筑灣區經濟引領的對外開放新格局——基于粵港澳大灣區開放度的實證分析[J].上海行政學院學報,2017,18(1)
[3]Creutzberg T,Arthurs D.Applying an innovation cluster framework to a creative industry: The case of screen-based media in Ontario[J].Innovation,2009,11(2)
[4]謝金文,等.當今中西大城市傳媒及其消費狀況比較——以上海、紐約、倫敦、東京的傳媒為例[J].媒體時代,2012(10)
[5]郝瑩瑩,杜德斌.從“硅谷”到“網谷”:硅谷創新產業集群的演進及其啟示[J].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05(3)
[6]解學芳,臧志彭.“互聯網+”時代文化產業上市公司空間分布與集群機理研究[J].東南學術,2018(2)
[7]臧志彭,伍倩穎.世界四大灣區文化創意產業結構演化比較——基于2001~2016年全球文創上市公司的實證研究[J].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1)
[8]楊愛平,張吉星.紐約—新澤西港務局運作模式對粵港澳大灣區跨境治理的啟示[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1)
[9]胡曙光,陳昌鳳.觀念與規范:人工智能時代媒介倫理困境及其引導[J].中國出版,2019(2)
[10]任義忠.報業傳媒企業商業模式演變趨勢與創新路徑研究[J].中國出版,20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