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文學文本中前景化在交際翻譯下的翻譯策略

李凱文

“前景化”是布拉格學派在研究詩學及詩歌的文體時所創造的術語，經過許多學者的研究發展，這一術語逐漸泛化，不僅指文學作品的文體特征，也可以指非文學語篇的文體特征。本文探討分析了非文學文本中的前景化現象，并在紐馬克交際翻譯理論的指導下提出相應的翻譯策略。前景化的視角擴寬了譯者的思路，為譯文中偏離常規的語言的修改或保留提供了理論依據。

“前景化”一詞來源于西方繪畫的概念，意為畫家把繪畫作品的亮點內容展現在畫面顯著位置，突出表達作者的意圖或者作者期望達到的的某種藝術效果，使觀賞者一目了然，這種方法稱之為“前景化”，畫面中其他內容則構成繪畫作品的背景。俄國形式主義學派什卡洛夫斯基（ Shklovsky）的“陌生化”理論，開啟了文體學“前景化”概念和方法的研究。英國翻譯理論家彼得·紐馬克（Peter Newmark）對翻譯理論的最大貢獻是強調了交際翻譯和語義翻譯的區別，并對兩種翻譯的本質和適用范圍進行了準確的闡釋。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尤金·奈達交際翻譯理論的局限。本文試圖發現非文學文本中的前景化現象，并結合紐馬克的交際翻譯理論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

1 前景化理論

1.1 前景化的概念

“前景化”（foregrounding）是布拉格學派在研究詩學及詩歌的文體時所創造的術語，原文為“actualisace”，直譯為“現實化”（actualization）。加文（P. Garvin）在翻譯莫卡羅夫斯基（Jan Mukarovsky）的《標準語言與詩歌語言》（Standard Language and Poetic Language）一文時，將其譯為“前景化”。前景化是對“標準常規的系統違反”，是“引人注目的，新穎的”（Mukarovsky， 1964）。簡單而言，前景化時使用的語言與眾不同，以至于引起了讀者的注意。例如把漢語中打招呼用語“吃飯了嗎？”翻譯成英語“Have you eaten anything？”時，人們會覺得翻譯不恰當，因為漢語中一個很普通的表達被翻譯成了在另一個文化語境下不尋常的表達法。用前景化理論來說，就是一個“自動化”的表達被翻譯成了“前景化”的表達。隨著學者們對前景化研究的增加，這一術語逐漸泛化，不僅可以指文學作品的文體特征，也可以指非文學語篇的文體特征。

1.2 前景化與翻譯

從跨語言角度看翻譯，就會發現，如果我們照原文的語言結構翻譯成中文，大部分句子都會偏離漢語的常規。比如“He went to New York last week.”若譯為“他去了紐約上周”，則漢語就偏離了常規，且不能被目的語讀者接受。若原文中沒有前景化，則譯文中也不應該有，這也是一個判斷翻譯是否忠實于原文的角度。但是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有必要區分兩種不同的偏離現象。第一種是由于英漢語言體系不同造成的偏離，第二種是由于原作者刻意安排語言結構造成的偏離。只有第二種偏離才使得前景化有意義，此時就需要考慮是否保留該語言結構。是否在譯文中保留前景化表達，應該考慮：一、這個前景化表達的重要性;二、譯文讀者的可接受性;三、文本的類型。在以交流為目的的大多數非文學文本中，前景化的表達多數時候只是為了調節語言，增強表達效果。此時若是原文中的前景化表達在譯文中具有不可譯性，且在對文章主旨或是傳遞的信息沒有太大影響的條件下，可以刪去前景化表達，歸化為地道的目的語表達形式。一般而言，假如文本的目的是促成普通交流（即大多數非文學文本），地道的漢語始終是譯者要努力追求的最高目標。

2 紐馬克交際翻譯理論

2.1 語義翻譯與交際翻譯

紐馬克認為，語義翻譯是指目標語應在其句法和語義結構允許的前提下盡量準確地再現源語的上下文意義（Peter Newmark，2001：39）。語義翻譯以源語為依歸，更多地考慮源語的美學因素。交際翻譯是指目標語所產生的效果應該盡量接近源語（Peter Newmark，2001：39）。簡單說來，語義翻譯忠于的是原文的文本，交際翻譯忠于的是譯文的讀者。為了交流暢通，譯文可以將很多文字外的因素考慮進去。例如，Staff Only譯為“員工通道”是語義翻譯，但如果譯為“顧客止步”就屬于交際翻譯了;再如，Caution！ Wet Floor譯為“小心濕地！”是語義翻譯，譯為“小心滑倒”就是交際翻譯。所以，語義翻譯較具體、較復雜，更能反映原作者的思維過程，而交際翻譯則較流暢、清楚，符合譯入語的習慣。由于英漢差異巨大，筆者認為，英漢翻譯中，交際翻譯法仍然是最主要的方法，而且適用于大多數信息類文本（即大多數非文學文本）。

2.2 交際翻譯理論在非文學文本翻譯中的指導作用

非文學文體大多屬于信息型文本，通常的目的是說明有關事物的狀況，其核心是語言的外部實現環境，而非語言本身。所以信息型文本的譯文既要忠實于表達原文信息，又要忠實目的語讀者的接受效果，交際翻譯的核心便在于此。交際翻譯首先肯定了翻譯的忠實原則，這一點對于科技科技翻譯尤其重要。在一些重要的專業技術文本或是學術期刊的翻譯中，譯者不能望詞生義，應結合上下文以及學科專業性進行交際翻譯。例如，data bus不是“數據公車包”，而是“數據總線包”;再如，Video cards have their own memory不能譯為“視頻卡有它們自己的記憶”，而要譯為“視頻卡有自己的存儲器”。于是在交際翻譯的指導下，譯文既忠實了原文，又符合目的語讀者習慣。

3 非文學文本中的前景化在交際翻譯理論指導下的翻譯策略

在了解了前景化概念和紐馬克的交際翻譯理論后，筆者將二者相結合，意在給譯者提供一個處理語言偏離常規的新視角，從而提高翻譯效率和準確度。

例3.1 The presence of microbes on fin and tube heat exchangers， either from growth or deposition， presents potential challenges to operational efficiency and human health in buildings.

譯文1： 翅片和管式換熱器中微生物的存在，無論是生長的還是沉積的，都對建筑的運行效率和人類健康構成了潛在的挑戰。

譯文2： 翅片和管式換熱器中存在的微生物，無論是生長的還是沉積的，都對建筑的運行效率和人類健康構成了潛在的挑戰。

原文中The presence of microbes on fin and tube heat exchangers的中心語是the presence，在英文中并沒有出現前景化的表達。但是，譯文1劃線句將中心語the presence照搬到了漢語中，譯為“微生物的存在”，這一表達在目的語中就出現了前景化。雖然說譯文1不至于不可接受，但譯者總要追求譯文的最佳。在交際理論的指導下，譯文應該讀起來更順暢、更簡單、更明了、更直接、更地道、更符合某種特定語體（Peter Newmark，2001： 39）。因此，譯文2劃線句的中心語變成了“微生物”，使用詞性轉換的翻譯技巧將名詞presence轉換為形容詞“存在的”，從而消除了前景化。

例3.2 Sampling of cooling coils was performed in two climatic regions of the U.S. in a total of ten different commercial buildings.

譯文1：在美國的兩個氣候區共10座不同的商業建筑中，冷卻盤管的采樣工作被執行了。

譯文2：我們在美國的兩個氣候區共10座不同的商業建筑中，對冷卻盤管進行了采樣。

英語原文并沒有前景化現象，而譯文1劃線句的前景化就讓句子顯得“翻譯腔”很重。科技英語文體中常用被動語態，體現了其客觀、準確等特征。使用被動語態可使讀者的注意力集中在所敘述的客體上，便于集中精力對事物和現象進行分析和研究（任朝迎，2013： 11）。在中文里我們也很少使用被動語態，將這里的被動轉為主動才更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從而起到更好的交際效果。因此，譯文2增加了主語“我們”，改被動為主動。

例3.3 For SAC， the trending data typically included time-resolved information on airflow， fan command， mixed air temperature， supply air temperature， and economizer use.

譯文1： 對于SAC，趨向數據通常包括關于氣流、風扇指令、混合空氣溫度、送風溫度和節約裝置使用的時間解析信息。

譯文2： 對于SAC，趨向數據通常包括關于氣流、風扇指令、混合空氣溫度、送風溫度和省煤器使用的時間解析信息。

科技術語的詞義在科技文本中是自動化的，但是如果譯者不能識別，就會造成譯文的前景化。此例中economizer確實是屬于一種節約裝置，但是譯文1的譯者并未將其專業名稱譯出，這就顯得譯文不夠“專業”。根據紐馬克交際翻譯理論，結合上下文語境，economizer在暖通空調領域有個術語叫做“省煤器”，是一種安裝于鍋爐尾部煙道用于回收排煙余熱的一種裝置，它降低了煙氣的排煙溫度，提高了效率，節省了能源，所以稱為“省煤器”。

從此例可知，有些原本是自動化的語句放在完全不相干的語境下也可能造成前景化現象。從這個意義上講，詩歌語言可以造成前景化，日常語言可以造成前景化，科技語言也可以造成前景化（Havránek， 1964：10）。從前景化的視角看待譯文，進行翻譯批評，就可以客觀評價譯者是否注意到了這些由原語作者刻意安排的語言偏離常規的現象，是否弄清了這些偏離的語言形式與其意義的關系，是否在目的語中采取了適當的措施盡可能地再現源語前景化效果，是否區分了前景化和無動機凸顯，進而在譯入語中做出相應的決策。

例3.4 Vehicle-kilometer fees have been proposed in many jurisdictions， but so far have only been implemented for freight trunks in Germany.

譯文1：在很多轄區，機動車歷程費一直被提倡，但迄今為止，只有德國在向貨運客車實施。

譯文2： 許多歐盟國家一直在提倡征收機動車歷程費，但迄今為止，只有德國在對貨運客車實施這一倡議。譯文1生硬且指代不明，“轄區”和后文的“德國”不屬于同等級別的比較，這里如果是指德國的轄區，那到底是德國的哪一個轄區在實施這一倡議呢，顯然不是。其實“jurisdictions”是指歐盟國家，所以后文才特別指出了德國這一國家。譯文1使用了被動，也不符合中文的表達習慣，屬于英漢語言體系不同造成的前景化，需要將其自動化;且在后半句中，因英文使用了被動“been implemented”其后不需要賓語，而在漢語中是主動的說法，“德國在向貨運客車實施”缺少賓語，覺得句子戛然而止，不自然。紐馬克認為，在交際翻譯中，譯者有權糾正或改善邏輯，用優雅的或至少是功能性的句法結構代替笨拙的語句，刪除晦澀、重復和同義反復的語句，排除歧義，修改和澄清術語，并將個人語言的奇怪用法規范化（Peter Newmark，2001： 42）。所以，譯文2使用轉譯法，把地點狀語“in many jurisdictions”轉換為主語“許多歐盟國家”，被動就轉換成了主動;且在后半句中增加了賓語“這一倡議”，使得句子表達更加自然，這樣就符合了漢語的表達，也忠實了原文。

例3.5 數年的低貸款利率，加上美國政府住房政策對民眾購房需求的激發，使美國的房地產市場在過去十多年持續走熱。

譯文：On the one hand， low rates for years， plus the housing policies stimulate to public housing demand， leads to a constantly heated real estate market in the United State for past ten years.

這里使用了“過熱”一詞的引申意，即指事物發展過快。“市場過熱”的說法在中英兩種文化中都已被接受，就交際層面而言直譯沒有問題。偏離常規是個動態的概念，會收到社會發展、變革以及人們對自身文化的信心和態度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原先認為不可接受的翻譯法，現在也逐漸被人們接受了。例如，“一箭雙雕”正在越來越多地被“一石二鳥”代替，“零翻譯”現象（邱懋如，2001）如“CEO”、“Wi-Fi”、“iPhone”、“奧迪”、“脫口秀”大量出現，已廣為人知。這種現象就目的語語言體系而言，的的確確屬于前景化，但它是一種客觀的趨勢，是一種時代特征，故而形成了一種翻譯規律。

4 結語

本文介紹了前景化與凸顯的相關概念以及彼得·紐馬克的交際翻譯理論，之后討論了非文學文本中的前景化在交際翻譯理論下的翻譯抉擇。前景化可以為譯者提供一個更廣的視角，為譯文中偏離常規的語言的修改或保留提供了理論依據。在譯文中是否保留前景化表達，應該考慮：一、前景化是否重要;二、前景化在譯文中的接受程度;三、文本的類型。大多數非文學文本屬于信息類文本，主要目的是信息交流，在交際翻譯理論指導下，譯者要區分無動機凸顯和前景化的概念，應識別并消除由英漢語言體系不同造成的前景化，使譯文更加地道、流暢、清晰明了，要確保原文與譯文讀者進行有效的交流，重現原文的功能。地道的漢語表達始終是譯者要追求的最高目標。

（作者單位：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