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與政府生態文明治理
——基于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的實證研究

徐 睿 王素梅

為了構建生態文明社會，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中提出對領導干部實行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強調探索編制自然資源資產負債表，建立生態環境損害責任終身追究制。這一決定的出臺對科學界定自然資源管理責任，引導領導干部樹立正確的政績觀和科學的發展觀，提高政府生態治理效果等起到了積極的引導作用。

與此同時，在內蒙古、福建、山東等省級政府審計機關率先開展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試點工作的基礎上，2018年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在全國范圍內普遍開展，審計的內容、范圍不再局限于特定領域的針對性審計，而是更加系統地反映和評價地區的生態環境發展情況。盡管如此，目前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還存在著審計方法和評價體系不成熟、現有法律體系不完善以及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是否應該開展、開展的效應研究等存在認知上的分歧。基于此，本文選取2016年政府數據為研究樣本，采用模糊集定性分析方法實證檢驗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與政府生態治理效果之間的關系，以期進一步研究影響政府生態文明治理的最佳方案。

一、文獻綜述

（一）政府生態文明治理研究

建設生態文明是中國可持續發展的根本保證，生態環境問題是外部性問題，必須借助政府力量平衡生態環境和社會經濟活動，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楊寶，2015）。生態文明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內容，生態文明治理與國家治理二者相結合，是構建生態文明治理機制，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路徑（陸波等，2016）。將生態文明建設與生態治理納入國家治理體系，維護生態保護和經濟發展的平衡，實現生態治理現代化（劉江翔，2014）。王愛華等（2014）認為政府是行政權力的執行機關，在生態環境治理中起著主導性的作用，生態文明建設需要政府審計發揮監督作用。國家審計具有鑒證、監督和評價等職能，可以保證政府公共受托經濟責任的有效履行，完善國家治理體系（蔡春等，2012）。國家審計在提高政府財政透明度（朱榮，2014）、懲治腐敗（Ionescu；2014；Liu et.al，2012；郭芮佳等，2018）、保障維護國家經濟安全（王素梅等，2009）、協助國家應對危機等方面同樣發揮重要的作用。當前，建設生態文明是國家治理體系中的重要環節，國家審計對生態文明治理具有不可或缺的意義。

（二）領導干部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研究

黨中央、國務院在《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中強調，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是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建立健全系統完整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重要內容。領導干部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試點推行的目標是通過改善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管理使用情況，促進領導樹立綠色政績觀，建立健全的自然資源管理制度體系（陳獻東，2014），履行生態環境保護責任（蔡春，2014）。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將領導干部管轄期間對自然資源資產的管理情況作為審計對象（湖北省審計廳課題組，2014），包含財政財務審計、績效審計和合規性審計等審計內容（蔡春等，2014）。對于領導干部資源資產離任審計進一步發展研究，黃溶冰（2016）根據PSR模型，設計了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的評價指標體系6。郭旭（2016）指出開展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對于落實國家“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和“四個全面”戰略布局有重要意義。

綜上所述，雖然研究者普遍認為領導干部自然資產資源離任審計對生態文明治理有積極作用，但關于其推動政府生態文明治理效果的實證研究還很匱乏，鑒于此，本文試圖研究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對生態文明治理的推動作用以及完善路徑，以期為進一步可能開展的實證研究有所裨益。

二、理論分析和假設提出

地方官員在政府審計的問責制度下，為了避免個人的政治風險，為了更好地獲得晉升，會從根本上改變以往片面發展經濟的做法，平衡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的關系，更多地關注地區的環境發展，重視地區的生態文明治理。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除了政府審計共有的權威性、獨立性以及客觀性等特征外，還具備針對資源環境保護的專業性，能夠更好地發揮國家審計在環境方面的預防和免疫作用，對地方官員的環境失責行為產生震懾作用，從而更好地促進地方政府環境治理工作。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的實施，有效地提升了政府生態文明治理效果。

中國目前正處于工業轉型階段，必然面臨資源環境承載力不足、環境污染嚴重等問題。在轉型過程中，人們充分意識到消費飽和、資源約束和資產存量飽和制約著工業文明的發展，工業的發展必須堅定不移的向生態文明轉型（程臻宇等，2015）。領導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可以協助政府貫徹落實環境治理決策措施，整改工業化帶來的環境問題，改善環境污染，實現生態文明治理。地方政府因領導干部自然資產資源離任審計的實施面臨更大的環境壓力，必定會預防招商引資中出現污染嚴重的企業，加大對企業遵守環保法規的監管力度，增加污染企業的環保補助等，最終提升政府生態文明治理效果。基于上述分析，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H2：在工業化程度較高的地區，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對政府生態文明治理效果更顯著。

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質是要實現經濟發展方式的深化改革，通過提升產業競爭和創新驅動發展，促進經濟結構的優化，實現低碳環保、協調共享的經濟轉型。從靜態視角看，生態文明治理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矛盾。從動態視角來看，環境治理和經濟增長間存在協調發展的可能。陳詩一等（2018）研究提出，環境污染將不可避免的影響經濟的發展，只有犧牲一定的經濟成本保護和利用自然資源資產，通過政府治理優化經濟結構，實現經濟的高質量發展。為了踐行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政府積極實施污染防治攻堅，淘汰落后產能，致力于保護好自然資源優勢，服務和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實現經濟高質量可持續的發展，加強生態文明治理和建設。基于上述分析，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H3：在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地區，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能更加有效推動政府生態文明治理。

三、研究方法的選擇和應用

（一）定性比較分析

定性比較分析（QCA）是由美國社會學家查爾斯·拉金（Charles Ragin）提出的以案例定量分析為導向，以集合和布爾代數為基礎的分析方法。QCA整合了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的優勢，旨在通過案例間的比較，找出條件組態與結果間的因果關系，有助于對中小樣本的案例進行嚴謹而系統的比較，尤其適合案例數量大于10而小于60的比較分析。

QCA 主要包括清晰集（csQCA）、模糊集（fsQCA）、多值集（mvQCA）等方法。其中，fsQCA功能十分強大，允許校準集合的隸屬程度，保留了核心的集合理論原則。本文采用fsQCA 作為研究方法，該方法的核心是判斷條件對結果的充分性和必要性，進而計算每個條件變量組合對結果變量的解釋力度。通過fsQCA 分析，可以通過進一步分析案例的條件和結果的組合，利用一致性和覆蓋度兩個指標檢驗因變量邏輯條件組合與結果變量間的關系，由軟件得出變量條件組合作為影響政府生態文明治理的最佳路徑。

（二）變量的設定及處理

1.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本文針對2016 年全國各省是否實施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評價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對政府生態文明治理效果的影響。凡是投入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的試點地區編碼為1，否則編碼為0。

2.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本文選取地區人均生產總值的對數作為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

3.經濟高質量增長。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反映一段時期內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變化程度。本文選取地區經濟增長率作為地區經濟高質量增長的重要指標。

4.工業化程度。通常認為工業化水平與環境質量成反比，工業發達地區的“三廢”排放量較高，生態環境治理的難度較大。

5.領導換屆。領導換屆可能會對領導在任期間的產生心理方面的影響，此外，不同的領導官員對待自然資產資源的態度不同。凡是2016 年該地區領導發生換屆賦值為1，否則為0。

6.地方政府生態治理效果。本文講地方政府生態治理的效果作為結果變量，選擇2016年發布的生態文明建設年度評價結果中的環境治理指數表示。

領導干部自然資產資源審計于2014 年開始展開試點工作，2016 年試點省市地區占全國約為60%，因此，為了保持數據相對平衡，本文選擇2016年政府數據進行分析。本文研究數據部分來源于2017年《中國環境統計年鑒》、《審計年鑒》和CSMAR數據庫，其中環境治理指數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6年生態文明建設年度評價結果公報，其他變量來源于手工檢索所得。為保證本文分析的準確性，對條件變量進行篩選，剔除地區為直轄市（北京、天津、上海、重慶）的樣本。

（三）描述性分析

表2對主要變量進行了描述性統計。從表中可以看出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的均值為0.593，說明約有60%的地區實施了領導干部自然資源離任審計。經濟高質量增長平均值為7.382，最大值為10.2，最小值為3.6，說明我國不同省級地區間經濟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距。各地區的工業化程度最大值為48.922，最小值為22.352，不同的地區間工業化程度存在較大差異。地方經濟發展水平、經濟高質量增長以及地方政府生態治理效果的數據符合正態分布定律。由表格分析可知，原因變量的數據均在合理的范圍內，符合我國基本國情。

（四）數據校準

在進行數據分析之前，選擇calibrate 函數將原因變量和結果變量的原始數據校準為0至1之間的模糊數，本文采用Fiss提出的3個錨點的校準方法確定變量取值，所有數據處理均由fs/QCA3.0軟件完成。

（五）單因素必要性分析

數據校準完成后，運行fs/QCA3.0軟件進行單變量必要性分析。通過判斷某一集合被包含于另一集合的程度，確定原因變量對結果變量的解釋力度，并利用一致性指標（Consistency）和覆蓋率指標（Coverage）來衡量結果的可靠程度。

表1 變量模型及賦值標準一覽表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一致性的計算公式為：

Consistency（Xi≤Yi）=∑[min（Xi，Yi）]/∑（Xi）

覆蓋率的計算公式為：

Coverage（Yi≤Xi）=∑[min（Xi，Yi）]/∑（Yi）

其中：Xi 為條件要素的校準值，Yi 為結果變量的校準值，當一致性指標大于0.9 時，則認為X 是政府生態文明治理的必要條件，覆蓋率指標說明原因變量或原因變量的組合能夠解釋案例的數量占比。

表3 單變量必要性分析穩健性檢測結果

采用fsqca3.0 分析條件變量的必要性檢測結果如表3，變量“工業化程度”的一致性指標超過0.9，說明工業化程度是促進政府生態文明治理的必要條件，且其覆蓋率接近0.68，說明有60%的案例對該結果進行解釋，條件變量對結果變量有較強的解釋力度。其他原因變量均不是構成政府生態文明治理的充分或必要條件，但對結果發生具有一定的解釋力度，鑒于政府生態文明治理不是單一因素影響的結果，因此進一步分析不同原因變量間的組合。

（六）原因組合分析

本文通過fs/QCA3.0軟件剔除連續性小于0.8的案例，進行標準化分析后，利用一致性性指標和覆蓋率指標分析不同的變量組合對結果變量的解釋力度，可得到復雜解、中間解和簡約解三種原因組合分析結果。復雜解是沒有被簡化的、構型較為復雜的解，簡約解結較精簡，而中間解是不允許消除必要條件。一般來說，中間解優于復雜解和簡約解且最具代表性，本文結合中間解和簡約解所得到的路徑，分析不同路徑下政府生態文明治理的開展。

依據Fiss 對條件的分類原則和Ragin 的邏輯方案表整理得出結果，如表4所示。結果分析得出，每條路徑都存在變量“領導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所以推斷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是政府生態治理的必要條件，在表4的結果分析中可以看無出，無論其他要素如何變化，只要存在“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就能促進生態文明治理，證明了假設1。

路徑1（Audit*～GDPfz*Psifz）的核心條件是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和工業化程度，無需考慮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通常認為工業化水平與環境質量成反比，工業發達地區的“三廢”排放量較高，生態環境治理的難度較大，而領導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的實施，能有效的制約工業破壞環境的行為。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將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納入官員政績考核體系，樹立領導干部綠色政績觀，能有效督促環境保護政策的情況，拒絕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發展。因此，在工業化程度較高的地區，推動政府生態治理效果更加顯著，證明了假設2。

表4 實證組合分析結果

路徑2（Audit*Psifz*Growthfz）的核心條件是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和工業化程度，輔助條件是經濟高質量發展。路徑2 的覆蓋度（Coverage）為最大值0.961118，明顯高于其他路徑觸發模式，表明約有96%的成功案例能被解釋，即該路徑可以作為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實推動政府生態文明治理的最佳解釋路徑。路徑2不同于路徑1和路徑3 的特點在于，其輔助條件為經濟高質量增長。主要是因為在經濟高質量增長的地區，環境問題將成為其發展的制約因素，地方政府不得不重視經濟和環境協調發展，促進地方政府結合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推動生態文明治理，證明了假設3。

路徑3（Audit*Psifz*Change）的輔助條件是領導換屆。《開展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試點方案》指出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應當落實責任、強化問責，在領導任期內重視生態文明的建設，政府生態文明治理效果就更好。

表5 組合分析

四、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實證研究發現，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是提高試點地區生態環境治理效果的充分必要條件，并且在工業化程度較高的地區，結合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的實施對生態文明治理的效果影響更加顯著。這表明，領導干部自然資產資源離任審計通過樹立領導干部綠色政績觀，給予地方政府較大的環境壓力，從而改善地方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發展現象，并大力整改環境污染。進一步研究發現，在工業化程度較高和經濟高質量發展地區，實施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是協助政府治理地區環境，推動試點地區加強生態文明建設的最佳路徑。這表明，環境治理和經濟發展間之間存在不可忽視的協調關系，地區政府為了持續發展經濟高質量，必須首先加強生態文明治理和建設。

（二）啟示

首先，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能夠有效推動政府生態治理，改善試點地區環境質量。因此，我國應該繼續推行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并且加大試點范圍，引導地方政府有效發揮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在國家治理中的作用。

其次，在工業化程度較高的地區，通常面臨比較嚴重的污染問題，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在此類地區的投放，能夠帶來直觀有效的治理效果，優先針對這類地區實施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不僅及時遏制地區環境污染情況，還能通過審計帶來的生態治理的顯著效果推動新試點的投放。

最后，領導干部自然資產離任審計目前仍處于初步階段，仍舊需要進一步的理論創新和實踐探索，建立環境保護責任終身追究制度，開發科學合理的評價指標體系，實現生態文明治理能力現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