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爾關于尼采藝術命題的論述

齊維強

摘要：藝術作為一種創作活動，被尼采看作是權力意志的最高形態，而海德格爾認為權力意志是尼采哲學的主樓，是尼采形而上學的基礎。藝術在尼采哲學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是重估一切價值的新價值原則，是尼采對抗柏拉圖主義和基督教哲學的一把利劍。海德格爾將尼采關于藝術的論述總結為五個命題，這五個命題之間具有內在關聯性，顯示出了尼采藝術形而上學的基本要素，通過對這五個命題的分析，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藝術的特性，促進對尼采的核心概念權力意志的理解，因而更加有益于探究藝術與權力意志之間關系。

關鍵詞：藝術 ? 權力意志 ? 重估一切價值 ? 創造性

中圖分類號：J0-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17-0179-02

一、海德格爾對尼采關于藝術命題的總結

藝術形而上學是尼采哲學體系中非常重要的哲學形態。尼采哲學的總目標是“重估一切價值”，以反抗柏拉圖主義和基督教哲學帶來的歐洲虛無主義，建立一種審美的、強大的、飽滿的、有生命力的價值體系。而這一切新原則的設定只有建立在藝術的基礎上，這是尼采獨特的看法。尼采認為藝術家現象是最易透視的，同時，藝術家的存在乃是生命的一種方式，“‘存在——除‘生命外，我們沒有關于‘存在的概念。某種死亡的東西又怎么能‘存在呢？”在尼采的青年時代，他對瓦格拉和叔本華投以崇拜之情，認為叔本華的哲學和瓦格拉的音樂是拯救德意志精神的道路，對瓦格拉的音樂推崇至極，為此他專門創作了一生中唯一一本看起來較為規范的關于藝術形而上學的著作《悲劇的誕生》，在這本著作的序言當中，他毫不掩飾的寫到此書獻給瓦格拉。尼采通過這本書闡明了他的藝術形而上學態度，反對從蘇格拉底柏拉圖以來的理性主義和理念世界的建構，通過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的雙重沖動闡明了審美價值的重要性，強調回歸希臘悲劇精神，以肯定生命的態度對抗生命的必然性。在尼采此后的思想當中，藝術一直是尼采用以建構新價值的基石，特別是在他未完成的哲學主樓《權力意志》當中，尼采將藝術作為其重估一切價值的決定性實事。海德格爾通過對尼采思想的梳理，將尼采對于藝術的總體把握總結為五個命題：

“1.藝術乃是權力意志最易透視和最熟悉的根本命題;2.藝術必須從藝術家角度來把握;3.根據那個被拓寬了的藝術概念，藝術是一切存在者的基本事件，存在者就其存在而言乃是一個自我創造者、被創造者;4.藝術乃是針對虛無主義的別具一格的反運動;5.藝術比真理更有價值。”[4]

二、藝術的五個命題的內在關聯性

這五個命題中，最根本的是前面兩個命題，“藝術乃是權力意志最易透視和最熟悉的根本命題”、“藝術必須從藝術家的角度來把握”。權力意志的本性是能動與占有，在尼采哲學中權力意志就是存在者整體的本質，這種本質當然具有普遍的性質，存在者是什么？存在者就是權力意志，海德格爾認為權力意志與永恒輪回一起構建了尼采形而上學。藝術的形態是作為創作活動本身而出現的，尼采所謂的藝術是廣義的藝術，“是指形形色色的生產能力。手工業者、政治家和教育家，他們作為生產者都不外乎是藝術家。”[4]創作活動在尼采這里就是藝術家超出自身的意愿而進行創造，海德格爾對權力意志的理解也是正是如此，“意志之為意志，只是超出自身的意愿，只是更多的意愿”[4]，“與以往的所謂接受者的美學相對，尼采提倡給予者的美學，即藝術家美學，創造者的美學。由此藝術主要由藝術家呈現。這也是尼采藝術思想的主要特點之一。尼采說道，‘我們的美學至今還是一種女人美學，它僅僅是由那些藝術的接受者們闡發他們關于‘什么是美的經驗。在全部哲學中，迄今為止還缺乏藝術家，很明顯，在尼采看來，藝術問題是事關藝術家的問題，藝術家才應該是那個確定尺度的人。”[6]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這兩個命題作為根本命題了，藝術家是創作者，是創作活動得以實現的載體，而創作活動就是權力意志本身的體現，因此就導出了關于藝術的第三個命題：“藝術是一切存在者的基本事件。存在者就其存在而言乃是一個自我創造者、被創造者。”既然藝術是存在者整體的基本事件，那么這廣義的藝術自然就是存在者的基本特征，海德格爾據此也才認為藝術是權力意志的最高形態。藝術因而就作為權力意志的新關聯設定的出發點，重估一切價值就必須以藝術作為新價值的出發點，所以藝術必然產生一種顛倒和矛盾。“我們的宗教、道德和哲學乃是人類的頹廢形式（decadence-Formen）。——反運動：藝術。”[4]藝術究竟要反抗什么呢？在尼采哲學中不言而喻，他一生都在做這個工作，那就是反抗柏拉圖主義和基督教哲學所構建的理念世界和真實世界，藝術本身就是非理性的，是柏拉圖所謂現象界的感官假象，這種反抗就是要實現一種倒轉，以肯定生命即肯定藝術的形式來達到對現象界的認可，從而反對理念世界的設定，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說過：“唯有大地是有意義的，彼岸世界只有虛無”。這種反抗就帶出了第四個命題：“藝術乃是針對虛無主義的別具一格的反運動”。也許正像柏拉圖所說，“現象界是可感而不可知，理念世界是可知而不可感”，那么對于那個不可感的理念世界我們又如何知道它的存在呢，或者就算它存在，這理念世界仍然是自行遮蔽的，因此對于活生生的人而言，生活在理念世界就更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我們只能在這不斷變動的、不斷生成的“假象世界”尋求全部的價值，藝術恰恰就是以“此岸世界”為家園的。真理是對理念世界的概括，所以海德格爾得出了第五個命題，“藝術比‘真理更有價值”，藝術作為權力意志的表現形式，本身就是要體現存在者的總體特征，它是最能體現“此岸世界”之本性的形態，因而它也是作為存在者的人所能實現自身的最高方式，在這個意義上，現實的藝術自然比空洞的真理更有價值。

三、作為總命題的權力意志

上述五個命題說明了藝術的基本特征，那么作為權利意志的最高形態的藝術是如何體現的呢？尼采關于藝術有過一句格言：“我們發現藝術是生命的最大興奮劑”[4]，這意味著我們在此岸世界尋求的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生命的最大興奮劑，這最大的興奮劑是對上述五個命題的整體描述，任何一個命題都是通向藝術之本質的東西，既然尼采將其描述為生命最大的興奮劑，那么這興奮劑必然是作為存在者的整體特征而出現的，而存在者整體的特征是權利意志，那么這五個命題自然都通向了權力意志，所以海德格爾認為權力意志是尼采五個藝術命題的總命題。

權力意志是一種超越自身的意愿以及獲得更多的意愿，權力意志本身就是具有創造性的特征。在尼采看來，往昔無限，時間一個圓環，存在者整體以永恒輪回的方式存在著，即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一切都在生成著，而且是永恒的生成著，在這種生成活動中，有的只是不斷超越自身而存在，就算是尼采所設定的超人，也不是一個終極的定型的存在者，它也一直在尋求自身并不斷超越自身的路上。權力意志就是在這個永恒輪回當中的存在者整體的形態，它最大的特征是流動性和超越性，這也是尼采認為赫拉克利特哲學最為偉大的地方，這種流動性和超越性賦予了世界以動力，在這種動力之中，人可以實現自身存在的價值，那就是作為創造者而存在，作為創造者的人將自身置入創造活動之中，不再單純的以個體的形式獨立于世界，而是與世界的本質融為一體。而人通向這種創造活動的最直接和最深刻的方式就是藝術，藝術的本質是審美，審美意味著評價，評價決定著價值，所以就連德勒茲也認為尼采作為現代西方哲學的開端最重要的是將價值引入其哲學之中。藝術成為權力意志這個本原性概念的顯現，是權力意志最易透視和最熟悉的根本命題，藝術家成了一種存在方式，這種存在方式就是存在者的本質——朝向超越自身而存在著。

參考文獻：

[1][德]尼采.悲劇的誕生[M].周國平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2][德]尼采.權力意志·上卷[M].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3][德]尼采.權力意志·下卷[M].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4][德]海德格爾.尼采·上下卷[M].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

[5][德]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M].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6]汪順寧.權力意志與藝術——論尼采美學的基本問題[J].哲學研究，20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