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滿肚子的委屈,哭得像個淚人,直到深夜才疲倦地昏昏睡去。春天怎么也不會相信,爸爸竟然扇了她一記耳光,而且下手那么重,右半臉上的五指印還血紅紅的,像一道血染的殘陽,凄涼而悲慘。臉上的肌肉還在抽搐著,有火辣辣疼痛感,更重要的是,春天內心的痛要比挨這一巴掌更痛苦絕望。
春天還在讀初三,那天中午放學,春天和往常一樣,經過鎮上的鮮花店,看到花店門前一盆鮮紅的杜鵑花。聞著沁人心脾的芳香,心里像著了魔似的,捧在手里仔細端詳,愛不釋手。想起兜里還有三十元錢,那是父親給春天買復習資料的錢,猶豫著把錢拽在手心。花店老板見狀,就慫恿著春天說,女孩十八一枝花,漂亮的女人都愛花,算我心善,就給三十元錢,你拿回家欣賞吧。說完,就從春天的手心里把錢摳了出去。
春天一路歡天喜地,心花怒放。她早就夢想著買上一盆紅紅的鮮花,擺放在自己的寫字桌上,每當復習到深夜,聞著四處彌漫著的芳香,該是一個女孩子多么幸福的享受。
到家后,見她爸滿頭大汗在做午飯,她爸剛從鎮上做苦力活回到家,為了不影響春天上學的時間,又馬不停蹄給春天做起了午餐。身體上的勞累早已讓他體力透支,甚至多說話都會讓他感到吃力,當聽到春天的訴說,是用買資料的錢買了一盆花時,頓時,長久積壓的情緒如火山一下爆發了。臉色大變,怒氣沖天,咣當一聲把花盆扔向門外,并狠狠地一記耳光扇在春天的臉上,又用腳踩碎著一朵朵杜鵑花,嘴里還怒氣未消地罵著,你這敗家子,你可知道這三十元錢,是我裝卸貨物一天才有的血汗錢。你說買資料,我也依了你,你卻輕輕松松買回這盆破花,我讓你買……讓你買……春天的爸一邊狠狠踩著,一邊聲嘶力竭叫嚷著。那一腳一腳的踩踏,猶如踩踏著春天的心,直到踩出一滴滴血。
春天五歲那年,媽媽由于心臟病突發,一下撒手人寰。以后,春天就一直和爸爸相依為命。雖然春天失去了母愛,但這么多年來,春天的爸爸,既當爹又當媽。只要春天喜歡,她爸都會盡最大可能滿足春天。春天的爸爸也沒什么文化,又生話在鄉下農村,由于當地鄉鎮企業稀少,也沒有適合他的工種,除了種幾畝田地,在閑暇的時候,就到鎮上干些裝卸工的體力活。為了讓生活更寬裕些,春天的爸再苦再累都風雨無阻。
想起爸爸的好,春天記憶猶新。在春天上小學時,她爸每次去鎮上做裝卸活,天色再晚,也會買上些好吃的糖果帶給春天。
有次,看到鄰居全家團圓吃餃子,鄰家的小伙伴端著熱騰騰的餃子在屋外炫耀,春天聞著餃香,吞咽著口水,一個勁地哭嚷著要吃餃子。那天,她爸望著嗓子哭啞的春天,咬咬牙,冒著夜色中的小雨,依然跌跌撞撞地跑到鎮上,買來一碗肉餡餃子,給春天解了饞,那一夜,春天睡的特別香。
在進入初中那年,伙伴們為了迎接新學年的到來,女孩子們都紛紛穿上五顏六色的花裙子。當一陣涼爽的微風吹過,那五彩斑斕的裙擺,頓時隨風舞動,如同一團團光彩奪目的花蝴蝶在翩翩起舞。
春天無比的羨慕,她真想化作一只起舞的蝴蝶,和他們一樣美麗動人。春天把心里的愿望和她爸磨破了嘴皮,都沒能說服爸爸回心轉意。幾天后,春天就秘密實施了個計劃,故意受了風寒,導致感冒發熱,醫生說需要掛兩天水。趁著住院期間,春天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哭著求著她爸要買件花裙子。爸爸看看醫院里進進出出的女孩子,一個個都穿著像美麗的天使。想到春天從小就失去母愛,再說,哪個女孩不愛美呢。就一跺腳跑到鎮上,整整干了三天裝卸工的活,才把買花裙的錢湊足,還有很多很多的父愛情景,春天還歷歷在目。
爸爸摔花盆的事,都過去半個月了,春天在心還埋怨著她爸,有半個月沒叫過他一聲爸爸了。
每次回到家,見到飯桌上做好的飯菜,抓起筷子,就一聲不吭地狼吞虎咽起來。吃完飯,把碗筷洗刷后,默默地坐在寫字桌上復習功課了。這些天,春天的爸爸一直沒去鎮上干體力活,可也沒閑著。而是把門前小菜園里的黑土都用籮筐裝滿,再一筐筐挑到平房的屋頂上。平時,平房的頂端是用來曬稻谷和玉米的,如今,她爸卻用黑土鋪在了房頂,面積足足占了一半房頂,并在集市上買來一些像菜籽一樣的東西,精心侍弄了有一個星期。鄰里鄉親看了都在笑話春天的爸,都說他爸種地種回去了,哪有把蔬菜種在屋頂的?這是懶漢脖子上掛煎餅,吃飯都怕跑路。春天每天放學回家,一進村口,就時常聽到村里的鄉親在嘲諷她爸。可春天并不理會他們,有時狠狠地朝他們瞪上幾眼,心想,這些大人的頭腦真復雜,一點雞毛蒜皮的事,也津津樂道,真不嫌煩。
幾天后,這天中午放學。春天和往常一樣,跳動著步子,格外歡快,把扇耳光的事早已淡忘了。
剛一進村,鄰居王嬸就朝春天哭著喊著。哎呦呦,小春子,你爸出大事了,你爸由于腳跟沒站穩,一個跟斗從房頂栽下來了,是頭頂朝地的。春天聽完,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向家里跑去。只見屋前地面上一大片鮮血,兩只籮筐也摔變了形,仿佛還在痛苦地呻吟。
第二天,醫院傳來消息,春天的爸由于腦部傷勢嚴重,失血過多,最終不治身亡。春天哭啞了嗓子,在心里一遍遍喊著爸爸。最后,幸虧村委會出資給春天的爸爸辦了喪事,這也成了春天和爸爸永遠的訣別。
第二年的春天,正是百花齊放的時候。春天家的房頂,開滿了姹紫嫣紅的杜鵑花,遠遠望去,格外鮮艷。
作者簡介:
曹文龍,筆名:鄉鶴,生于1971年10月,江蘇南京人。從事詩歌小說創作,小說代表作有《承諾》、《貴叔的心思》、《來狗掌大勺》、《遍地尋找》、《我的求職生涯》等,另有詩歌小說發表在《青春歲月》、《青年文學家》、《鴨綠江》、《唐山文學》、《長江叢刊》等文學期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