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漢語教學中語氣副詞“倒”的探究＊

張曉東

在對外漢語教學中虛詞一直都是重難點，因為在詞義上的不完整，同時又具備語法意義和語法功能，虛詞很難被準確地描寫和理解，故而在用法上更是難以掌握。尤其是本文所要講的語氣副詞“倒”，它語義復雜，使用頻率在書面語及口語中也很高，對于漢語學習者不可避免地要產生偏誤，比如遺漏、誤加、誤代和錯序等等。這不僅影響到語言的表達，對漢語教師而言也必然增大了教學難度。

為了讓漢語學習者更快更準地掌握副詞“倒”，本文從語義和句法兩個方面進行分析，尋找規律，從而總結出更為簡便的教學策略幫助學習者習得漢語，并促進對外漢語教學，提高教學效果。

一、副詞“倒”的語義分析

對于副詞“倒”的語義分析，《現代漢語八百詞》的講解非常精準詳細，將“倒”的義項總結為7種。

1.表示跟一般情理相反，反而，反倒。

（1）妹妹倒比姐姐高。

（2）沒吃藥，這病倒好了。

2.表示跟事實相反，用于“得”字句，動詞限于“說，想，看”等，形容詞限于“容易，簡單，輕松”等。主語限定于第二、三人稱。有責備的語氣。

（3）你說得倒簡單，你試試看。

（4）他想得倒容易，事情哪兒有那么好辦！

3.表示出乎意料。

（5）有這樣的事？我倒要聽聽。（不相信）

（6）十個學員里頭倒有七個是南方人。（沒估計到）

4.表示轉折“倒”，后用表示積極意義的詞語。前一小句可加“雖然”。

（7）房間不大，陳設倒挺講究。

（8）劇本的內容一般，語言倒很生動。

5.表示讓步。用在前一小句，后一小句常用“就是，可是，但是，不過”等呼應。

（9）質量倒挺好，就是價錢貴點兒。

（10）這個題目難倒不難，不過做起來也還要費點兒腦筋。

6.舒緩語氣。

用于肯定句，后面限用表示積極意義的詞語。

（11）咱倆能一起去，那倒挺好。

（12）借這個機會去看看老朋友，倒也不錯！

用于否定句。

（13）你說他不肯去？這倒不見得。

（14）這倒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疏忽。

7.用語追問或催促。

（15）你倒說說看！

（16）你倒說句話呀！

《現代漢語八百詞》中對副詞“倒”的講解雖然詳細，但對于漢語學習者而言未免繁雜，有些義項之間的差別細微，即使是母語為漢語者也未必能夠準確區分，更不要說是初學漢語者，所以我們這里將采取化繁為簡的方式將詞義進行分類。

第一類，表示對比。如例（1），按情理而言年長的姐姐應該比妹妹更高一些，但情況卻恰恰相反，所以這里用副詞“倒”來表達現實情況和一般情理的對比；再看例（3）和例（4），不管是對方“說”還是“想”的內容都和事實不同，所以這里的“倒”表達的是對方的話或想法與實施情況相對比。例（5）和例（6），雖然兩者表達的都是一種出乎意料的驚訝，但所隱含的意義皆是現實狀況和說話人所揣測推斷的內容相反，同樣也是一種對比關系，即說話人的揣測推斷同現實狀況的對比。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不管是表示“與一般情理相反”“與事實相反”還是“表達出乎意料”，語氣副詞“倒”的基本意義都是對比，所以這三者可歸為一類，即表示對比。

第二類，表示轉折。此類副詞“倒”一般都處在復句當中，表示“轉折”和“讓步”的意義。

如《現代漢語八百詞》中所講，表示轉折的復句中副詞“倒”一般位于后一分句，后接表示積極意義的詞語，而前一分句中往往敘述一種消極事實，二者比較，用副詞“倒”來表示轉折意義，突出表達的重心。如例（7），“房子不大”先敘述一個消極現實，之后在“倒”所在的分句中給出“陳設講究”這一積極的看法，突出表達了說話人對室內陳設的肯定。

同樣是積極意義同消極意義相比較，但體現在讓步復句中，副詞“倒”的位置則提到了前一分句中，先肯定某種積極事實做出讓步，再在后一分句中指出消極看法，而這個消極看法則是整個句子的表達重點。要注意的是，副詞“倒”在分句中，偶爾可以用在兩個重復的動詞或形容詞之間，而后一分句中常用的關聯詞有：就是、可是、但是、不過，等等。如例（9），陳述“質量好”這個事實做出讓步，然后提出“價錢貴”，重點強調這一消極意義。

第三類，調節語氣。不管是在單句還是復句中，副詞“倒”基本上可有可無，它的存在與否既不影響語法規律，也不會改變句子結構的完整性。但不用副詞“倒”，句子就變成了對客觀事實的陳述，不帶有感情色彩；加上語氣副詞“倒”恰恰就可以表達說話人的思想感情。所以副詞“倒”還有調節語氣的作用。

在肯定句中，“倒”可以弱化肯定語氣，使話語變得委婉，后面一般帶的是表示積極意義的詞語；而在否定句中“倒”的舒緩語氣功能更明顯，能夠緩和強硬的否定語氣，使對方更容易接受說話人的觀點及建議。

在祈使句中，副詞“倒”則不再是緩和語氣而是加強語氣，用于追問、催促、建議等，使說話人急切、好奇的心情更恰當完整地表達出來。

以上就是根據《現代漢語八百詞》的釋義對語氣副詞“倒”進行的義項分類。這樣以簡馭繁的分類法對學生而言，不僅直觀而且比較容易掌握。（如下表）

二、副詞“倒”的句法分析

（一）“倒”的位置。

“倒”作為副詞，在句子中自然是位于述語之前做狀語，但如果出現多個副詞連用作狀語的情況時，“倒”的位置如何呢？

根據《副詞的連用類別和共現順序》，副詞被分為三類：評注性副詞，限制性副詞及描摹性副詞。而“倒”則屬于這三者當中的評注性副詞。

“描摹性副詞在句法上充當動詞定語緊貼中心語，而限制性副詞是副詞的主體，只能充當狀語，主要用來對動作行為、性質狀態加以區別和限制的”“評注性副詞在句法上充當高層謂語，主要是表示說話者對事件、命題的主觀評價和態度的”，所以在做狀語的時候，評注性副詞總是在其他副詞前面，評注整個句子。

所以，具有評注性的“倒”在同其他副詞連用做狀語時，它的位置靠前，修飾整個句子。

（二）“倒”在句類中的分布

1.陳述句中。語氣副詞“倒”既可以用在肯定句中也可以用在否定句中。在肯定句中，它表達的出乎意料、驚訝的意義，以及緩和語氣的作用；在否定句中，它還可以緩和否定帶來的強硬語氣。

2.疑問句中。“倒”可以用在疑問句中，且去掉“倒”并不影響句子的結構及語義，但加上“倒”后疑問句中的疑問語氣會被弱化，更多是起強調作用，強調說話人的主觀態度，甚至改變句子疑問的性質。例如，“你看錯人，倒怪我了？”如果去掉“倒”就是正常的疑問句，對方“看錯人”是否應該怪在說話人自己頭上；而加上“倒”，這句話的疑問性質發生了變化，表達的是說話人的主觀態度，“你看錯人”這件事不應該怪在我頭上。

3.祈使句中。副詞“倒”在祈使句中的意義前面已經談到，它的作用不再是緩和語氣而是加強。一般用在表示追問、催促等祈使句中，表達說話人急切、好奇的心情。如上述例（15）和（16）分別表達追問和催促的意義。

4.感嘆句中。感嘆句本來就是表達強烈情感的句類，是一種正面的肯定或否定，而“倒”的基本語義則是“對比”，也就是上述義項中表達同一般情理、事實或推測預期相反的意義，故而“倒”在感嘆句中并不常見，偶爾出現也隱含著對比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