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進
網絡作為一種基礎性的架構正在深刻地變革著各個領域,衣食住行等與日常密切相關的各個行業都在經歷著再組織。網絡所引起的變革,相對于前三次的“蒸汽”“電力”與“計算機”,可以被稱為“第四次產業革命”,這次革命的代表性或者說標志性的技術是“大數據”“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生物科技”等。作為這次革命最重要的影響變量,同時也是關鍵性力量的互聯網絡與每一個體密切相關,全球已經有超過一半的人接入了互聯網絡。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表于最近的一次,即第42次《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18年6月30日,中國的網絡用戶數量已經達到8.01億。[1]人類的行為和認知與所屬時代的特點和主導技術緊密相連,在前網絡時代,學校教育是完成個體社會化的重要途徑,甚至是唯一途徑。集中時間、集中地點,基于面對面互動的口耳相傳被認為能夠有效地保證學習效果與學習質量,而在今天,網絡不僅被作為一種媒介,成了學校這種線下教育的有效補充和替代。
網絡相對于傳統傳播媒介最大特點是網狀的傳播結構,在網絡上每一個體都是一個節點,節點與節點之間通過網絡建立起關系,傳遞信息和交流情感。網絡互動是線下互動的補充和替代。網絡的特性使得其本身被賦予了很多美好的想象和實際的應用,網絡遠程教育就是其中的重要一個。猶太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的《人類簡史》中提出了一個有趣的例子,人類的祖先“智人”之所以能夠“戰勝”其他類人,比如強壯的尼安德特人,只是因為他們具有關于未來的想象的能力,這是一種虛構能力,總的來說是一種思維能力。[2]人類發展到今天,建立了相對復雜的社會系統,所有的不平等可以被歸結為思維能力的不平等,而教育一直被認為是消除這種不平等重要手段。利用互聯網絡發展教育的想法開始于20世紀60年代,直到本世紀才得到大規模的推 廣 和 應 用 。“ 慕 課 ”(MOOC,MassiveOpen OnlineCourse),即大規模在線課程是主要的形式之一,在這類平臺上,大多數的課程都是免費的,教學資源的搜集、組織都是通過在線完成的,而關于學習的開展、評價、管理同樣是通過線上完成。推動慕課發展的是一些大學及商業力量,目前比較有代表性的慕課平臺包括Coursera、edX、Udacity。在這里有必要提及一個特別的例子,即“可汗學院”,這是一個網絡上免費的通過觀看視頻進行學習的網絡學習平臺,它的創始人是薩爾曼·可汗。目前這個平臺得到廣泛使用,并獲得各方面的肯定與支持。“可汗學院”充分說明了在網絡教育方面,作為個體發起者的能動作用和有效的協作模式。除了大學和商業力量,政府力量也在積極推動網絡在線教育,中國政府在這方面表現突出。根據相關報道,教育部2018年正式推出了490門“國家精品在線開放課程”,這在國際上是第一次。[3]在中國范圍內開展互聯網教育,通常會被歸在“互聯網+教育”這一框架下。“互聯網+”是由馬化騰提出的一個概念,之后被政府迅速采納,并在政策和實踐層面積極推廣。根據相關報道,國務院總理李克強2018年6月考察寧夏銀川市永寧縣閩寧中學“互聯網+教育”發展狀況,并認為“互聯網+教育”讓偏遠地區的孩子也能“走進”名校名師課堂,大大拓寬了他們的視野。[4]教育,除了個體之間有差異,還因為地區發展不平衡,網絡在線教育也會被認為是實現地區平衡發展的重要手段。
伴隨著網絡在線教育的開展,隨之而來的是與之成比例、成規模的研究,而在所有研究中,網絡在線教育效果是一個重點,而“社會臨場感”是效果研究的一個前沿理論。
筆者使用中國最大的學術成果平臺“中國知網”對“在線教育”這個主題進行搜索。通過對“在線教育”這一主題進行概念分解,可以發現,對于這一概念因為論述角度不同,一般會被表述為“在線教育”“在線學習”“虛擬學習”“網絡學習”“遠程學習”。使用以上概念為“主題”在“中國知網”進行搜索,發現如下特點。
截至2018年12月22日,用以上關鍵詞為主題進行搜索,能夠檢索到文獻數量分別為“在線教育”3468篇、“在線學習”6595 篇、“虛擬學習”4015 篇、“網絡學習”33027 篇、“遠程學習”7663篇。雖然通過各個關鍵詞檢索到的文章會有重復和不相關,但以上的成果數量足以說明學界以及研究者對這一主題的關注。
因為公開發表的論文多,無法一一審讀。本文選取高“引用率”的成果進行分析,因為“引用率”代表了一篇論文的實際影響力,發現“效果研究”是重點。如發表于2013年《遠程教育雜志》的名為《大規模網絡開放課程(MOOC)典型項目特征分析及啟示》一文被引用640次,該文“從運營機制、課程開發、學生參與和學習評價四個方面提出指導我國開放教育資源進一步發展的啟示”。[5]又如,《遠程學習者自主學習動機的激活》被引用了69次。這篇論文認為:“自主學習是學習者主動、獨立進行自身知識建構的過程,必須有強大的學習動機作支撐。因此,我們要通過學習目標、學習策略、學習資源、學生地位、學習評價、協作學習等途徑激活學習動機,使學習者持久、高效地進行學習。”[6]“效果研究”可以說是網絡在線教育的中心,幾乎所有研究都是以此展開,因為角度各異,成果過多,無法在此逐一論述。
關于在線教育的“效果研究”,涉及各種理論。但通過對上文所提到的總體效果的直接效果的考察可以發現,“社會臨場感”是其使用的主要理論。如《MOOCs學習空間中在線臨場感的社會網絡分析》[7]《利用社會化媒體建立遠程學習環境中的臨場感》[8]《CSCL中的社會臨場感研究》[9]《在線教學的教學臨場感評估——以〈遠程教育研究方法〉在線課程為個案》[10]《虛擬學習社區中社會臨場感研究初探》[11]《網絡課程論壇內社會臨場感的結構與特征分析》[12]等。“社會臨場感”這一個概念最早是由Short等人提出來的,其把“社會臨場感”定義為“在媒介中介化傳播中,另一個人展現出來的程度和在人際互動后,一個人展現出來的程度”,這一理論應用于關于網絡學習效果的檢驗被認為具有良好的適用性。正如有的學者論述的那樣,“為檢視網絡課程教學方法重構的有效性,需要采用一種適宜的理論視角,以建構一個合適的理論框架來解釋網絡課程的教學效果,它不僅要能提供豐富的信息來理解高等教育情境中網絡教學活動實施的復雜性,而且也能使研究者簡潔地評價網絡教學活動。從國內外的研究文獻來看,符合上述條件的概念框架就是‘教學臨場感’,它是從教學法視角來分析和測量網絡教學行為質量的重要工具”。
但筆者認為對社會臨場感的過分強調使得關于網絡在線教育研究忽略了另一個重要的理論,即“連通感”理論。
學習作為一個系統,受到各種因素影響,不僅僅體現了傳播者的重要作用,更是關于接受結果的考量。作為學習者,除了信息因素之外,其學習結果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這與傳播學中羅杰斯關于“創新與普及”作用的分類是一致的,分別為“信息流”和“影響流”。而學習過程中最主要的影響因素就是情感因素或者情緒因素,如相關研究表明“那些孤獨而缺少支持、同時又準備不足的學習者很難在沒有或者很少得到機構支持的情況下完成學習”,而關于個體情感,除了自我調適和管理,外部人際關系支持是重要的。
網絡在線學習效果,除了內容本身的考察,更應該關注人際關系,既有信息內容,也應該考量情緒內容。“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都可以被歸入富媒體理論范疇,它們都關注網絡平臺使用與最終內容效果的關系,但二者與人際關系密切相關。正如有的研究者所指出的“目前中介化人際傳播研究中討論較多的是與連通感相似的另一個概念——‘社會臨場感’”。
與“社會臨場感”相對應的“連通感”概念是一個心理學概念,“心理學中的‘連通感’是多維度的,大多數的心理學研究在兩個面向上使用‘連通感’概念——作為獨立但是又與他人及社會連通”。已有的研究主要包括以下幾個維度:“與自我的連通,與他人及更大的社會網絡的連通、與宏觀意義的生命目標的連通。”目前關于“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的區別能夠在兩篇公開發表的論文中找到。
發表于2011年《國際新聞界》的名為《“連通感”概念辨析及其對新媒體社交研究的與應用設計的啟示》一文,主要從三個方面論述了二者的分別。首先連通感被他者的存在激起,同時又獨立于他者的存在。例如,意識到某人在即時通信上本身就會激起連通感,即使沒有信息交換,從這個概念上可以看出連通感是一個相對消極被動的概念,而社會臨場感則強調個體對互動過程的主動參與和感知。其次,社會臨場感是個體對其他參與者和媒介的感知,而連通感包括情感上的獲益,例如更強的群體吸引力、保持聯系的感覺、分享感、歸屬感和親密感。最后社會臨場感的提出是源于電腦對中介人際傳播和面對面溝通的差異的描述,并有以電腦中介傳播彌補無法面對面溝通缺憾的傾向。而連通感則不把中介化人際傳播看作面對面溝通的替代,而是新媒體提供的一種新型人際互動模式。從經驗研究結果和新媒體社交實踐應用來看,對連通感的需求在媒介選擇中占據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而關于“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二者關系的進一步論述出現在一篇名為《網絡人際關系影響機制研究——論連通感作用強于社會臨場感》的碩士論文中,研究者在英國學者RuthRettie的研究基礎上,提出了“網絡環境下‘社會臨場感’與‘連通感’關系模型圖”。通過圖形可以發現,該研究者提出通過網絡媒介感知到另一人的過程中,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既有區別又有重合。作者進一步補充道:“通過網絡媒介感知到另一個人時,有可能沒有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的參與,也同樣可能兩種感覺同時起作用;也可能一種感覺起作用,而另一種感覺不起作用。”結論是,在影響網絡人際關系方面,連通感的作用要強于社會臨場感。
基于以上的研究,我們可以發現對網絡在線教育的效果測量中,“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都應該是被考量的理論基礎。與此同時,伴隨著移動終端的發展,對連通感的檢驗和測量無疑需要加強。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的第42次《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18年6月,中國有7.88億人通過移動終端上網。在今天,包括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等移動終端被廣泛使用,“移動互聯”是新媒體的最典型代表。移動終端作用于人的方式相對于之前變得更為緊密,越來越接近于加拿大學者馬歇爾·麥克盧漢的那個著名隱喻“媒體即人的延伸”。這主要源于兩個方面,一方面,日常生活中人們對于以智能手機為代表的移動終端的使用時間越來越長。根據相關調查,2018年上半年中國人每天花在手機上的時間增加到5小時。另一方面與移動終端作用于人的方式有關。一些可穿戴設備可以隨時監測人體的各項指標,包括血壓、心率等,造成的直接結果是智能終端比個體更了解自己。連通感的理論面向與移動終端的特性構成了密切的關系。Townsend認為手機“對成年人來說,是一個撫慰者。它是你感覺到你被連通,而不是獨自在這個世界上”。DeGournay表述的更為深入:“我們正在經歷一場在手機這種媒介范圍內的對傳播的‘迷戀’,通過它的個性化,其不是用于信息傳播,而是用于同關系密切者建立起一種融化在一起的關系。”
關于效果的評價體系直接影響著效果檢驗的科學性和有效性。基于上文的論述,構建基于“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的關系的網絡在線教育效果評價的新體系是下文要展開的討論。
從“社會臨場感”角度對網絡在線教育效果進行評價,目前國際上已經形成了比較成熟的體系,代表是Garrison和Anderson等人提出的“教學臨場感”評價模型,其包括教學設計與組織、促進對話、指導教學。根據以上要素,列出了18個內容指標來評價計算機會議系統中的“教學臨場感”,這個體系是根據西方教育實踐活動提出來的。
根據我國高等網絡遠程教育課程特點,包括重視課程內容和學習資源設計、規劃,以及強調課程作業檢查和學習狀況評價的需要,國內有學者對Garrison和Anderson等人提出的模型進行了修正,提出的“教學臨場感”評價模型包括課程內容組織、教學活動組織、促進對話、指導教學、學習評價五個基本要素。這是國內關于這個問題研究比較典型的模型,具有一定代表性。
根據上文關于“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的比較,我們可以發現“社會臨場感”關注的特點是“互動”“感知”“彌補溝通的缺憾模式”,而“連通感”關注的特點是“獨立”“情感”“新型人際互動模式”。上文包括內容組織、教學活動組織、促進對話、指導教學、學習評價五個基本要素的模型是能夠體現“社會臨場感”的“互動”“感知”“彌補溝通的缺憾模式”特點的。基于“連通感”理論基礎及“社會臨場感”的對應五要素,本文提出基于“連通感”的“教學臨場感”評價模型,包括四個要素,即“情感內容”“情感交流”“情感輔助”“情感支持評價”。
基于“連通感”的網絡在線教育需要情感因素輔助來支持網絡教育在線效果的獲得。“連通感”視角下情感因素的取得與“情感內容”具體相關,這種情感內容不僅指能夠起到情感支持作用的文字、圖片、視頻等文本內容,更指的是一種在線狀態。這種情感狀態的獲得是獨立的,只要了解對方在線就會提供一種情感支持。
對于網絡在線教育的情感交流特點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這種情感交流發生在學習者之間,這區別于情感輔助。二是情感交流區別于社會臨場感視角下的情感互動在于其交流內容不圍繞課程內容展開。
網絡在線教育需要情感輔助,這是“連通感”視角下在線教育評價的最主要發展。情感輔助應該是發生在教育者和被教育者之間,或者說傳播者和用戶之間。情感輔助的開展是在線上進行,但關注的重點卻不是圍繞課程進行。
情感支持評價應該是由學習者完成,評價的開展需要基于上文所提到的“情感內容”“情感交流”“情感輔助”的完成情況。情感支持評價的開展一般依托于問卷調查、深度訪談等社會學調查方法。
關于“社會臨場感視”角下在線教育效果的檢驗是在傳統網絡時代形成的,它依托于網頁。而正如上文所提到的,今天移動終端得到快速發展,它必將成為影響在線教育效果評價的重要變量。
基于以上論述,本文提出在“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的關系基礎上,以“PC端”和“移動端”為中介變量的網絡在線教育效果評價新體系。筆者在“社會臨場感”和“連通感”的關系基礎上,提出了網絡在線教育效果評價新體系,因為篇幅所限,沒有具體到每一個要素下的指標分類。但本文的重要意義在于關于在線教育效果評價體系從“社會臨場感”一個維度,擴充到包含了“連通感”的雙維度,同時關注到了移動終端的發展,引入了“PC端”和“移動端”中介變量,使得網絡在線教育效果的評價更為客觀和公正。

表1 網絡在線教育效果評價新體系
注釋:
[1]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4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2018-0 8-20,http://39.137.1.206/ cache / 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808/P020180820630889299840.pdf ?ich_args2=27-02082808001438_ff55a879d3c25ce3d03e9fc06d95aa3d_ 10001002_ 9c89602ad4cbf9d8973b518939a83798 _80218d44a6c271d20c174d7c250e2fee,P1.
[2]尤瓦爾·赫拉利.人類簡史[M].中信出版社,2014(11).
[3]中國已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的互聯網教育市場,2018-01-22,https://www.sohu.com/a/21821 2598_195079.
[4]搜狐:李克強:“互聯網+教育”是促進起點公平的有效手段[EB/OL].2018-06-06,http://news.ifeng.com/a/20180606/58593832_0.shtml.
[5]王穎,張金磊,張寶輝.大規模網絡開放課程(MOOC)典型項目特征分析及啟示[J].遠程教育雜志,2013(8).
[6]李新宇.遠程學習者自主學習動機的激活[J].中國遠程教育,2003(7).
[7]李文,吳祥恩,王以寧,陳曉慧.MOOCs學習空間中在線臨場感的社會網絡分析[J].2018(3).
[8]梅林,周俐.利用社會化媒體建立遠程學習環境中的臨場感[J].湖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7(12).
[9]桑學峰.CSCL中的社會臨場感研究[J].成人教育,2015(2).
[10]李慧麗,蔣國珍.在線教學的教學臨場感評估——以《遠程教育研究方法》在線課程為個案[J].中國遠程教育,2009(12).
[11]何苗,程坤,郭允建.虛擬學習社區中社會臨場感研究初探[J].中國電化教育,2010(1).
[12]王廣新.網絡課程論壇內社會臨場感的結構與特征分析[J].中國電化教育,20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