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光斬黯黮，昭明破晦夜——評《無問西東》

丘暉華

西南聯大的故事離我們實在是太遠了，這里的遠，不僅是時代和時間的遠，也是人與人之間的遠。然而遙望那些幽暗歲月里躍動過的火花和流星，在光亮中，世界始終是我們最初和最后的愛。

——題記

“無問西東”一詞，本是出自清華大學校歌中的“器識為先，文藝其從，立德立言，無問西東”一句，因而它有致知窮理，學古探微之意。而結合影片進行引申，無問西東是“不問利害，不懼世俗，只問內心無悔和坦蕩，靈魂寧靜而自由”。

這部影片對大學精神的闡釋和表現更是讓人感慨萬分，因此我選擇這個角度，去解讀“無問西東”。片中動人之處有很多。風雨聲中、茅草房里，老師講得聲嘶力竭，學生聽得茫然無措，老師便索性放棄講課，和學生一起靜坐聽雨；空襲來臨，警報在上空鳴響，師生匆匆轉移陣地，圍坐在一起學習恐龍骨架，絲毫不懼；汽車穿過大漠，穿過石林，載著書籍和一批文化學者，完成文化的遷徙；偌大的中國不能再安放一張平靜的書桌，于是富家子弟毅然從軍，冒著暴露的危險空投食物給平民，只為永葆內心的勇敢、無畏、真心和同情。

影片的最后，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和面龐出現，梅貽琦、楊振寧、朱自清、聞一多、梁思成、林徽因、徐志摩……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在青史里，閃耀著永恒。他們做到了對自己真實，用生命詮釋著大學精神。他們身上的人格光芒，是“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是“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是“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是“怕什么真理無窮，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那個時代，繁盛而又高貴。這些人，他們獨立自由、淡定從容、無私無畏、心懷家國，他們生長于中華民族最為苦難的時代，在顛沛流離中成長起來，氣宇軒昂地屹立于天地間。他們懷著的信仰——希望祖國富強的信仰，從未改變過。他們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他們在失落和苦難中創建文明，點燃思想和文化的火種，以一人之力傳萬世之篇，共圖國家發展之路。他們，就是從我們這個民族里拿出來，送給世紀的禮物，他們身上承載著的千年風骨，就是我們的史冊里，最永久的精神。

這是一部中國知識分子青春的頌歌，同時也是時代精神復歸的呼喚。中華民族，自古便是重視教育的民族。我們將孔子奉為萬世師表，尊師重道，耕讀傳家，哪怕在最困難的歲月里，都要將教育撿起擦拭，奉還于我們的神壇。然而現如今，大學已非昨日之大學。看到“民國之后，再無大師”和“錢學森之問”的時候，看到施一公建設西湖大學的新聞和油膩高校現實的時候，看到庸眾盲目吹捧“讀書無用論”，沉溺于金錢物欲的時候，看到“學術自由，高校自治”漸行漸遠的時候，我內心總是，有點無奈又帶著不甘。

人們已經忘記去聆聽內心的聲音，對真實棄如敝履，只知追逐外界的誘惑和熱鬧。個人都不能認知自己，我們的文化傳承，我們的千年風骨，又怎知路在何方？我們必須知道，若想免于最大的侮辱，免于遭受蔑視和棄絕，就應當拿出我們民族本有的光亮來，加入到世界這個偉大的燈會，參與世界文化的展覽。

《大學》一書中寫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古之大學，大人之學也，是關乎倫理、政治、哲學等“窮理正心，修己治人”的學問；今之大學，一國之高校也。大學之大，究竟體現在哪里？對于大學精神的思考，從古至今，由中及西，無數圣賢思索之。

然而在我們這個時代，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經濟建設蓬勃興盛，文化卻落后了，文學和文字早已不是那么純粹，老師這個詞，多少也受到污染了。在大學里，多少人稱呼老師為老板，而非先生；又有多少人覺得老師和學生之間是雇傭關系，而忘了師生情誼。在現今人們的印象中，學文科的學生，教文科的老師，都似乎“低人一等”，全不及理工醫等學科。這種專業萬能的信念，創造了種種“熱門專業”的神話，嚴重扭曲了大學的精神。人關懷什么，就會成為什么樣的人。大學教育的根本，是心靈的自由，獨立的思想，自由的意志。如果老是盯著什么是“熱門”，盤算著什么“有用”，被功利和物質壟斷價值，那么心靈將如何回歸，如何找到自己的道路，將成為畢生的困惑。

《無問西東》一篇卻提醒著我們，君子慎獨，不欺暗室，不管將來的我們身處何處，從事什么職業，作為讀書人，我們是否能常常自問，我們是否還懷著那種浩然之氣，能夠聆聽內心真實的聲音？“天地之心、生民之命、往圣絕學”，是否還能在我們的心中激起共鳴？它還提醒著我們，我們上大學是為了那些不能上大學的人。作為知識分子，我們不僅要在對社會現實的理性反思中重構價值，發展獨立思考，獨立批判的能力，并將自由、平等、博愛的精神和價值觀不斷傳遞；還要承擔社會的責任，思考國家民族的前途和命運，胸懷天下，為社會的發展，國家的富強貢獻自己的力量。

西南聯大已經遠去，作為后學的我們，只望凌空從先生們那借來浩然之氣，支撐著我們，找到文學的純粹。歌者的歌、舞者的舞、劍客的劍、文人的筆、英雄的壯志，都是這樣子，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棄。