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曄旻

湟源石堡城示意圖,日月山坐落于今青海省西寧市湟源縣西南40公里,平均海拔4000米左右,海拔最高為4877米。地處黃土高原與青藏高原的疊合區,是青海省內外流域的天然分界線,劃分了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

贊普林卡位于青海省湟源縣,距西寧43公里,是目前青藏高原上唯一的一處集藏傳佛教八大教派為一體的藏王寺院,主殿供奉有唃廝啰王朝(北宋)遺留下來的兩件鎮國之寶: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的玉身像,墻壁繪有藏傳佛教壁畫及唐卡。
眼下的青海湖已經是一個著名的旅游景點。若是從青海省會西寧出發,游客一般都要沿青藏公路前往游覽。每當途經海拔高度3520米的日月山(拉脊山脈西端,古稱“赤嶺”)山口時,人們談論最多的是矗立在日月山上的文成公主塑像,急于搜尋的是“赤嶺界碑”的遺跡。與此同時,日月山兩邊截然不同的自然風光和景色,也緊緊吸引著人們的目光。但是在此卻很少有人談及在日月山東麓不遠處的一個顯名一時的古代城堡——石堡城。
這座石堡城,其實在新近熱播的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也有提及。男主角張小敬前往安西軍前,曾在河西效力過。但卻因為反對進攻石堡城,而被信安王賜了一把無用刀,人也被趕到了安西軍中,結果遇到了一生難忘的烽燧堡之戰。那這座石堡城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為什么張小敬會反對進攻它?
若是乘車沿315國道由西寧市向西行進,過西石峽,在湟源縣城處轉向西南方向。再穿藥水峽,沿西(西寧)倒(倒淌河)一級公路向日月山方向繼續行駛;在東距湟源縣城約20多公里、西距日月山10多公里的地方,有座華石山,山下有條藥水河,據說古時的石堡城就背山面河,坐落在一座褐紅色的懸崖峭壁上面。東邊的一條山間便道將慕名而來的人帶到了山下。便道依山勢蜿蜒向上,不算崎嶇。除非雨后,也還不太難走。可是,待走到山腳要攀登山頂時,那三四百米的危崖,卻得消耗相當大的體力,這也算是古跡對登臨者的一番考驗吧!
這就不能不讓人佩服唐朝的劉元鼎了。他在長慶二年(822)出使吐蕃會盟路過日月山時,曾經親自爬上此山。事后,他曾追記這座山頭“崖壁峭豎,道回屈”的險狀。后來的史書也說這里“崖壁峭立,三面險絕,唯一徑可上”,實在是沒有絲毫的夸張。在山巔之上,如今留有南北兩個“兀”字形方臺,之間有山脊小路相連。南臺(大方臺)稍大略高,海拔約三千六百米,比它西面十五公里處的日月山口高一百五十米左右。其三面的絕壁都有二十多米高,看來猿猴也難在這里攀援。北臺(小方臺)稍小略低,它東西兩面陡峭的山壁,山羊也休想爬上去。這便是古石堡城的遺址了。
同李員外賀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
(節選)高適
石城與巖險,鐵騎皆云屯。
長策一言決,高蹤百代存。
威棱懾沙漠,忠義感乾坤。
老將黯無色,儒生安敢論。
傳說這座石堡城是在隋文帝年間修建的?!笆情T峻誰開辟,更鼓誤聞風落石。界天白嶺勝金湯,鎮壓西南天半壁”。這首隋朝名將史萬歲筆下的《石堡山》詩,可以驗證石堡城是當時非常重要的一個軍事據點。

日月山,早在漢、魏、晉以至隋、唐等朝代,都是中原王朝轄區的前哨和屏障。歷史上也是唐朝與吐蕃的分界。 日山和月山上各修建了兩座亭子,分別叫日亭和月亭,經幡飄舞的亭子里面用碑文和壁畫記錄了文成公主入藏時的種種情景。穿過日月山坊,是文成公主赴吐蕃和親之路,叫唐蕃古道。
如今登上石堡城遺址,除了大小方臺各有一座一米多高、三米見方的瞭望臺外,已經看不見別的什么殘垣,更沒有墻基的痕跡可覓了。以此觀之,似乎少了一份軍事據點的味道。只不過,如若仰視方臺四周,情況就大不一樣了。站在大、小方臺上,眼界極為開闊,向西南可見日月山口;向南可見哈拉庫圖城、野牛溝及藥水河東南源頭一帶的開闊地帶;向西及西北可見上下若藥、克素爾及藥水河中上游河谷地帶;向北可見大茶什浪村。尤其是有兩條道路,一條是從日月山口沿藥水河往東北方向通向湟水流域的唐蕃古道,一條是從日月山口往東經哈城、分水嶺通向拉脊山口的道路,盡收眼底。
如此看來,古代石堡城當為日月山東側藥水河流域軍隊駐守的制高點,其據高觀察、傳遞信息、憑險據守的功能尤為突出。只要觀察到有敵入侵,高聳的石堡城上將首先點燃報警烽煙,烽燧相傳,很快傳告全線戍兵,作好戰斗準備。石堡城是把守赤嶺分界線和藥水峽進口的重要前沿軍事據點,它與藥水河流域的其他駐軍城堡共同構成了守御赤嶺一線的軍事防御體系。
石堡城作為一個軍事戰略要地的地位,隨著吐蕃王朝在雪域高原的崛起而變得愈加重要。吐蕃人是今天藏民族的祖先,吐蕃王朝則幾乎是與唐王朝同時興起的。盡管有過文成公主入藏這樣的壯舉,吐蕃的擴張野心還是令其與大唐王朝兵戎相見了。
吐蕃王朝興起的青藏高原是一個具有很大封閉性的地理單元,它的西南邊是世界上最高大雄偉的喜馬拉雅山脈,西北是昆侖山脈和帕米爾高原,北界是唐古拉山,東部則是由橫斷山及其余脈高黎貢山、怒山、云嶺、玉龍雪山及與其平行的大江如怒江、瀾滄江、金沙江等組成的一系列由東西走向逐漸轉向南北走向的高山幽谷組成的藏東高原峽谷區。古人說,“地利之于兵,如養生者必藉于飲食,遠行者必資于舟車也”。囿于這樣的地理特點,吐蕃無法直接向西南、向東擴張,也無法全力向西北滲透,而只能把擴張的矛頭轉向東北——也就是今天的青海湖一帶。
大唐龍朔三年(663年),吐蕃攻滅盤踞在青海湖一帶的吐谷渾,占其全境。自此,唐失去與吐蕃對峙的中間地帶,而在赤嶺一線直接與吐蕃接境。奪取水草豐美的黃河河源地區及青海環湖地區,等于贏得了一個富饒的后勤基地,不啻如虎添翼。它不但可從吐谷渾故地直接獲取人力物力財力,省去勞師遠征之憂而與唐交鋒。越過赤嶺之后,還可以選擇或是赴祁連山向西北進至哈密以窺西域,或是兵鋒向東趨隴右而進兵關中。無論哪種進軍路線,都將構成對唐朝的巨大威脅。
這樣一來,赤嶺就成了唐軍防御吐蕃的前沿陣地。而石堡城以其自身堅險和前沿的位置,使唐與吐蕃均視為軍事戰略要地,遂成為雙方爭奪的重點。唐據此城,可扼守赤嶺防線,抵御吐蕃東進,西可進軍青海腹地。吐蕃據此城,退可以保住青藏門戶,進可突破唐日月山軍事防線,進兵河西走廊。因此,吐蕃要傾全力固守,唐帝國亦不惜血本要攻占奪回。
自高宗龍朔三年(663年)吐蕃滅吐谷渾國至肅宗至德初年(756年)的90余年中,唐與吐蕃反復爭奪石堡城,長期爭戰不已。爭奪時間之曠久、戰爭規模之宏大、雙方投入兵力之眾多、各自死傷之慘重,舉世少有,其成敗得失驚動朝野,影響巨遠。石堡城因此而名垂史冊。
唐咸亨元年(670年),吐蕃大軍攻取唐朝安西四鎮,唐朝失去了西域廣大地區和屬民。名將薛仁貴遂以邏娑道行軍大總管的身份,率10萬大軍出討吐蕃。唐軍自鄯州(治今青海樂都碾伯)沿湟水西行,經石堡城,行二十余里,越赤嶺再至大非川(今青海興??h大河壩一帶)。薛仁貴在此遭遇吐蕃重兵伏擊,全軍覆沒。由此,吐蕃擴張勢頭更盛,于“上元三年(676年)進寇鄯、廓等州,殺掠人吏”。約在此時,吐蕃占據藥水河一帶,石堡城淪為吐蕃的勢力范圍。后來,吐蕃正式在石堡城筑城,名曰“鐵仞城”。直到今天,在石堡山頭還可以拾到殘瓦和碎陶,青海省考古隊曾對這些殘片加以測定,得知它們的歷史已有一千二百年之久,證明是唐朝開元、天寶年間的遺物。這些大概就是當年“糧儲器械,為數甚眾”的吐蕃營房的建筑材料和貯物的器皿了。
開元年間,唐朝國勢臻于極盛,加上唐玄宗本人熱衷拓邊。唐軍對吐蕃也轉入了攻勢。開元十七年(729年),玄宗任命時任朔方節度使的信安王李祎聯同河西、隴右節度使攻取石堡城。諸將官都認為石堡城險遠,又是重要的軍事據點,吐蕃一定會全力以赴地防守。唐軍孤軍深人,如果攻取不能成功,就會進退失據,帶來很大的被動。他們建議李祎“按軍持重,以觀形勢”。但李祎認為做臣下的不能害怕艱險,即便“眾寡不敵”,也要“以死繼之”,于是率領軍隊“斬首四百余級”,一舉奪取石堡城。李祎在此分兵據守,掐斷了吐蕃前進的道路。消息傳到長安,唐玄宗非常高興,下令把石堡城改名叫“振武軍”。
趁此機會,唐朝河隴諸軍向西攻戰,拓境千余里。吐蕃新敗之余,被迫求和。開元二十二年(734年),根據遠嫁吐蕃的金城公主請求,唐蕃雙方同意在赤嶺樹界碑,碑文重申“舅甥修其舊好,同為一家”“兩國和好,無相侵掠”,唐蕃均派出文武重臣前往日月山觀樹碑禮。這次“赤嶺分界”使唐蕃維持了幾年的和平,但隨著金城公主去世,唐蕃之間再起干戈。
戰爭的焦點還是石堡城。石堡城失守給吐蕃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因此他們處心積慮地想奪回。金城公主尸骨未寒,開元二十九年(741年)吐蕃就發兵攻打石堡城。當時戍守隴右的蓋嘉運猝不及防,石堡城很快為吐蕃攻破。第二年,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出兵反擊。此人在統軍拒擊吐蕃的其他戰斗中,節節勝利,斬獲甚多,但唯在這次督軍攻打石堡城的戰斗中碰到了硬釘子,戰事失利,唐軍大半被殲,隴右副將諸葛誗戰死疆場,皇甫惟明也因這次戰斗失敗丟掉了官位和性命(被唐玄宗賜死)。
石堡城戰斗的勝負,關系著整個唐蕃的政治軍事形勢。其屢攻不克,使唐玄宗日夜思慮,不肯善罷甘休。天寶八年(749年),唐玄宗再次下令,命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帥隴右、河西及突厥阿布思兵,益以朔方、河東兵”,奪回石堡城。為此,唐軍舉國精銳都調到了青海戰場。開元、天寶年間,唐在邊界廣設節度使,共有邊防軍49萬。其中負責防御吐蕃的河西、隴右二鎮擁兵即達十四萬三千,要是加上前來增援的朔方、河東兩節度使人馬,集結在青海一線的唐軍很可能超過20萬之數。杜甫在《兵車行》痛感“若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蓋出于此。
哥舒翰是開元、天寶之際的唐朝名將。他是安西(今新疆庫車)人,出自突騎施哥舒部落。哥舒翰勇而有謀,每出戰,持半段槍,所向披靡,在抵御吐蕃中戰功卓著。他當然知道石堡城這座葬送不少名將良臣的地方并不容易攻取。為此,哥舒翰親自指揮十萬大軍(一說6.3萬),進圍石堡城。一場惡戰由此展開。
史書上說,“石堡險固,吐蕃舉國而守之”。其所守者,當然不會只是一個石堡城。在石堡城周圍,類似的城堡遺址,還可以找到許多。如與石堡城隔河相望的“北京臺”、哈城鄉東南的“古營盤”和東北的“料辨臺”等,當年,吐蕃正是憑借這一系列的城堡,構成了以石堡城為中心環節的鎖鏈形防線。
可以想見,當年哥舒翰兵臨此地時,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吐蕃軍帳。戰役在日月山下、藥水河流域的整個戰場上展開。雙方展開的是逐條山梁、逐個山頭的爭奪戰。直到唐軍把石堡城山下的吐蕃據點一一拔除后,石堡城上的幾百名守軍,還在居高臨下,指揮著山下的殘部浴血苦戰,同時又點起烽火,遙接援軍。面對唐軍的“人海戰術”,他們拋下了大量的擂木、滾石,直到彈盡糧絕……今天在方臺邊緣殘存的長條形的石垣上,石頭,大小不一,最小的也如鼓如斗,這很明顯是從別處運來積貯在這里作守寨之用的擂石。

日月山西側草原遼闊,牛羊成群,一派塞外景色。一直是唐和吐蕃爭奪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