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無答案的好萊塢羅生門

暗地妖嬈

縱觀全世界犯罪史上的著名懸案，有部分可以紀錄片形式進行回溯，有部分可成為推理作家的靈感之源，唯獨一樁上世紀80年代的溺水死亡懸案，竟可用兩部永載史冊的經典電影來概括它的內容及特性：一部是法國導演羅曼·波蘭斯基編導于1962年代的長片處女作《水中刀》，另一部則是日本電影大師黑澤明炮制的傳奇映畫《羅生門》。

更神奇的地方在于，與此案有所牽連的部分，也從頭到尾閃耀著好萊塢黃金時代電影明星的璀璨光芒，甚至到今天還是明星秘聞中最能勾起民眾八卦欲望的無解謎題。

嫉恨交加的“水中刀”

看過電影《水中刀》的人都知道，這是一部典型的“三人行”式驚悚片，講述一對夫婦邀請一位年輕人上他們的游艇玩樂，結果妻子與年輕人擦出了情欲火花，導致嫉妒蔓延了整條船，后來竟滑向了“謀殺”邊緣。

誰也想不到，在《水中刀》公映19年后——也就是1981年，位于美國加州的一座小島上竟復制了片中橋段，也是一對夫婦邀請一名年輕男子登上了同一條游艇，中間有嫉妒和憤怒之火頻頻迸發，死神也悄然蹲守于船尾，將鐮刀揮向了這場風暴的核心人物——美艷的妻子。

提及娜塔莉·伍德，也許如今知道她的人并不多，可當年卻是在好萊塢風靡了三十余載的銀幕甜心，嚴格來講，較之秀蘭·鄧波爾的藝術生命力甚至還要長一些。伍德4歲就出演了人生中第一部電影，隨后母親便一直帶著她參加各種試鏡，她深棕色的頭發與雙眸具備幼鹿的靈秀，這副天生美人坯子的軀殼，外加母親的野心勃勃和急功近利，令其在本該玩布娃娃的年紀卻忙于奔走各大片場。

娜塔莉·伍德的女兒娜塔莎和羅伯特·瓦格納在追悼會現場。

10歲那年，伍德參演了電影《綠色希望》，里頭有場戲要求她站在臨時搭起來的橋上，結果開拍的時候橋面崩塌，伍德整個人摔進河里，當場手臂骨折。盡管母親不停安慰女兒“沒事的”，可是伍德依舊患上了“恐水癥”，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做著身陷黑色水域的噩夢，甚至連洗頭都有抵觸。據說，母親曾經帶她去見了一位占卜師，對方直言伍德未來將死于溺水。

幸運的是，伍德很快就沒有時間與自己的夢魘糾纏不清了，因為次年她終于成為主演，憑借著名的圣誕節大片《夢幻街奇緣》嘗到了走紅的滋味。從那以后，好萊塢童星名單上就多了一個閃著棕赫色光芒的孩子，她甚至非常幸運地避開了“長殘”的童星魔咒，在橫跨40年代至50年代期間參演了18部影片，并出落成17歲的性感美少女。作為萬眾矚目的“甜心”，伍德在詹姆斯·迪恩的名作《無因的反叛》里擔任女主角，迎得了第一個奧斯卡表演獎提名。隨后，又是《西區故事》這樣的奧斯卡級影片登場，讓這位事業一路保持堅挺的女演員積累了足夠的資本被影史所銘記。

與諸多好萊塢“靠臉吃飯”的女星一樣，美貌使伍德成為男性垂涎的目標，但是作為“女神”界的標桿式人物，她選擇的是能與之內外皆配的男神——美國男演員羅伯特·瓦格納。

1981年，這艘屬于羅伯特·瓦格納的、55英尺長的游艇“華麗號”，泊在加利福尼亞州圣卡塔琳娜島阿瓦隆的水域中。

娜塔莉· 伍德和克里斯托弗·沃肯。

嚴格來說，瓦格納算得上是伍德唯一公開承認過的初戀，他那俊俏的貴公子皮囊，與女神站在一起，便天然組構了一幅“金風玉露一相逢”的美景。彼時，二人正值最好的時光，瓦格納26歲，而伍德芳齡18，從初次約會到走入婚姻殿堂，他們只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有趣的是，從結婚到離婚，也只需數年光景而已。

此后，瓦格納因主演電視劇《哈特夫婦的新冒險》紅遍小熒屏，成為家喻戶曉的電視明星，與劇中女搭檔斯蒂芬妮·鮑爾斯也是打得火熱。而伍德呢，也不斷在戀愛——結婚——離婚中循環往復。正當人們逐漸不再把這對曾經的金童玉女聯系在一起時，他們卻像是賭氣似的——于1972年正式復婚了。

也許是在情海折騰多年，已然疲累，二次攜手時已人到中年，心境平和了許多，伍德與瓦格納倒是安安穩穩地做了9年的夫妻。直到1981年，伍德在主演科幻片《頭腦風暴》時，結識了另一位魅力四射的男演員——當時正值而立之年的克里斯托弗·沃肯。

提及這位沃肯，相信全世界沒有一位影迷會對他感覺陌生。沒錯，他便是電影《獵鹿人》里死于俄羅斯輪盤賭的尼克，蒂姆·伯頓執導的《斷頭谷》中那位斷頭騎士，也是多數人印象中擅長詮釋邊緣角色的黃金綠葉。與此同時，沃肯還是身長1.83米，能歌善舞的瘦高個金發帥哥，金發淡眸的獨特長相天然帶有一股詭異感，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亦是蠱惑女性的“利器”。

就這樣，伍德不可救藥地著了沃肯的道，甚至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癡迷。

消息很快便傳到丈夫瓦格納耳朵里，可能是過于了解妻子的本性，他以“確保她不在那里丟人”為由，急吼吼地坐上飛機，趕到了位于加州的《頭腦風暴》片場。其實瓦格納這也算是“遭報應”了，他應該多想想自己和斯蒂芬妮·鮑爾斯交往時，妻子是怎樣的感受。

接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當眾人都打算圍觀一場明星情變丑聞的當口，瓦格納與沃肯卻奇跡般地成了朋友，后者甚至還受到他們夫婦的邀請，在周末登上瓦格納的游艇“華麗號”出海，前往圣卡塔莉娜島享受假期。

圣卡塔莉娜島系一座度假天堂，島上長駐居民只有3000人，這塊碧水藍天的清靜地緊挨著聲色犬馬的洛杉磯，自然成為名流政要的最佳休閑場所。

于是，在1981年11月27日，也就是周五的中午時分，三人登上了游艇“華麗號”，負責駕駛這艘船的是瓦格納夫婦的老友船長丹尼斯·丹文。

誰也想不到，這艘載滿“星光”的華麗號，最終卻變成了“死亡號”。

29日凌晨，海岸警衛隊接到了瓦格納的報警電話，稱妻子伍德失蹤了。經過6小時的尋找，警方最后在藍洞邊發現了伍德的尸體，她面部朝下，整個身體漂浮于海面，穿著粉紅色的睡袍，睡袍外罩著紅色羽絨服，腳下是一雙藍色的羊毛襪，距離她1.6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卡在礁石上的充氣小艇“華倫王子號”。

整個現場看起來，像是伍德臨時起意，打算駕著小艇獨自于深夜出游，結果中途落水，不幸溺亡。

然而，隨著調查的深入，警方收集案件細節的增加，人們發現事情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羅生門”中的證詞

警方似乎很快摸清了來龍去脈，將“永遠的甜心”娜塔莉·伍德之死定性為意外，他們采納的似乎主要是其丈夫羅伯特·瓦格納的證詞，其中包含了兩場爭吵與一次情況復雜的四人晚餐。

依據瓦格納、沃肯與船長丹文三方的供述結合來看，事情是這樣的：11月27日中午，四人共乘“華麗號”出航，孰料當晚羅伯特便與伍德發生了激烈爭吵。丹文前去勸阻無果，便請求沃肯也去做和事佬，結果沃肯卻以“清官難斷家務事”為由拒絕，徑直避開了。

當晚四人都在船上過夜，次日似乎已風平浪靜，他們于下午登了岸，在道格港礁共進晚餐。據目擊的服務生描述，這頓飯喝掉了兩瓶紅酒、兩瓶香檳，還有數杯臺克利雞尾酒。間中，沃肯與伍德一直互動曖昧，沃肯喝完一杯酒之后，任性地將酒杯砸在地上，年過不惑的伍德居然也孩子氣地如法炮制。這過程中，沃肯還不忘與瓦格納就一個政治問題展開辯論，兩人一直從餐廳辯到了船艙，期間伍德覺得很無聊，便一個人悄悄走出了船廳，那時已是晚上十點多。

《西區故事》中的美人娜塔莉·伍德被安葬在洛杉磯著名的韋斯特·伍德村紀念公園，迪安·馬丁、伊娃·加伯和杰克·萊蒙等名人也長眠于此。

據瓦格納講述，當他與沃肯結束辯論，打算給妻子一個晚安吻的時候，才發現她從“華麗號”上憑空消失了。接下來便是向警衛隊報案，直至29日早上七點半發現伍德已浮尸海面。

經尸檢發現，伍德死前飲過大量紅酒，面頰與小腿有傷口，手臂上也發現輕微的瘀痕。呈尸現場看起來，像是伍德欲駕“華倫王子號”離開“華麗號”，卻不慎落水，導致身上出現傷痕，而“恐水癥”令其無法自救，不幸溺水身亡，尸體遠遠漂了出去。

然而，有一個人不服警方對這起死亡事件的定性，她便是伍德的妹妹拉娜。拉娜的分析有理有據，她說姐姐自小便罹患恐水癥，因此不會游泳，所以不可能半夜一個人駕汽艇離開游船;再說了，作為一個隨時會被狗仔和影迷目擊的明星，絕無穿著睡衣出行的習慣。

事實上，將警方收集的證據進一步查證，確實會發現更多的疑點。比如說，“華倫王子號”被發現的時候，發動機是關著的，擋位也是空擋，船槳甚至還上著鎖，這就證明伍德根本沒有駕過船。另一方面，伍德血液中的酒精濃度高達140mg/100ml，一般來講，濃度達到100mg/100ml，就表示人已經醉了，140mg/100ml則意味著當時她應該早就喝得不省人事，哪來的力氣走到船尾，獨自駕著汽艇離開？

與此同時，三位與死者有直接牽連的當事人，證詞也出現了頗多矛盾之處。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丹文船長撒謊了。四人登船的那天夜里，其實并沒有全在船上度過，而是伍德一氣之下讓丹文駕著“華倫王子號”登岸，二人入住了阿瓦隆的“亭閣旅館”，睡的是同一間房，睡前甚至還喝了紅酒，這是警方查到了他們的住宿記錄才揭穿的謊言。盡管丹文一再強調與伍德關系清白，只是關心她才堅持陪伴，但要讓人不往曖昧的方向去想，恐怕不太可能了。

其次，瓦格納說伍德失蹤那晚與沃肯辯論，似乎也與沃肯的說法不符。沃肯的證言是，當天晚上瓦格納其實一直因嫌伍德不顧家而爭吵，沃肯勸解未果，便再度避開了。過了一會兒，沃肯返回船廳，發現他們已經和好。

但是被揭穿過謊話的丹文，陳述的“真相”卻更為嚴重，他說瓦格納與伍德吵架，是因為他看到妻子與沃肯當眾調情，激發了怒氣，于是對沃肯叫囂：“你想干嗎？想上我老婆嗎？”這期間，他還憤而砸碎了一只酒瓶。當時在二層艦橋處的丹文對這場大爆發聽得一清二楚。大約到了深夜十一點半，瓦格納到艦橋處找到丹文，表示伍德不見了。丹文發現當時的瓦格納頭發亂糟糟的，還渾身冒汗，像是剛剛做過什么特別激烈的行動。同時，瓦格納還特別交待丹文不要打開水燈，也別啟動發動機去找人，因為他們是明星，這么做會驚動很多無關緊要的人。

最后，也是最讓人心生疑竇的則是“無關緊要的人”的證詞，事發當晚在“華麗號”附近停泊的一艘游艇的船主說，他曾經聽到女人尖叫著“救命啊，幫幫我！”，接著又有男人以嘲諷的語氣回應：“好的，親愛的，我們會幫的。”因為他的船旁邊有人在開派對，所以船主并未將這段對話放在心上。

面對重重的謎團，“羅生門”式證詞的不斷發酵，警方對事件的“意外”定性自然無法服眾，瓦格納的“弒妻”嫌疑在民眾心中也從未被洗清過。他不得不在1986年出版的傳記書中解釋了一下，說明伍德應該是在解下汽艇的過程中腳底打滑，頭部撞在船尾，然后掉進了海里。他一再說自己對妻子的死負有主要責任，因為沒能好好看著她，讓她免于這樣的意外。至于警察在船廳內發現的玻璃瓶殘渣，不是他生氣打碎的，卻是海浪過大造成的后果。

毫無疑問，在八卦媒體和普通市民看來，這又是瓦格納一次失敗的自證清白。最絕的是，時隔23年之后，瓦格納又出了一本自傳，里頭清楚寫明他確實和妻子大吵了一架，還打碎過一只玻璃瓶……

于是乎，洛杉磯警方于2011年重啟了對這起案件的調查，經過一年的努力，法醫司終于將娜塔莉·伍德的死因從“意外溺水”改成了“溺水或不確定死因”，因為調查報告寫明，死者身上的輕微瘀傷被證明是落水之前產生的。也就是說，極有可能伍德是掙扎一番之后才掉進了海里。2013年，洛杉磯市警察部門發言人史蒂夫·惠特莫爾明確表示——伍德溺水案并未結案。

塵封多年的慘案再度被開蓋，在影視圈已是德高望眾的克里斯托夫·沃肯自然不厭其煩，他不得不發了一份聲明，著重強調“真相就是這個，那就是一起意外事故！”

2018年2月5日，洛杉磯縣警察局官員史蒂夫·卡茨（左）和克里斯托弗·伯格納（中）在新聞發布會上討論娜塔莉·伍德死亡調查的最新細節。希望人們對1981年娜塔莉·伍德的死亡事件重新燃起興趣，這將吸引更多的目擊者來提供新線索。

無奈的是，謊言編織成的“羅生門”使得案件可能永遠都無法了結，時至今日都有人在為伍德的死編織各種推斷的“真相”，其中包括了堅信羅伯特因妒憤而弒妻的，認為是迷戀伍德的丹文因愛生恨下了狠手的，甚至也有懷疑是沃肯下的手，畢竟他長了一張“惡魔”的面孔……

真相似乎已永沉海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當年那位占卜師對伍德的悲慘結局真的不幸言中。

好萊塢不僅是繁華煙云的制造工廠，亦為謀殺案鍍上了香艷的傳奇色彩。遙想1958年，《郵差總按兩遍鈴》的女主角——有“蛇蝎美女”之稱的好萊塢性感尤物拉娜·特納，也曾卷入過一樁震驚全美的死亡事件中，她14歲的女兒拿刀捅死了母親的秘密情人約翰尼·斯湯帕納托。24年后，拉娜才在自傳里揭露了案件真相——當初殺死情人的不是女兒，而是她自己。

可見，明星生活的背面，也許隱藏了太多的黑暗秘密，一如“水中刀”，柔媚光影所覆蓋的也許是血腥的殺機。?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責編：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