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屬于哪種“依戀型”？

潘楷文

陌生人情景實驗圖

每到開學季，各地幼兒園門外一定會上演一部部“生離死別”的大戲。如果你見過幼兒園外哭聲一片的壯觀場面，也算是體驗了一回“生死別離”，因此能夠理解那些狂哭的孩子抓住不愿撒手的家長內(nèi)心的感受。想象一下，一個孩子第一天走進幼兒園，面對陌生的老師、陌生的小朋友、陌生的食物、陌生的作息時間、陌生的環(huán)境，孩子會作何感受？而最讓孩子難以適應的，莫過于要跟父母長時間分離，這不僅對孩子來說是巨大的挑戰(zhàn)，對家長來講同樣也是。

陌生環(huán)境是你與孩子關系的“試金石”

從孩子的哭鬧行為的激烈程度來看，孩子之間會各不相同，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呢？這是因為當孩子獨自處于陌生環(huán)境中時，孩子的情緒與行為反應，折射出了你與孩子構(gòu)建起“情感聯(lián)結(jié)”關系的質(zhì)量，這種“情感聯(lián)結(jié)”叫做“依戀”。

“依戀”的概念最早是英國著名精神分析學家和兒童精神病學家約翰·鮑爾比提出的，他因為在兒童發(fā)展心理學理論中的杰出貢獻，被世人譽為“依戀理論之父”和“20世紀最偉大的100位心理學家”之一。在鮑爾比看來，依戀是“個體與具有特殊意義的他人形成牢固的情感紐帶的傾向，能為個體提供安全和安慰”，也就是孩子與養(yǎng)育者之間所形成的穩(wěn)定牢固的情感聯(lián)系，保持著親密關系。后續(xù)的研究發(fā)現(xiàn)，這種依戀感不僅存在于孩子與養(yǎng)育者之間，即使在成人中，特別是戀人與夫妻之間，這種依戀也是普遍存在的，并且兒童時期的依戀關系與成年之后的依戀關系存在某種關聯(lián)。這就意味著，孩子童年時與父母之間的依戀關系，會隨著時間的發(fā)展，慢慢成為孩子心理與性格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像種子一樣，在孩子的心中慢慢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作為父母，當年你在孩子心里種下了怎樣的種子，等孩子長大之后，孩子的心中就會大概率長出怎樣的果實。

著名的陌生人情景實驗

為了進一步探究依戀所存在的個體差異現(xiàn)象，美國著名發(fā)展心理學家，也是鮑爾比的同事瑪麗·愛因斯沃斯，曾經(jīng)和她的學生一起設計了著名的“陌生人情境”實驗，通過觀察孩子對陌生人的反應，來觀察人類母親和兒童間的依戀關系。該實驗選取了若干12～14個月大的男孩和女孩，以及他們的母親一同參加，并專門安排了由工作人員扮演的“陌生人”。實驗會準備一間游戲室，這間游戲室只有一個門，里面鋪有地毯，在地毯上有許多孩子的玩具，包括玩偶、積木、汽車模型等。與此同時，游戲室內(nèi)會在較為隱蔽的地方安放攝影機，用于全程記錄孩子的反應;

實驗開始時，參加實驗的孩子與母親一起被安排進入游戲室，母親首先會跟孩子一起在游戲室內(nèi)一同玩玩具，讓孩子逐漸熟悉環(huán)境。等孩子漸漸熟悉環(huán)境后，母親會站在門邊，讓孩子獨自玩耍;就在孩子玩得開心之時，由實驗者扮演的“陌生人”敲門進來。實驗者會先與母親和孩子打招呼，然后參與到孩子的玩耍中，讓孩子的注意力保持在實驗者身上。這時母親會趁機起身，打開游戲室的門，并關門離開，將孩子與實驗者留在房間中。

無論此時孩子作何反應，實驗者會保持與孩子互動，如果孩子出現(xiàn)哭鬧，實驗者會試著安撫孩子的情緒，甚至抱起孩子;然后，母親會開門回來，并會抱起孩子進行安撫，重新與孩子一起玩耍，而實驗者會悄悄離開;接下來，母親趁著孩子在玩耍時，再次悄悄離開，留下孩子單獨呆在游戲室中;隨后實驗者再返回游戲室，抱起孩子進行安撫，與孩子一起留在房間中;最后，孩子的母親返回游戲室，與孩子重聚。

依戀的分類

實驗結(jié)果非常有意思，根據(jù)大量的實驗觀察，研究者依據(jù)母親返回時孩子對待母親的行為反應，對孩子進行了分類，結(jié)果歸為3種：一是安全型依戀（secure attachment）。該類型的孩子當媽媽在場時，他們能自由地玩玩具，情緒積極且平穩(wěn)，經(jīng)常會試著用目光與媽媽交流，會對媽媽微笑;當陌生人靠近時，他們能夠很快與陌生人相融，對陌生人的反應也比較積極。當媽媽離開時，孩子會有明顯的焦慮情緒，并表現(xiàn)出苦惱、不安、焦急，并試著尋找媽媽。媽媽回來時，寶寶會立即尋找與媽媽的接觸，并且很容易經(jīng)撫慰而平靜下來，繼續(xù)去做游戲。這種類型的孩子將媽媽視為“安全基地”和“避風港灣”，以母親為中心主動去探索環(huán)境。據(jù)統(tǒng)計，該類型的孩子約占65%～70%。值得一提的是，這類孩子的母親，一般對孩子的情緒表達和行為反應很敏感，能及時回應孩子，鼓勵孩子探索，而且經(jīng)常與孩子有親密的接觸。

二是回避型依戀（avoidant attachment）。該類型的孩子對待媽媽的態(tài)度始終是無所謂。媽媽離開時，他們并不表示反抗，而是直接忽略，不予理會，自己玩自己的，即使陌生人在場，他們大多情況下也很少會感到緊張不安，全當陌生人不存在;當媽媽回來時，該類型的孩子也會迎接媽媽，但僅僅有短暫接觸后，就又回到初始狀態(tài)，忽略媽媽的存在。據(jù)統(tǒng)計，該類型的孩子約占20%。研究者對于回避型孩子的母親進行了深入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這類母親大多對孩子缺乏耐心，對孩子的行為反應遲鈍，特別是當孩子出現(xiàn)狀況時（例如打翻食物、鬧情緒、突然打亂自己的計劃等），這些母親常常會情緒失控，會下意識地責罵孩子或埋怨孩子，甚至會出現(xiàn)過激行為;而當孩子期待與母親互動時，她們經(jīng)常表現(xiàn)出心不在焉，消極反饋，甚至直接忽略。也就是說，孩子一次次對媽媽抱以最大的渴望，卻一次次換回冷漠的回應，最終，孩子啟動了自己內(nèi)心中的“自我保護機制”，將自己對媽媽的期待完全隔離，處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以免自己被一次次傷害。

三是焦慮-矛盾型依戀（anxious-ambivalent attachment）。該類型的孩子會在乎媽媽的一舉一動，顯得格外警惕，根本沒有心思全身心投入到玩耍中。媽媽要離開時，他們會表現(xiàn)得非常痛苦、極度反抗、甚至會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而媽媽回來時，他們對媽媽的態(tài)度又很矛盾，心里既想與媽媽接觸，又特別反抗。如果媽媽想抱他，他會生氣地拒絕并直接推開媽媽。陌生人更是無法靠近他們，他們會非常敵視陌生人，無法融入陌生環(huán)境。這類孩子的母親，經(jīng)常會誤解孩子，她們自己的情緒也飄忽不定，時而興高采烈，對孩子非常積極，時而消極抑郁，對孩子愛搭不理。她們照顧孩子的行為前后不一，經(jīng)常不是按照孩子的需求進行照顧，而是根據(jù)她們自己所謂的“理念”（這些理念連她們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知道的，但卻堅定相信）去照顧孩子，強迫孩子跟她們保持一致。比如吃飯時，這些媽媽會強迫孩子吃她們認為“正確”的食物類型和分量，而不會關心孩子喜不喜歡、想不想吃、要不要吃。根據(jù)研究，該類型的孩子約占10%～15%。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在鮑爾比和愛因斯沃斯等人之后，研究者們對依戀進行了持續(xù)深入的研究，并且將研究對象擴展到了成人。經(jīng)過進一步的研究發(fā)現(xiàn)：安全型依戀的兒童會積極地與他人交往，很容易與他人發(fā)展出基于信任的人際關系;回避型依戀的兒童經(jīng)常懷疑和遷怒他人，不容易形成信任和親密的人際關系;焦慮-矛盾型依戀的兒童與他人的關系常會變得緊張和過分依賴，表現(xiàn)出對他人的過分貪求。也就是說，依戀關系對于孩子未來的成長與發(fā)展至關重要。

形象地講，依戀關系更像是親子之間的情感信息“交流通道”，通過這個“通道”，媽媽能夠準確地傳遞含義豐富的情感信息，并且這種情感信息的信息含量遠遠大于語言所傳遞的信息。當情感信息通過依戀關系交流到孩子那邊時，孩子的內(nèi)心就像一塊海綿，快速吸收媽媽傳遞過來的感覺，并通過媽媽傳遞過來的感覺，建立對于外在世界的初步認識，這也是人類在漫長進化過程中逐步形成的適應環(huán)境的心理機制。

如果媽媽通過依戀“通道”把安全感信息傳遞給孩子，那么孩子會通過這種安全感，形成“外在世界安全的”、“外面的人是可信的”這樣的感覺，基于這種安全感，孩子才會鼓起勇氣，走向外部世界，勇敢地去探索、去認知、去學習、去結(jié)交更多的朋友，孩子就有了未來發(fā)展更廣闊的可能性;如果媽媽通過依戀“通道”交流過來的全是焦慮、恐懼、不信任等不安全的感覺，那么孩子會通過這種感覺，形成“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其他人不可信”等感覺。在這種感覺的控制下，孩子就難以鼓起勇氣探索外面的世界，更談不上發(fā)展出廣泛的人際關系。

通常意義來講，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最初對世界的認識，是基于父母對其情感的傳遞。

隨著孩子進入青春期，直至成年，當年種下的那顆“不安全”的種子早已在孩子的心中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這時，長大后的孩子會習慣于下意識地觀察別人的情緒，并對別人的情緒特別敏感，在他們的大腦里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牢固的認知模式，即“我要為別人的情緒負責，如果別人不高興了，那就是我的錯。”這種認知模式，會給他們帶來很大的心理負擔，會讓他們壓力巨大，生活得很累。與此同時，這些長大后的孩子由于深刻體驗到了不安全感，他們就特別害怕失去，并且會下意識地靠緊他人，而越是刻意靠緊，就越難與他人建立起良性的友情和愛情。就越難建立穩(wěn)定的關系，就越難發(fā)展出真正的自己。

英國著名精神分析學家溫尼科特在其理論中提到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即“足夠好的媽媽”（Good enough mother），并提出足夠具體的實現(xiàn)方式，即“抱持”（holding）。“足夠好的媽媽” 會給嬰兒充分提供其所需要的一切，全神貫注緊隨著自己孩子的需要，并根據(jù)孩子需要的變化而進行及時的適應和改變，并隨著孩子的依賴性增加而逐漸地減少。一個嬰兒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上，還不能清晰有力地表達時，他的媽媽就能給予他敏感的回應和及時的滿足，這就給孩子建立起了最初的“安全感”，讓孩子在內(nèi)心形成了對于世界的基本感，即“這個世界歡迎你”。“抱持”強調(diào)母親對于孩子的“及時回應”，這種回應的及時程度就如同“鏡像”一般。當撫養(yǎng)者及時回應了嬰兒，就相當于嬰兒內(nèi)心的呼喚被聽到了，嬰兒就此獲得滿足感和存在感。當一位母親能夠真正體驗到孩子的感受，并讓孩子知道自己能夠體驗到他的感受，那么孩子會感覺到無比的親密與安全。

此外，溫尼科特還認為父母、老師和其他權(quán)威，尤其是父母，應該鼓勵孩子活出真正的自己，即活出生命的野性，因為生命的野性，才是生命的本來面目。相比生命出現(xiàn)的時間，人類社會的道德、規(guī)則與文化出現(xiàn)的時間要晚太多，這些人類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上層建筑”本應該與“原初生命力”和諧相處，而不應該成為壓制“生命力”的沉重包袱。尤其對孩子來說，在“原初生命力”還沒有充分展開時，就讓他們背上沉重的“精神枷鎖”，這與生命發(fā)展的規(guī)律是背道而馳的。要想讓孩子的“生命之花”綻放出來，就應在孩子的生命之初種下“安全的種子”，就要提供“安全的環(huán)境”。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