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近年來,“反殺”越來越多的出現在大眾視野,而每一起“反殺”案都會引發輿論的大討論,每起反殺案的討論都離不開正當防衛。本文以河北來源反殺案作為切入點,結合近兩年發生的有代表性的反殺案例,著重探討在反殺案中認定正當防衛所需要關注的幾個問題。
關鍵詞 “反殺” 正當防衛 若干問題
作者簡介:王淑穎,新疆輕工職業技術學院法律事務專業教師。
中圖分類號:D920.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10.019
(一)案情簡介
死者王某與王某菲于2018年1月相識,王某追求王某菲多次被拒后,先后6次到王某菲家中、學校等地,對王某菲及其家人進行騷擾、威脅。王某菲多次報警,但王某依舊毫無改變。無奈之下,王某菲一家借來狗護院,并在家安裝了監控,準備了鐵鍬、菜刀、木棍防范。2018年7月11日晚,王某攜帶水果刀(刀身長11厘米、寬2.4厘米)、甩棍翻墻進入王某菲家中,王某菲之父王某元持鐵鍬在院中進行阻攔,并吩咐王某菲報警。王某菲之母趙某芝見狀持菜刀來到院中與其搏斗,打斗中菜刀被王某打掉,隨后王某菲持菜刀進入院子,王某追砍王某菲,為了保護王某菲,王某元、趙某芝又與王某打斗在一起。打斗期間王某菲兩次報警。后王某菲及其父母合力將王某打倒在地,倒地期間,王某兩次意圖起身,被趙某芝使用菜刀連續劈砍其頭頸部致其死亡。就這樣,王某死于和王某菲及其父母的混戰中。案件發生后,王某菲、王某元、趙某芝一起在院子里等待警察的到來。
(二)案件結果
2019年2月24日,河北省保定市淶源縣公安局做出決定:不追究王某菲刑事責任;同年3月3日,淶源縣檢察院決定對王某元、趙某芝不起訴。
(三)爭議焦點
本案中趙某芝在王某倒地后繼續持刀對其頭頸進行劈砍的行為能否成立正當防衛。
(一)王某倒地后是否意味著非法侵害的停止
本案中,王某身高1米8,身材魁梧,在打斗中多次持刀傷害王某菲及其王某元、趙某芝,最后在王某菲及其父母三人合力下,才將王某打倒在地,客觀的說,沒有人能夠肯定王某不會再起身傷害王某菲三人,王某是否會再次起身行兇具有不確定性。那么此時應該優先保護誰的利益呢?我認為從法律設計正當防衛的立法目的上來說,應當優先保護防衛人的利益,即只要看到現實危險的急迫性,防衛人就可以行使防衛權,阻止危險后果的發生。在這種情況下,不能要求防衛人真的等到不法侵害人再次行兇之時再進行防衛,而是應當允許防衛人在感受到危險已經迫在眼前時就可以采取相應的防衛措施。
(二)非法侵害的停止應當以誰的感受為標準
非法侵害什么時候才叫停止,是以我們事外之人的理智判斷為標準,還是以防衛人的感受為標準?通過案情簡介我們可以看出王某是攜刀入宅行兇,并且持刀和王某菲及其父母打斗,一個普通的女性在面臨突如其來的年輕持刀男子的侵害時,能不能夠進行理智的判斷,或者說法律能不能要求其在這種極度恐慌、緊張的情緒下進行理智的思考?從現實情況來講,要求趙某芝理智思考、從容應對不具有合理性和現實性。
(三)是否屬于正當防衛應不應該以損害結果是否對稱做評判
我國刑法規定了特殊正當防衛,即“對于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強奸、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衛行為,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屬于防衛過當,不負刑事責任”。本案中王某持刀入宅行兇,已經嚴重危及了王某菲一家三人的人身安全,對于王某的不法侵害行為,王某菲一家三人可以進行無限防衛,在這種情形下,不應當以最終的結果作為是否屬于正當防衛的評判因素。即使本案中王某元經鑒定為輕傷二級,王某菲及趙某芝均屬輕微傷,而王某卻因受傷過重死亡,但卻不能影響王某菲一家三人正當防衛的成立,不能因為防衛人僅受輕傷,而防衛人卻造成了不法侵害人死亡,就想當然的認為防衛人防衛過當。事實上,不法侵害包括實害行為和危險行為,如果僅僅以損害結果評價是否防衛超過必要限度,容易忽略不法侵害人的危險行為。本案中,王某身材魁梧持水果刀及甩棍與王某菲一家三人打斗,這種行為對王某菲及一家三人產生了嚴重的危險,面對王某的這種危險行為,王某菲一家應當有權利進行防衛。
本案于2018年7月11日發生,7月12日,淶源縣公安局對本案立案偵查,王某元、趙某芝和王某菲被刑事拘留,2018年8月18日,王某元、趙某芝被淶源縣檢察院以涉嫌故意殺人罪批準逮捕,期間,淶源縣檢察院曾建議淶源縣公安局變更強制措施,但淶源縣公安局卻沒有采納,2019年3月3日,淶源縣檢察院決定對王某元、趙某芝不起訴。期間,歷時7個多月,最終淶源縣檢察院認為趙某芝為保護自己及家人的人身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暴力侵害,對王某攜刀入宅行兇所采取制止暴力侵害的防衛行為,屬于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做出了不起訴決定。通過這段歷程我們可以發現,司法實踐中對于認定正當防衛采取了極其謹慎的態度,即便真的出現了正當防衛的情形,也需要反復斟酌,仔細衡量,這一點在趙宇案上體現的更為明顯。趙宇案發生后,趙宇先是被晉安分局以過失傷人罪向晉安區檢察院移送起訴,后晉安區檢察院認為趙宇屬于防衛過當,做出了相對不起訴決定。隨著趙宇本人將此案在微博上進行宣傳,引起了輿論強烈反響后,在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指導下,福建省檢察院指令福州市檢察院對此案進行審查,最終認定趙宇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對其做出了絕對不起訴的決定。通過這兩個案例,我們可以發現,不管是公安還是檢察院,對于正當防衛的認定總是格外慎重,而筆者在研究2015年-2017年期間“以暴制暴殺夫案”中法院對殺夫女的判決中也發現,審判機關對于殺夫女的正當防衛認定也是充滿著小心翼翼,六起殺夫女在反抗暴力中致施暴者死亡的案例中,全部被認定為防衛過當,其中量刑最高的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
而導致司法機關對于正當防衛認定保守的原因就比較復雜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正當防衛的邊界真的很難把握,什么情況下屬于不法侵害還在持續,什么情況下屬于防衛沒有超過限度,同樣的案情不同的人判斷結果又會不一樣。但由于現實情況的千變萬化,法律又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只能依靠辦案人員自己的經驗作出判斷,如果一旦判斷不準確,辦案人員又要承擔不利的后果,因此正當防衛的認定就變得更加謹慎,寧愿認定防衛過當,各打五十大板,也不愿意冒著風險完全免除一方的責任。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司法機關內部的考核機制,法院做出了正當防衛的判決后,是不是就意味著檢察院審查起訴出了問題,檢察院做出了不起訴決定,是不是說明公安機關辦錯了案。除了內部考核機制以外還要考慮做出成立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處罰的決定后,會不會導致更多的人濫用正當防衛權,防衛者不負刑事責任會不會引發死者家屬的不滿,從而帶來很多糾紛與麻煩。
無論是本案例還是昆山反殺案,或者是趙宇案,我們都會發現是先有了輿論關注,再出現認定結果的變化。輿論對于司法實踐具有兩面性,一方面輿論可以擴大信息來源,獲取更多的信息,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案件真實情況的查明,另一方面輿論是不是也在影響著辦案人員或者司法機關的判斷?而如果案件的正義需要靠輿論力量才能得到,那還談何公信力,反之,如果輿論隨隨便便就可以影響司法權力,又如何讓人相信這個結果是正義的。所以最好還是讓輿論回歸大眾,讓司法回歸法律。
參考文獻:
[1]陳興良.正當防衛的司法偏差及其糾正[J].政治與法律,2019(8).
[2]杜思民.探析“趙宇正當防衛案”中的法律問題[J].新西部,2019(7).
[3]董麗麗.正當防衛在司法適用中應注意的問題[N].人民法院報,2019年8月29日.
[4]周詳,李耀.正當防衛司法糾偏的刑事政策視角[J].河北法學,20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